3、三，2人旅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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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懵懂之中已有些许初谙人事的敏感。即将进入新的天地，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过去的留恋交织在一起，难免会让单纯的心有些难以承担。
自从离家以后，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小岄墨就出奇地安静，从不主动言语，只有在常清驿问他累不累，或是给他干粮与水的时候，他才抿着唇轻轻摇头，或是低低地说一声“谢谢”。
常清驿尚未成亲，也没有弟妹，不懂得如何哄小孩开心，只能尽量将马速放缓，还时常停下来休息，以免头一回骑马的岄墨经受不住颠簸，也希望借由周遭的水光山色来转移岄墨的注意力。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日暮时分才抵达最近的驿馆。当晚就在驿馆留宿，不巧房间吃紧，常清驿便带着岄墨将就睡一间。
颠簸了一整日，岄墨刚上床没多久，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而常清驿习惯夜读，待岄墨睡下，便独自坐到桌边翻开书卷，还没看上几页，就借着窗外的月光，细听岄墨在梦中将家人都念了一遍，爹爹娘亲义父大哥二哥小坏……念到后来，还多了一个“阿篱”。
阿篱？听起来应是个女儿家的闺名……常清驿不禁了然一笑，起身过去为睡梦中的男娃掖了掖被角。
熟睡的岄墨将整个身子都蜷进被窝，就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披散的墨发掩映着他粉妆玉琢的小脸，淡绯色的小嘴正微微张合，浓长的睫毛就像被晨露浸湿的蝶翼，上面还带着泪水的晶莹。
这般姿容，比起那五岁的小公主，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该是怎样的女孩儿，才能让如此俊秀乖巧的小驸马在梦中惦念？
☆≈※≈☆
转天起身，随行的侍从早江过来伺候梳洗，常清驿便让他给岄墨换个发型，不能再梳稚童的双垂髻，只怕容易被误认作是女孩。
这早江十七八岁，也是个唇红齿白、葱楚伶俐的人物，儿时家中贫寒，曾被卖去皇城兴都的南馆做小倌，熬了几年非人的日子，后来终于熬不住，在三年前逃出南馆，正被龟奴追打得奄奄一息之时，被偶然途经的常二公子救下，赎回府中做了书僮。
兴都的世家子弟多半都养着一两个娈童充作书僮，白日里研墨捧书，到夜间暖床承欢，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早江原以为常清驿赎他也是因为好这一口，初进常府的头一夜就自动沐浴薰香，褪尽衣衫为其暖床，没想到遭到一番叱责不说，还被他随手给扔进了池塘，说若是洗不掉从南馆带来的龌龊气，就再把他送回南馆再去做小倌。
狼狈地患过一场风寒之后，早江彻底洗心革面，从此安分守己地做他的书僮。因为曾在南馆学过诗文与音律，交际应酬方面也样样在行，没两年便成了常清驿身边最信任的侍从，除了暖床以外，事事都交由他打点。
因此，像这种与美貌稚嫩的小童子同床共寝之事，倘若换作是他人，早江早就想歪了，但这是他家二公子，他就能处之泰然。
早江听从常清驿的吩咐，为岄墨梳了个世家小公子常见的发型：将头顶的头发梳起成髻，只留额发与两缕长鬓，余发全部披散于脑后，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愈加水灵。
常清驿见状却微皱起好看的眉心，“就不能再简单点？”
早江只得散了重来，将岄墨所有的头发都简单地束于脑后，不留长鬓，这回够简洁了罢？
但常清驿依然摇头，“还是女气。”
早江没辙，索性将头发全部绾起，鬓发刘海皆不留，袒露出光洁的前额和整齐的美人尖，还有晶莹粉嫩的耳朵与后颈，俨然是成年男子才有的发型。
常清驿叹了一口气，“罢了，也只能如此了。”如此女相，玄帝见了恐怕会龙颜不悦……
一直沉默不语的岄墨眼中隐隐有些委屈，早江忙轻声安抚道：“兴许是小公子年纪太小，再长两年就好了。”
早膳过后，常清驿让驿馆备了辆马车，让岄墨独自乘坐，早江赶车，自己则率领侍卫策马随行。
坐在车中的岄墨，只能透过车窗去看沿途的风景和常清驿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背影，视野变得狭小，天地都缩成了四方，让他觉得有些憋屈，不禁有些怀念昨日与常清驿共乘一骑时，那天宽地广的感觉，还有他衣间清淡的松墨香气……
有了马车安置岄墨，常清驿终于能够快马加鞭，一心赶路，再无暇他顾。
一连行进了多天，途中路过一个热闹的集市，人多繁杂，车马只得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通行。
常清驿顾盼之间，不经意地扫过马车的车窗，看见窗帘的缝隙中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外面摊贩上琳琅满目的小东西。
那眼底的落寞与向往，令他似曾相识，不禁心念一动，策马靠近窗边，俯头低问道：“不如下来走走？”
那双眼睛陡然一亮，犹如阳光下被山泉洗净的琥珀。
遣走早江与侍卫之后，常清驿就牵着岄墨的手，带他逛起了集市。
