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玉梦）》是海

3、第三章

　　顾晓梦单调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亮色。

　　她静静的看着李宁玉，过去二十几年来的日日夜夜里，她梦中的景象不再模糊，每一次看见的，未知的脸庞在这一刻终于被勾勒出清晰面容。

　　人是她救回来的，自然得留在身边。

　　好在房子很大，顾晓梦领着李宁玉在别墅里参观，让她自己选下一间卧室。

　　“晓梦，你睡在哪？”

　　李宁玉将这栋别墅的每一处都细细看过了，却也不说住哪，张嘴便问她的房间。

　　顾晓梦一愣，在以往，若是别人有如此冒昧的行为，她可不会多包容。

　　但眼前的人不一样。

　　李宁玉的翦水秋瞳中映出了黑白胶卷般的年代感，她沉静的站在原地，看似淡泊，可直白的眼神出卖了她。

　　像是那个时代弃笔从戎的读书人会有的赤诚火热。

　　既让顾晓梦觉得神奇，又让顾晓梦觉得庆幸。

　　她微微一笑，牵住李宁玉的手腕——小嘴这么厉害，那自己占点便宜也不过分吧？

　　李宁玉任由晓梦牵着，她垂眸盯着手腕，眼含笑意。

　　稍稍一使劲，白如凝脂的手掌便滑到了身前人的手心中。

　　她紧紧的握住了她。

　　顾晓梦一怔，没说什么，也未曾回头，只是带着她走。

　　顾晓梦虽然不知道身后的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心里清楚，她亲近她。即便理智告诉她，或许自己应该把持住距离，但总是在关键时刻失效。

　　管她到底是什么呢。

　　我顾晓梦喜欢就行了。

　　李宁玉觉得顾晓梦没变，又变了些，尽管仍旧娇纵，但平和了许多，这种气质在战火纷飞的民国里是见不着的。

　　多么可贵啊。

　　战争结束了吧。

　　那么新中国成立了吗？

　　顾晓梦带着李宁玉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脸颊微红，让她在门口等会。

　　“我马上进来，你稍等。”顾晓梦舔了舔嘴唇，眼神游离，她可知道自己的狗窝有多乱…

　　李宁玉挑眉，“知道了。”

　　真可爱。

　　事实上她一进到这别墅里头，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晓梦的痕迹。里头闺房的壮观景象？她早就膜拜过了。

　　里面传来闷闷又杂乱的收拾声，听起来顾晓梦收拾的很着急，最后随着衣柜哗啦一声，这场突击战终于结束。

　　顾晓梦胸口略微起伏，她打开门道，“可以了，进来吧。”

　　李宁玉跨进去，她环视一圈。晓梦收拾的匆忙，但各种贴身衣物倒是全被捡拾了，想来是一股脑塞进了衣柜里。

　　李宁玉踱到化妆镜前，拿起一面合照，这上面，是晓梦一家三口的合照。

　　“令尊看起来精神矍铄，身体一定很健康吧？”

　　顾晓梦凑过去，她没想到李宁玉第一个询问的会是自己父亲。

　　“好着呢，一天天的精神百倍，光忙着给我介绍对象了。”

　　李宁玉眉头挑的老高，她眼中有些许诧异，“令尊居然如此着急？晓梦……那你可有心仪的人了？”

　　顾晓梦不知她为何紧张，却又理解她的紧张。

　　真是奇怪，顾晓梦低声一笑，心中也起了玩乐的心思。

　　“嗯…有啊，很多呢。有家世显赫的公子，还有贡献杰出的研究人员，当然了，我爸爸也不介意我娶个男人回来，所以人选更多了，长相优越的小生，气质文艺的演奏家……等等，多的是呀。”

　　李宁玉刚开始听见，还十分难过，这越听到后面，越发觉顾晓梦这是在逗自己。

　　她的心情也被带动着放松了，“那顾小姐可真是弱水三千啊，想来这金屋得藏不少娇吧？”

　　“嗯哼，你猜？”

　　“我为什么要猜？”李宁玉抬手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又不是你其中幽怨的一房。”

　　顾晓梦神情恍惚了一瞬，被点的额头在腾腾的冒热气。

　　她可是顾家的大小姐，二十几年来，除了几个亲近的长辈，何时有人这样对自己玩笑不敬过？

　　李宁玉见自己目的已达到，便不再逗弄她，转过身去又看着房间。

　　房间里摆放了许多玩偶，皆是大公仔，从动物到看不出什么物种的娃娃，各式各类都有。其中最明显的一个是等身的人型玩偶，放在床上，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装饰与花纹，只是有致的曲线以及浅黄的皮肤，勉强让人能看明白这是一个黄种女人。

