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9、山崖上的石堡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布莱德与布奈徳照顾着薇尔的起居，每天下午，罗德烈亚会来宅邸给薇尔换药，薇尔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地转好。

　　闲来无事的时候，薇尔就翻出那本《魔族三百年》，每当看到书中魔族为了生存在人间厮杀的情节，他总是会联想起以利，眼下恬淡的生活必然不是以利的真实生活，正如他波澜不惊的面孔下也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如果此时和薇尔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不是魔族而是普通人，那他应该会很享受当下安逸的生活吧。

　　薇尔的伤痊愈之后，以利开始安排他们的计划——寻找十四年前失踪的女婴。

　　出发前的夜晚，薇尔终于得偿所愿洗了个热水澡。他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温热、舒适的水池中，静静享受当下全身心放松的时刻。

　　“幸好，这次的伤没有留下疤痕。”布奈徳坐在浴池旁给薇尔擦拭后背。

　　薇尔自己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就算留下疤痕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女人。说起来，以利胸前的那三道很深的伤疤……”

　　“那个伤疤是很早以前留下的，关于它应该有不少故事，但是少爷从来不跟我们提起。”布奈徳将毛巾收起，放在一旁，“薇尔先生也别泡太久，我是人偶，不能在潮湿的环境下呆太久，先出去了。”

　　“嗯，谢谢了。”

　　薇尔一个人安静地在浴室里泡着澡，等泡得差不多后，起身走出浴池，擦干身体，穿上睡袍，离开浴室。

　　薇尔原以为布奈徳会在浴室外等他，一打开门，却看到以利站在门口。

　　“跟我走。”以利的命令简单又直接。

　　薇尔也没有多问，跟上了以利的步伐。

　　穿过走廊，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里。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实木书桌，书桌的一侧是一套放着各种资料的书架，另一侧是一块挂在墙上的白板，上面凌乱无序地贴着各种纸张和手绘的地图。

　　以利将书桌前的蜡烛点亮，整个房间明亮了起来。

　　他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地图，交给薇尔，“这是去野麦岭的路线。”

　　薇尔打开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他们当前的位置——钴蓝镇，野麦岭则在地图的左上角，与钴蓝镇相距甚远。令薇尔奇怪的是，以利在地图上所画的路线并非是条直线，而是一段歪歪扭扭的曲线。

　　“为什么要绕着走？地图上也没有山脉、峡谷、湖泊这类需要避开的地形。”薇尔看向以利，问道。

　　“你是笨蛋吗？比起地形，难道不应该先规避附近的魔族吗？”以利反问他。

　　“为什么？”薇尔不理解，“你不也是魔族？”

　　“你可真实笨蛋……”

　　薇尔对以利的讽刺深感不爽，但他确实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这世上有十六个魔王，这一点，身为神族的你应该知道吧？”

　　“嗯。”薇尔点了点头。

　　“每一位魔王，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如果其他魔王擅自闯入，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以利耐心地解释道，“为了交通旅途的方便，各位魔王的领地之间有四十公里宽度的自由边境，边境的区域不属于任何一位魔王。天鹅镇就是边境城镇，哈里贪图那块土地，才暗自派克雷尔去占领，我当时去天鹅镇一方面是为了替巴特购买天鹅石，另一方面是去解决克雷尔。但是没想到能够在那里捡到一份意外的宝藏。”以利说到“宝藏”时，目光看向薇尔。

　　天鹅镇的那些经历，薇尔不愿再回想起，他现在只希望能快点完成这场强制性的交易，“这么绕着走的话，路上要花不少的时间。”

　　“所以明天一早就出发。你的伤也痊愈了，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

　　“今晚好好休息。”以利将地图卷起，重新放回抽屉。

　　“那个……诺言之书……”薇尔吞吞吐吐道。

　　“我会带上的，等需要用到的时候再给你。”

　　“好吧。”

　　二人离开地下室，回各自的卧室休息。

　　次日清晨，薇尔还没起床就听到门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以利粗暴的训话声。薇尔以为外面出事了，赶紧穿好衣服，起床离开卧室，向宅邸的大厅走去。

