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荔枝》Lillianray

3、挑战

　　清晨醒来，太阳已经老高，透过厚厚的丝绒窗帘照在床上，瑞琰浑身酸痛，乏软无力。伸手摸摸面前的枕头，已经没有温度，看来战杰又起了个大早。也好，瑞琰早晨醒来最不愿意说话，一般要一小时以后灵魂才会上班。瑞琰歪头看墙上的大钟表，已经九点了，嗯，该起床了。

　　瑞琰选了一件昨天挑选的棉麻的连衣裙穿上，很舒服，她今天打算哪儿也不去，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楼下，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

　　“瑞琰，早餐在厨房，自己热一下吧。我中午可能不回来。”没有署名，字体很潇洒嘛，比我的好看，瑞琰扔开纸条，走进厨房。平常牛婶只是做做中饭，晚饭。早餐他们要么在外边吃，要么自己准备。所以一般瑞琰都是两片面包夹点黄油，再来一杯牛奶就可以了。今天，战杰不仅为她准备了这些，还加了一个煮鸡蛋在旁边。瑞琰举着鸡蛋，看了半天。这是这家伙自己煮的吗？厨房里案台很干净，光洁无物，看不出动了锅灶。难道这家伙自己煮了鸡蛋，又洗了锅打扫了厨房？不是吧，他有那么勤快吗？还是昨天让阿姨煮好放冰箱的？瑞琰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着。啪，鸡蛋滑落到桌上，破了个口。

　　算了，既然已经破了，就吃了它吧。瑞琰很少吃过夜的鸡蛋，因为不仅营养会损失而且胆固醇会大量增加。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瑞琰收拾好一切，准备上楼打开电脑看看新邮件。这个婚假休得很长，只是瑞琰想在自己心情最平静的时候再回去。按说她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不可一日不在岗位，但谁让老板对她太信任了，宁可让副经理先顶着她，也不愿请人替代她。正是因为这份信任，瑞琰在这里一干就是八年，即使在头几年公司状况极端恶劣的时候，她只能拿到市场价值一半的工资的时候，瑞琰还是不愿离开公司。

　　她自己曾经想过创业，甚至轰轰烈烈筹备过一段时间，那时她还和前夫在一起。但很快就放弃了。不尝试不知道经营一家企业是多困难。所以，瑞琰心甘情愿地帮助公司度过难关。总经理和财务总监形成了职场中难得的互信团队。唐总知道瑞琰嫁了个出色的男人，不工作也没问题，可他还是对瑞琰说，女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公司也离不开你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唐总的宽容和信任让瑞琰感动不已。虽然休假在家，不过，瑞琰还是会每天定时查看邮件，浏览副经理的汇报。

　　好像有门铃声，瑞琰看看表，才十点，牛婶儿不会来这么早吧。会是谁呢？她下了楼。

　　门口出现一位亮丽的女士，身材高挑，相貌艳丽，发髻高挽，浓妆艳抹却不显庸俗，一身钻石蓝色的超短连衣裙。瑞琰睁大眼睛望着对方，礼貌地问，“请问您找谁？”

　　“你好，请问你是东方瑞琰吗？”美女轻启朱唇，声音甜美。

　　“是啊，我是？！”瑞琰快速地转动着脑子，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个女人有过瓜葛？但始终是空白。

　　“你好，我是柳玉颜。”柳玉颜大方地自我介绍，一双美目善意地看着瑞琰，等待她的反应。

　　瑞琰的脑子短暂地眩晕了一下，迅速堆上招牌的微笑，“噢，你好。你，是找战杰吗？他，不在家。”瑞琰面对这么美丽的女人开始有些不自信了。

　　“我不找战杰，我，是来找你的。”柳玉颜犹豫了片刻说道。

　　“来找我？”瑞琰迷惑不已。这个女人找我做甚？是埋怨我抢了她老公吗？可我们是在他们离婚后两年才认识的啊。是想回心转意？劝我放手？可我才刚新婚一个月啊。瑞琰一脑袋问号乱飞，好奇心和恐惧感同时涌上来，五味杂陈，难言其中滋味。

　　“对，我，能跟你谈谈吗？”柳玉颜看出了瑞琰的闪烁，进一步真诚地说。

　　我能说不吗？那样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吗。瑞琰忙往屋里让，“好啊，请进吧。”

　　柳玉颜款款迈入大门，环视了一下环境，一种久违了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这让瑞琰很不舒服。她找了一双干净的女式拖鞋，放到她面前，“你穿这个吧。”然后微笑着看着她脱鞋换鞋，她的动作很轻柔，举手投足间从里往外透着优雅与娴静。她比我更有女人味，瑞琰心里想着。