　　“为什么要摆这样大的玩偶？”

　　“因为…我晚上经常做同一个噩梦。”顾晓梦瞥她，“一个大庄园，里面有形形色色的活人、死人。其中最常陪我的是一个女人，她好像在保护我不被鬼怪吃掉，但最后也死了，她一样变成了鬼，她说她叫老鬼。”

　　“……”

　　李宁玉默默的拿起了玩偶，她将它立起来，这个人偶与自己身材相差无几，身高一致。

　　“每晚都梦吗？”

　　“差不多吧，除非困得很。所以我也因此经常会使自己超负荷工作，太痛苦了，夜晚的我是被困在庄园的，逃不出去，解脱不掉。”

　　李宁玉神色里流露出愧疚与怜惜。

　　她更加懊悔，到底是自己不慎，让晓梦卷了进来。

　　这样的痛楚甚至延续到了新生后的生命。

　　那当年的晓梦得有多痛苦？

　　李宁玉放下玩偶，将它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床边。

　　房间已经参观完毕，她起身准备出去，顾晓梦却喊住了她。

　　“所以老鬼是你吗？”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打落，李宁玉本身侧身对着她，此刻转过身，半边脸庞从晦暗的阴影中显现。

　　她的鼻尖首先受到了最亮的光照，其次明亮的是她的眼眸，顾晓梦有些眼花，她感觉自己像看到了什么信仰与希望的光芒。

　　“那曾是我的代号。”

　　话语如脆珠落地，顾晓梦惊吸一口气，她被李宁玉突然拥进怀中，这是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

　　墨香争先恐后的涌进她的鼻腔，顾晓梦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由于睡眠问题她曾点过各种凝神静心的沉香，但这，一定是她闻过最沁人心脾的香气。

　　因为带着人的温度。

　　“但这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现在只是李宁玉，无父无母无组织，在这新世界中，顾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再造之恩，无论如何，宁玉都无以为报。”

　　顾晓梦的泪水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李宁玉瞬间有些慌乱，她轻轻捧起晓梦的脸，为她细细擦去泪珠。

　　“这……对不起，我不该谈这些往事。”

　　“没事，”顾晓梦一把拿开了李宁玉的手，她越擦，自己越想哭。

　　“我只是觉得委屈。”

　　“你说真要是有这种前世今生穿越时空的神奇故事，那我得多惨啊。”

　　“我记得的都只有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好好放松过，那要是前一世的我呢？岂不是一辈子凄惨。”

　　李宁玉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心一狠服毒自杀，自己眼睛一闭一睁便结束了几代人的悲伤与难过，随后便又遇见了顾晓梦。

　　最苦不过煎磨年寿，是她对不住她。

　　顾晓梦的妆已经哭花了，李宁玉领她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半拥着她，一直替她擦去泪水。

　　半晌，顾晓梦才逐渐恢复平静。

　　她还是有点打哭隔，说话断断续续的，“都快…六点了，你饿了没…阿姨就在楼下，我让她…做点吃的上来。”

　　“我还好，你饿了？”李宁玉道，“要不别麻烦阿姨了，我给你做一顿菜。”

　　“真的假的，”顾晓梦的哭隔总算止住了，她瞅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你居然自己做饭？能好吃吗？”

　　“怎么能这样说，”李宁玉失笑，想说你吃过，而且很满意，但话到嘴边转了转，还是换了一句出来。

　　“再说了，给顾大小姐做饭可是我的荣幸，放心吧，保准你满意。”

　　李宁玉垂首凝视着她，耳边的发丝落了下来，侧在脸庞，与她宁静淡然的气质相配，倒颇有种贤惠持家女主人的味道。

　　“不，你刚从医院昏迷苏醒，又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做饭？”顾晓梦拉住她的衣袖，“让阿姨做吧，你陪陪我就好。”

　　李宁玉停住，又坐回顾晓梦的身边，她看着顾晓梦，眸中有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也好，全听你的，想陪多久都行。”

　　顾晓梦笑了，即便她还年轻，眼尾仍旧拉出了细长的丝。

　　她通知完阿姨做饭，还未来得及与李宁玉说，一通熟悉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爸爸？”顾晓梦接通。

　　“晓梦，”那头的声音有些严肃，听起来对自己的女儿并不很满意。

　　“听说你捡了个陌生女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