这集市上有许多在望乡不常见的好东西，而且在无趣的马车里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出来透气了，所以岄墨瞧见什么都感到新鲜，待走到卖纸风车的摊贩跟前，望着那五颜六色随风飞转的纸风车，竟有些出神了。
记得每次爹娘带他们兄妹赶集的时候，都会给他们每人买一只漂亮的纸风车，他们就互相比试着看谁的风车转得最快，娘亲还教他们一边吹着风车一边许愿：“风吹风车转，风吹幸福来！”就这样吹着吹着，似乎就真能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是从此离家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人给他买纸风车了……
正这样黯然地想着，就有一只纸风车被送到了他的眼前，他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常大人，常大人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恬淡：“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玩罢。”
就这般，俊雅的青年与秀美的小童，这对组合很快引起周遭的注目，摊贩们也开始殷勤招呼：“哟，那位爷，您来瞧瞧小人的货！物美价廉，应有尽有，给小公子挑两样罢？”
生意若是做成了，都还不忘再来一句：“看这位爷生得相貌堂堂，小公子也俊俏得好似仙童下凡，家中的夫人可真是有福！不如您再瞧瞧这边的簪钗，买一支回去送给夫人如何？”
刚及弱冠的常清驿不由得眉心微锁，他知道自己从小就显得老成，但也不至于有这么老罢？
正要带岄墨离开，岄墨却早已凑向那些簪钗，两眼放光地想：好漂亮啊，要是给娘亲和玉蝶姨娘戴上肯定特别好看……待他回过神来，常大人又已经掏出银钱，再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东西……
虽然爹娘常说不可以随便要人家的东西，但常大人留着又“没什么用”，而他又实在想让家里人也瞧瞧这些好东西，所以岄墨还是红着脸收下了。
待逛够了摊贩，就去街角看杂耍。但杂耍的地方有许多人围观，身量未足的岄墨根本挤不进去，常清驿干脆将他抱起来，就站在人群外围观看。
岄墨刚开始还有些害羞，但随着锣鼓响起，杂耍愈加精彩，就渐渐搂住他的颈脖，看得好不开怀，露出了云开月出的笑容和浅浅的梨涡，末了还对他说：“常大人你真好，以前爹爹也经常这样抱我看杂耍来着！”
常清驿浅笑不语，神情颇有些尴尬。罢了罢了，权当提前体验为人父母的感觉。
后来岄墨渐渐跟常清驿混熟了，终于恢复了好奇的本性，就开始缠着他问这问那。
“常大人，你做的是什么官啊？”
“是翰林院侍讲学士。”
“……那是干什么的啊？”
“就是在宫中辅助太师与太傅，向众皇子教授诗文德艺的闲职。”
“这么说，你跟我爹爹一样，也是个先生咯？”
“……倒也……没错。”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常先生？”
“我名峰，字清驿，小公子可以直接唤我常侍讲，或常清驿。我还有个号，叫看山居士。”
“……”
“算了，你还是暂且叫我常先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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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直玩到傍晚，才双双回到城中的驿馆。
在檐下久候的早江，见了常清驿手中的那几大包东西和岄墨手中的一大把糖葫芦，不由得秀目怔忡，正要迎上去接过东西，突然嗅到一股诱人的甜香，原是岄墨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举到他眼前，眼似新月弯弯，还冲他露出洁白的小缺牙，“这是给早江哥哥的！”
早江接过糖葫芦，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岄墨又塞给他一柄精美的木梳，然后举着剩下的糖葫芦跑进驿馆的大堂，分给那些侍卫一人一串，弄得那些习武的汉子有些哭笑不得。
早江又望向常清驿，只见他正用目光追随着岄墨小小的身影，唇边噙着无奈的浅笑：“他倒懂得借花献佛……”
灯火下，那清亮的眸中不经意闪现的温存，令早江的心微微一沉。
直至用过晚膳进了房间，小岄墨依旧兴致勃勃，将所买的东西都摊到桌上一一清点，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个簪子是娘亲的，扇子是爹爹的，笛子是义父的……陀螺是阿篱的……”
在一旁喝茶的常清驿微微挑眉：送小姑娘陀螺？果然还是小孩子……
他看着那一堆多余的东西，有些头疼，便对岄墨说：“不如找个驿馆的信差，即刻替你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如何？”
“真的可以吗？”岄墨看着他，又开始两眼放光。
常清驿轻轻点头。
“亲自送到他们手上？”
常清驿又点头，垂眼继续抿茶，突然一怔，察觉脸上靠近耳根处有种异样的触感，温润湿滑，还异常柔软……
手一颤，差点没将茶盏打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2人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