　　只见两个巨大的木箱摆在大厅中央，以利正在训斥布莱德、布奈徳二人。

　　“你们知道今天就要出发，为什么还要答应那个老头子？”

　　布莱德与布奈德皆低头沉默不语。

　　良久，布奈徳才开口解释道：“我们实在说不过巴特先生……”

　　薇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以利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把一封信纸递到薇尔的手中，然后转身往餐厅的方向去了。

　　薇尔打开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帮我送个货，地址在箱子上——巴特。

　　“巴特也真是的，都跟他说了少爷最近没时间，结果他竟然丢下箱子跑了。”布莱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城镇的地址，可以叫一辆马车送过去，但箱子上写的地址是在郊外。”

　　“怪不得以利这么生气……”薇尔之前见过巴特闯入宅邸的情景，可以想象这次巴特是怎样把箱子运进来，留下一封信后，便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唉。”布莱德、布奈徳双双叹气。

　　“少爷虽然嘴上说着不想管，但是巴特先生的忙，少爷每次都会尽力去帮的。”布奈德说完看向薇尔，“抱歉了，薇尔先生，给你们的旅途添麻烦了。”

　　薇尔心说这麻烦的不是他而是以利。

　　“这批货要送到哪里？”薇尔问道。

　　“不算远，刚好在这次的行程路线附近。”布奈徳指着箱子上用黑色油漆写的字迹道，“薇尔先生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字——维纳石堡。虽然居住在那里的贵族已经落末了，但是曾经也是非常富贵显赫的一个家族。”

　　“维纳石堡？”薇尔后悔当初在神之境没有多了解一些人间的知识。

　　“但是这些年，据说那里……”

　　布奈徳话说一半，被以利打断了。

　　“你还在大厅里做什么？和他们两个开晨会吗？”以利在说薇尔。

　　“薇尔先生先去吃早餐吧。”

　　“嗯。”

　　吃过早餐后，薇尔跟着以利来到室外。只见庭院中停着一辆四轮箱式马车，车厢顶部捆绑着巴特的两个木箱，布莱德与布奈徳正站在马车旁等候着他们。

　　布奈徳将一束白色的玫瑰递给以利。

　　以利接过花束，回头对薇尔道：“等我两分钟，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向宅邸的西北角走去。那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没有种植任何花卉或树木，只有依稀几朵矮小的白色雏菊随风摇曳。在碧草与蓝天的映衬下，以利披着斗篷的身影显得高大而又突兀。

　　“他去做什么？”薇尔问一旁的布奈徳。

　　“少爷的母亲就埋葬在那株白色的雏菊花下面。”布奈徳看着那片草地，神情温柔，“每次远行，少爷都会和自己的母亲道别。”

　　“但是以利不是说自己是孤儿吗？”薇尔想起之前离开巴特店铺的时候，以利说起过他在九岁时被当作孤儿收养。

　　“薇尔先生，就算是孤儿，也有自己的母亲。”

　　以利弯腰将花束放下，伫立了片刻之后转身折回。

　　天空中朵朵白云顺着风的方向缓缓移动，像是迁徙的羊群。

　　“今天天气不错，抓紧时间赶路吧。”以利打开四轮马车的车门，看向薇尔。

　　薇尔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犹豫，直接登上马车。以利关上车门，坐上最前面的驾驶座，一扬鞭，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

　　薇尔透过玻璃窗看向站在原地的布莱德与布奈徳，问以利：“他们不一起去吗？”

　　“你当是春游吗？”

　　“……”

　　一整个早晨，以利的脾气就没好过，薇尔也懒得多说话，靠着车座保持沉默。马车颠颠晃晃，薇尔在不知不觉之中，眼睑逐渐落下，一不小心坠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山岭的脚下。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树影逐渐拉长。这一睡竟然直接睡了一整个白天。坐在魔族驾驶的马车上睡了这么久，这是薇尔没有想到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松懈了？