　　她们步入了客厅。柳玉颜的脸上现出愉悦，这里竟然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难道战杰心里还是有她？一阵狂喜袭上心头。柳玉颜坐下，正对上瑞琰探寻的目光，怎么这个新媳妇不介意原来的陈设吗？还是战杰根本就不允许有任何改变？柳玉颜不敢再想下去，因为瑞琰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友善。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

　　“你们是才结的婚吧？”先没话找话，打开局面。

　　“哦，是啊。一个月前吧？战杰没告诉你吗？”瑞琰没有放过刚才柳玉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表情，心中轻哧了一声，是看这里的陈设没变对吧。那是我坚持的，当时战杰已经把装修队喊来了。她只是不愿破坏精美的装修，她也并不排斥，为什么不能适应。而且，重要的是瑞琰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

　　“哦，当然告诉了，只是我没来。”柳玉颜有些不爽，她和战杰的曾经是无人能取代的。

　　两人都片刻没有说话，空气里悬浮着尴尬的氛围。

　　“对了，你想喝点什么，我给你倒。”瑞琰突然觉得起码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不用，我不渴。”柳玉颜又现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瑞琰想，如果自己是男人一定会多看两眼。她还是站起了身，“那，来杯茶吧？可以吗？”找点事儿做好过对着暗自发飙。

　　瑞琰倒了一杯绿茶放到茶几上，然后脱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舒服的姿势能让心灵得到放松。柳玉颜有些惊讶于瑞琰的举动，她怎么这么随便？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难道她平时在战杰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看到柳玉颜的注视，瑞琰不以为然，反倒乐呵呵地先打破沉默，“柳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或者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瑞琰不想把今天的谈话演变成一场战争，那样太无聊了。

　　柳玉颜柔柔地笑笑，心想这么大大咧咧的女孩儿恐怕不是战杰喜欢的类型呀。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路过这，想过来看看。毕竟你们的婚礼我没能参加，我和战杰还是朋友，都不来看看说不过去。”柳玉颜在说到朋友的时候，稍稍提高了点儿音调。

　　“那，太不巧了，战杰不在，如果是来看老朋友，应该当面嘛。不如你晚上再来，我让他早点儿回来。”是朋友，为什么战杰总是不愿提起她？

　　“那倒不用，相逢不如偶遇。我今天能看到东方小姐，也算我们有缘。是吗？”话语从柳玉颜的玉唇里流淌出来，听来真是很舒服，瑞琰承认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自己跟她的风格不一样，战杰到底更喜欢哪个呢？

　　“柳小姐，毕竟你是战杰的前妻，就叫我瑞琰吧，不用客气。”瑞琰真希望他们能成为朋友，有这么养眼的朋友，就是上街也风光啊。

　　“好，瑞琰。谢谢你。”柳玉颜换了个姿势。

　　“你还住得习惯吗？”

　　“呃，还行吧。对了，这里的装修是你做的吗？”瑞琰听战杰说过，这栋房子的装修全是按照柳玉颜的喜好做的。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品位的。

　　“哦，是的，马马虎虎，让你见笑了。不过战杰是很喜欢的。”柳玉颜提起这栋房子，显然眉飞色舞起来。

　　“柳小姐，恕我冒昧，我能问你，为什么跟战杰离婚吗？”不知怎么，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就毫无预警地窜出了口，看到一丝尴尬扫过柳玉颜美丽的脸，她好想吃个后悔药。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瑞琰不想难为别人。

　　“没关系，战杰没告诉你吗？”停顿了一下，柳玉颜款款地道来：“其实，那是一场误会，战杰是个好男人。”然后莞尔一笑，如果瑞琰没眼花的话，那是幸福的一笑。心里突然好堵得慌。

　　“我们认识了五年结的婚，战杰一直在追求我。那时候我们都年轻，不懂得珍惜。”柳玉颜似乎陷入到对幸福往事的追忆中，不问自答地叙述着。瑞琰的心似乎在一点点下沉。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舒服？为那个男人值得吗？他是谁，他有怎样的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女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嫉妒吗？可笑，我嫉妒你干吗？我并不奢望得到战杰的心，我只要有他的人就够了，所以，你气不到我。

　　“柳小姐，我看，不如你找战杰单独谈谈，也许你们的误会就解开了。”瑞琰不动声色地说。

　　“呃，当然，我会的。”我还会重新得到战杰的心，你这个傻丫头到时就得乖乖地让出战夫人的位子还给我。柳玉颜看到了瑞琰，觉得她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虽然有副好坯子，只可惜跟她柳玉颜比差远了，再加上我跟战杰那么多年的情义，只要我想回头，没有不成功的。她满意极了，心中的目的已经达到，该离开了。

