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膏》夏之木

5、第 5 章

　　那晚睡觉，顾凉默闻到甜甜的桂花香，那种味道芬芳清雅，然后她梦见了外婆，
　　那时候的她是四岁还是五岁，大概是五岁。
　　每到过年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到乡下，
　　他们到时，外婆正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打盹，屋子里很暖和，她穿了金色丝线绣成牡丹花的旧时旗袍，披着毯子，面容慈祥。
　　爸爸轻轻叫醒了外婆，外婆慢慢睁开眼，认了好久，眯着眼睛对凉默萧，“你们来了，外面冷不冷？”
　　妈妈把带的东西放在一边，走上前拥抱外婆，蹲在椅子前和她轻轻说话，怀里抱着还不足月的顾薇薇。
　　说到开心之处，外婆挥挥手把凉默叫过去，“你是凉默？喜欢吃烤番薯的凉默！”
　　那时，小院的围墙上米色的球状夜灯发出柔柔的光芒，大家一起围坐在窗边，屋子上方炊烟袅袅。
　　这时光，很是美好。

　　到了后来，外婆虽然不在了，但每年总会回去一趟。
　　还没到晚饭，爸爸从背后举出自己精心制作的灯笼出来。
　　顾薇薇一见，便“呀”的一声，拼命躲在顾凉默身后，再也不肯出来。
　　那灯笼的造型实在是惨不忍睹。
　　爸爸总会摸摸鼻子，疑惑道，“真的这么丑吗？”
　　顾妈妈在厨房探出头，笑，“快点回来，等你们吃晚饭。”
　　顾凉默与顾薇薇每人提着一只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灯笼，这才出门。
　　唯有一次，顾薇薇实在不愿意拿爸爸亲自做的灯笼，终于撒娇成功得到了一只兔子造型的灯笼，可是出门却没走几步，那灯笼便“轰”的一下，完全燃烧起来。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便只剩几段烧焦的藤条。
　　顾薇薇望着那堆残骸，愣了半天，然后带着一副哭腔大叫，“为什么——”，接着就放声大哭。
　　然后，她将那堆破烂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哭，因为挪不开手抹眼泪，脸上的泪水一颗颗掉下来。
　　回家上楼梯，一脚踩滑，幸好凉默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但最终还是没止住，俩人一起滚下楼梯，顾薇薇没事，顾凉默的额头倒是狠狠磕在石头沿上，流了好多血，顾薇薇当时就吓得脸全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凉默躺在医院里，爸爸来看她，弯下腰对她说，“凉默，过来让爸爸看看，伤口还疼不？”
　　妈妈从外面进来，小小的脑袋在身后晃来晃去，妈妈一把将顾薇薇拖出来，
　　顾薇薇只看了一眼凉默，眼圈就红了起来，“姐姐脸上留了这个疤，成不了标准的美人了。”
　　爸妈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
　　凉默嘴角弯弯，她想，
　　只愿岁月静好，现实安稳。

　　隔天，星期天。
　　顾凉默去陆家练习钢琴。
　　已经练了一天了，顾凉默发觉自己的老师在旁边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老师，什么事？”凉默停下动作。
　　“听说，你要参加这次的比赛。”陆家明欲言又止。
　　“恩。”凉默翻过一页琴谱。
　　“你知道，比赛中，评审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对于指法以及弹奏要求……”陆家明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语句，第一次想着让自己的学生怎样才不致于受到伤害。
　　“我知道，老师。”顾凉默听出他的意思，先笑出来了。“我真的只是尝试一下。”
　　顾凉默的钢琴随意，散漫，但是却有自己独特的东西在里面，会让人听过之后印象很深，这也是陆家明当时愿意教她的原因，但当他真正用严谨的专业方式教导后，改变着她的指法，加强她的节奏，结果却是原本那种吸引人的特质在慢慢的消失。
　　为此，他和顾凉默曾经好好地谈过一次，凉默说，如果要失去那种特质换来评审眼中标准的钢琴曲的话，她宁愿不弹钢琴了。
　　一向以绩效来衡量的陆家明教授那时才真正了解，顾凉默对钢琴的喜爱是真正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
　　虽然有这样的人存在着，但却是无法获得任何比赛的冠军的。
　　陆家明有些感慨，也有些放心了，他不希望这样的学生因为比赛的名次放弃原本对于钢琴的执着。

　　日暮西沉，指尖与黑白琴键的碰撞声再次渐起，不同于奏鸣曲式的第一乐章一开始即出现的悲壮的慢板引子,第二乐章如歌似的慢板，降A大调，使整个乐章充满抒情的气氛 ，随着优美流淌着的乐声，不知不觉那首音乐好似融入了弹奏着的四肢五感 。

　　当萧晴川隔着木门的玻璃看向门内时，夕阳在少女身上留下的剪影伴随着平静的音韵进行，悄悄地从三声部变奏为了四声部，少女微侧的脸颊，隐约的轮廓和若隐地微笑，与惯有面对人的疏冷不同的模糊温情，现实与流光交相辉映，萧晴川的眸眼微沉……
　　弹奏中一点平波的意兴阑珊，一点模糊的落日美感, 悲怆乐章的贝多芬，少年内心深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手上用力，门推开，顾凉默蹙眉淡睨了他一眼。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再也不能谈钢琴。”性格乖僻的少年吐出残忍的冷酷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