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财败家子》柳黑

4、4

　　“赊账？也可以，加上两分利。”郁临风的算盘打得飞快，“共四十三两六钱银子，吃穿用度费用自理。”说完不再和这书生搭话，继续专心的看自己的账本。

　　但显然书生却并不是很会看人眼色，依然不顾郁临风的冷漠，热情的坐在他的身边寻话交谈。“不知公子去京城何事？可是去参加科考？”

　　郁临风抬了头看看他，手指间的算盘珠子还是飞速的上下拨动。“是又如何？”这个书生还真是话多。

　　“啊！果然！我看公子仪表堂堂，今年科举定可以一举成名。”书生恭维的话并不难听，只是，科考又不是选美，考不考的中关仪表什么事？但见人家一直这样带着笑脸搭话，也不好不去理会，毕竟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嘛。郁临风停下手中的事，也笑着问那书生：“呈您吉言，难道这位公子也是去京城科考的？”

　　“那倒不是！”书生连连摆手，“我只是家住京城，这次出来给家里办点事。”

　　“哦？”郁临风被勾起了兴趣，上下打量这年轻的书生。虽然衣饰看似平常，但细看却是江南织造的精品，且此人一身贵气，双手虽骨节分明却没有粗糙硬茧。非富即贵！郁临风心中暗自认定，笑容立刻变得和善起来。“公子家中经商？”

　　“噢……是，就是经商，哈哈！！”书生大笑。

　　郁临风也跟着笑，嗯，看来是做官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吧。只是不知道到这江南小城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探亲？但也不便细究下去。眼看天色渐黑，郁临风挑帘望去，只见隐隐的黑云压下来，看来晚上将有大风雨啊。“逢宝，天黑之前务必赶到最近的城镇。”

　　“是，少爷！”逢宝答应的格外爽快，心中暗自高兴，看来今晚不必睡马车或者破庙了。

　　可惜，有句古话叫天不从人愿。任凭逢宝怎样驱策，这老牛仍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形态，保持着散步的速度一步三晃地向前走。看着延伸不断看不到尽头的古道，马车上的几个人心中都明白，今晚是别想住有屋顶的屋子了。就连那书生都忍不住面部抽搐，干笑着感慨这老牛令人感动的速度。

　　当晚果然天降暴雨，雨来之前，狂风肆虐。只见古道上一辆单薄的马车在风中左摇右晃，似乎随时有坍塌烂掉的危险。逢宝在前面赶车最是辛苦，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所以当他突然在前面看到一处隐隐的建筑时，心中立时大欢喜，转头开心的大叫，当然叫这么大声也是因为风声太大听不清楚。“少爷！前面好像有间破庙！”

　　“看到了。”郁临风不紧不慢的回答，从牛车上跳下来。“今晚咱就在这儿住一晚上，逢宝你把牛车拉进来，我和这两位公子先进去了。”

　　“少爷……”真想把这老牛丢在外面不管，但逢宝也知道吝啬的少爷是不可能答应的。认命的拖着老牛往前走，逢宝终于还是忍不住愤恨，狠狠地踢了这老牛一脚。只见老牛回过头来定定得看了逢宝一眼，突然嗥叫一声，向前冲去。擦着郁临风和书生的耳朵冲进破庙，然后，只听到一阵乱响，又从那破庙的后门穿了出去。

　　众人愕然，逢宝张着嘴问郁临风，“怎……怎么办？少爷？”

　　郁临风瞪眼，“废话！当然要追回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追回来难道咱们走去京城吗？”

　　其实逢宝很想说即使是走也比坐这辆车快，当终究是没敢说出口。少爷虽然没说，但他也知道那辆车上还有他们全部的行李啊。“死牛！你给我站住！”逢宝发足狂奔。

　　庙虽破，后门又被老牛撞开，但竟然还算干净。只是这庙中铺着杂草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男女老幼，皆瘦肖困顿，篷发蔽衣。只不过似乎刚刚被那突然冲进来的老牛吓到了，都有些惶然。

　　“唉！这中州的大旱真是害死人啊！”书生摇摇头，一路上也见到不少中州的流民，都背井离乡逃荒到了此处。郁临风点头，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不是都说现在朝廷安定，政局稳定吗？怎么也有灾荒？”

　　“哼！”书生冷笑，坐在郁临风身边。“朝廷何时稳定过？只不过若是灾情不是过重，根本就无人理会而已。那些吃皇家俸禄的一个个都只顾保得自己平安，哪里自找麻烦。”

　　“公子。”见到书生席地而坐，那冷面剑客皱起眉头，书生抬手笑笑，“这儿挺好的，平整软和。”剑客迟疑一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铺在杂草上，“公子……还是坐在这里吧。”

　　但那书生却依然摆摆手，“出了门还摆什么公子架子，顾铉你也坐这儿来，咱们坐一起暖和点。”

　　“这……”顾铉迟疑着就是不肯坐过来，郁临风却伸出手拉他的裤脚，“你家老大都发话了，你就坐下呗。又不会扣你工钱看你那一脸憋屈样。”顾铉被牵住裤脚略吃一惊，连忙躲开，瞪大丹凤眼看了看郁临风，然后不言语的走到一边坐下。