　　柳玉颜站起身，非常优雅地笑了笑，“瑞琰，我还有事，就不坐了。我们后会有期啊。”说完，也不等瑞琰回答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瑞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退场，有些措手不及，“呃，不再坐会儿吗？你茶还没喝呢。”

　　柳玉颜换好了鞋，伸出纤长柔荑，“瑞琰，再见。”再也别见，瑞琰心中暗想。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柳玉颜有意识地轻捏了一下瑞琰的手掌，令的瑞琰愣了愣神儿。一抹青蓝飘出大门。

　　瑞琰的手上留有香水味，她厌恶地甩了甩手，她最不喜欢香水，那和体臭没什么两样，在瑞琰看来。不过是用一种味道遮盖另一种味道，散发自然的体香才是最健康最舒服的。凡是用香水的人都是不自信的人。这是瑞琰的论调。据说香水是从尸体身上提取的一种油炼成的，要是那些用香水的人都知道这点，不知他们是否还会继续使用。还有，喜欢用各种事物修饰自己的人往往也是虚伪的人，瑞琰的朋友里没一个这种类型的，朴实自然大方让她活得洒脱。

　　“我们后会有期”，柳玉颜最后的话一直回荡在瑞琰的耳边，她的神情中填满了自信，还隐隐有一丝挑战的意味。是自己敏感吗？环顾一下整栋房子，这里似乎与柳玉颜更相称些。一种危机感袭上心头，瑞琰几天以来好不容易修来的轻松心情复又烦躁起来。不行，练瑜伽。

　　晚间，战杰回到家的时候，一楼是黑漆漆的，他上了楼，走廊的灯是亮的。瑞琰的房间是黑的。门没关，他打开灯，却见瑞琰光着脚坐在落地窗前，环抱着双腿，眼神呆滞。战杰扔掉包，急步冲到窗前，半跪在地上。

　　“瑞琰，瑞琰，你怎么了？”战杰心乱如麻，轻摇着瑞琰的肩膀。

　　瑞琰缓缓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战杰，半晌，“你回来了，吃了吗？”声音遥远而空灵，像从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战杰的眉头更深，他跪在地板上，抚摸着瑞琰的脸，“瑞琰，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瑞琰没有回答。

　　“是嫌我回来太晚了吗？对不起，公司的事太多了。我，”战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没见瑞琰这样，依瑞琰的个性，根本不会为了他回来晚了而生气，甚至连关切都不会表现出来。这是怎么了？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事？

　　“瑞琰，你说，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好吗？”瑞琰的眼神似乎很难聚焦，战杰要抓狂了，是瑞琰受到什么伤害了吗？

　　“战杰，我没事，我只是想点儿事。”瑞琰似乎恢复了平常。她努力表现出一个笑脸，战杰真的在为自己担心，这让她的心暖热了些。不能跟他提起柳玉颜的事，他是那么禁忌这个名字，以前自己每每提起，战杰都怒目相向，他一定深深受到了伤害。这说明还在乎啊，在乎才会生气，在乎才无法面对。也许战杰是有一点喜欢自己，可比起他与柳玉颜的恋爱史来说，这份感情似乎太不值一提、微不足道了。瑞琰想起那个优雅完美的女人，完全没有了自信，如果现在战杰面对的是柳玉颜，他会怎样？会疼惜她吗？瑞琰不敢想。

　　战杰抱住瑞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喃喃道：“没关系，有我呢，嗯，有我呢。”瑞琰好想哭，好想尽情地发泄自己的郁闷，可是，她有这个资格吗？在不清楚战杰的真心之前，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敞开暴露在他的面前，一切软弱，一切弱点全部摊开，等待他的审判，得到的如果是不屑，她将会死无全尸。她做好了这种为爱而赴死，为战杰变得体无完肤而无怨无悔的准备了吗？

　　瑞琰质问着自己，她找不到答案。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战杰的爱。因为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完整的。她对爱的要求是很高的。哼哼，我还要求爱吗？我最想要的不是这个啊，我有资格要爱吗？那对我来说应该是个奢侈品。

　　瑞琰径自胡思乱想着，身体僵直没有反应，又时而发出一阵傻笑，战杰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瑞琰不想说。

　　战杰一把抱起瑞琰，把她轻轻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拍着她的肩膀，“你睡吧，明天我们再说。”然后，轻轻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战杰目光有神，他解着领带，眉头紧锁，我一定要查出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