　　“醒了？”以利把缰绳系在一棵杉树上。

　　“这里是哪里？”薇尔打开车门，走下马车。他环顾四周，他们身处在一片树林中，一条绵长的小路从他们的脚下不断蜿蜒上升，一直通往山顶，在那里，屹立着一座巍峨的石堡。

　　“维纳石堡，巴特的送货地点。”以利系好缰绳后，便往山崖上走去。

　　“箱子呢？”薇尔指了指车厢上绑着的货物，“不带上吗？”

　　“我可不想干这体力活，等会儿让上面的人自己下来取。”

　　两人沿着小路向上攀登。这是薇尔第一次爬山，爬得既笨拙又费力，不是被树根绊倒，就是中途坐在石头上喘气。以利倒是轻松自如，三步两步便遥遥领先了薇尔，然后站在树荫下等他。

　　薇尔半爬半走，好不容易赶上以利，这时，一根木棒伸到了他的面前。他顺着木棒抬头看去，以利正俯视着自己。

　　“试试。”

　　薇尔原地愣了几秒，伸手接过木棒，道：“谢谢，你从哪里弄来的？”

　　“刚刚在树下休息的时候看着一根树枝不错，反正也无聊就把它给折了。”

　　二人继续向着石堡前进。以利本来可以很快到达目的地，因为身后跟了个薇尔，速度便放慢了许多，等到他们到达石堡的正门时，夕阳已经暗淡了光芒，变成一颗橘红色的宝石，悬挂在森林的上方，点缀在它四周的是艳丽如火的晚霞。

　　薇尔瘫坐在石堡的门前，累得直喘气。

　　以利敲了敲门，没多久，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仆，警惕地上下打量门外的二人。

　　“请问二位是？”

　　“我替巴特来这里送货。”

　　“巴特？”女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对，上个月我家主人写信给巴特先生，说要定做两个人偶。”

　　“东西在山崖下面，你们派个人去取吧。”

　　“好的，这一路辛苦二位了。”女仆道，“天色也不早了，这附近也没有乡村城镇，二位不妨今晚就在石堡住下吧，我会吩咐厨房多准备两份晚餐。”

　　以利看着女仆，摸着下巴思索了几秒后，直白地问道：“我很奇怪，你一个仆人怎么能擅自替你家主人做主？”

　　“说来也惭愧，如今石堡的主人只有十一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女仆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在石堡里工作了十多年，现在小主人还没有长大，石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暂时都由我来做主。”

　　“原来如此……”

　　“二位请进吧。”

　　女仆将二人请入石堡，一边在前面走，一边介绍道：“石堡的第一层是宴会大厅，第二层是餐厅和厨房，第三层是石堡主人居住的地方，第四层是客房和我们这些仆人的房间，这边是楼梯。”

　　女仆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石堡的楼梯建在与石堡相连的塔楼内部，呈螺旋式上升，透过塔楼狭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自然风光。此刻，夕阳已经嵌入山林，橘黄色的光芒斜射入塔楼内，形成一道道温暖的光柱，为阴暗的石堡内部增添了些许的明亮。

　　“小主人正在睡觉，烦请二位脚步轻些。”女仆回过身，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三人一路往上，来到了石堡的第四层。走廊的内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女仆带着他们来到客房，打开门，点亮房间的蜡烛。

　　“石堡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了，客房的床铺可能有些破旧，二位将就一下。我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等晚餐准备好之后，我再来叫二位。”女仆说完，转身离开了。

　　薇尔借着蜡烛微弱的火光，环顾整个房间。四周是发黄的墙壁，脚下是陈旧的地板，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两张木板床，床上铺着淡蓝色的被褥，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这被子看上去像是好几年没晒过一样。”薇尔忍不住抱怨道。

　　“你这话说的，是在我家里住得舒服惯了？”以利嘲笑他，“反正只住一晚，而且这附近确实没什么村庄、城镇，不住这里的话，只能露宿野外了。”

　　薇尔掀开被子，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床铺中央四散而去，他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那些黑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的角落，“刚刚……那是什么？”

　　“老鼠吧，毕竟石堡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有老鼠、虫子也是正常的。”以利没有管那么多，直接躺在了另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