　　郁临风讨了个没趣，不在意的耸耸肩，对那个书生说，“你家仆人脾气还真够大的。”书生哈哈大笑，豪迈的有点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郁临风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对了，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没问过公子贵姓。哦，在下郁临风。”

　　“郁？莫非公子是江南有名的富商郁家的小公子？真是久仰久仰。”见郁临风点头，书生微笑抱拳，“在下名叫李玥。”

　　“李？莫非是大兴皇室的李，真是久仰久仰。”郁临风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竟然模仿起李玥的口气，继而又笑道，“李兄何必说话这么咬文嚼字的客气，其实我也就是个不识礼数的粗人，这样跟我客气就太见外了。”

　　“哦，呵呵！！郁公子……啊，不，是郁兄还真是有趣。哈哈！”李玥脸色似乎略有些变化，只是很轻微，不易觉察。郁临风似乎也并为着意看他，只是看着庙里那些望着他们目光带着惊疑和隐隐的敌意的流民。李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笑道，“刚才我说到中州大旱，朝廷却不予理会，不知道郁兄有什么看法？”

　　“朝廷的事么，本来不好评论。不过假如李兄要听真实想法的话……”郁临风停了一下，看到李玥的目光似乎颇感兴趣。嘴角微勾，作出一脸感慨状，“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探知这个消息，不然就可以到中州兜售粮食了！哎！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我好心痛啊！！”

　　郁临风捶胸顿足，李玥目瞪口呆。顾铉却只是冷眼看着，眼中透着讥讽。

　　过了半响，李玥才合拢嘴，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合着大笑的节奏拍着郁临风的肩。“郁兄还真是个出人意料之人！不错！不错！郁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郁临风干笑着向旁边躲躲，这位大哥的手劲也恁大了，不知道得还以为他要故意拍死他呢。低头微笑，“不过李兄啊，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突然变得黑暗了呢？”

　　“哎，说起来也是。”李玥停住大笑，“这是为什么呢？”

　　看着地上渐渐凑近的一双双脚，郁临风开心的说，“因为咱们被人家包围啦。”

　　地上拉长的阴影愈见的靠拢，李玥也低着头开心地说，“那咱们怎么办呢？”

　　郁临风甜蜜的看着他，“我跑了，李兄断后吧！后会有期！”话还没说完，郁临风就毫不迟疑的迅速趴在地上，企图穿过这些细瘦的腿向着洞开的后门悄悄移动。然而，他还是被几只枯瘦的手拦住。讥讽的话从头上传来，“这位少爷别忙着走啊，外面这么大雨，不怕淋坏您娇贵的身子吗？”

　　郁临风闻言，面不改色的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拍拍双手说，“我没说要走啊，只是见后门开着，外面这么大风怕大家会受风，所以才想去关一下，呵呵。”靠到李玥的身边，李玥低声笑道，“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郁兄？难道你舍不得离开在下？”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郁临风点点头，转过头对着围过来的流民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实不相瞒，我的家当都被刚才那头疯牛拉走了。要钱是没有，要命倒是有两条。”郁临风退到两人身后，“如果各位不嫌弃，就请享用这两个人吧，肯定比我这一身骨头有嚼头多了。”

　　“你……这是让人吃我们吗？”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哭笑不得语气，李玥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搞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了。

　　“这不是江湖救急嘛，干粮衣物都在车上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看两位这么面善，一定是心怀悲悯的大善人，就用你们的身心拯救这些灾民……还有小弟我吧。我会给你们立长生牌位的。”郁临风眉眼间带着悲伤，“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两位英雄的大义定然能够长留世间。”

　　“哼！”再也听不下去郁临风的胡言乱语，顾铉手中的剑“呛啷”响了一声，光芒一闪，几要出手。腕上却被人按住，轻却坚定地摇头，李玥表情严肃。顾铉皱眉看着自己的主子，终是不敢忤逆，将手中的剑又收回鞘里。但仍站在李玥的身边，护住李玥。

　　李玥眼睛闪动几下，脸上挂上谦和的微笑，向这些流民问道，“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可以为各位效劳的？请尽管说出来。”流民一阵沉默，眼中闪着莫名的仇恨的光，突然听到流民中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想要天下太平，人人都饭吃有衣穿，你给的了么？”讽刺的语气令李玥一阵沉默，一瞬间竟然再也挂不住脸上的微笑。的确，他给不了，只凭他一人之力，现在确实是给不了。然而……

　　“把他们扒光！”流民中有人高声提议，立刻得到默许。几个还算高大的男人凑了过来，渐渐向他们逼近，那些枯瘦的手指几乎都要抓住站在前面的李玥的衣领了。顾铉似再也忍不住，手中的剑再次拔出站到李玥身前，无论如何，决不能伤到身后的人。

　　“啊！让开！！快让开！！！”破庙的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嘶吼，众人愕然的看去，竟然看到那头去而复返的疯牛拉着几乎快散架的马车从后门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