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82、一段冲动的爱情（班纳特、格林达）的爱情

　　深色的眼眸内，明亮的星光似一颗沉浸于深渊的宝石，想要飞出去，却被忽然降下的眼睑封闭了去路。

　　于是，星光被困在了深渊里，但是它的真身却一直位于遥远的宇宙之中。

　　眼睑再次升起，一个人影倒映在瞳孔中。

　　“班纳特，你躺在这里坐什么？”

　　班纳特从长椅上坐起，看向面前的卡兰，脸色难看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卡兰无奈一笑，“在这个人心冰冷的神之境，我也算是你唯一的朋友了。”

　　班纳特的目光垂向地面，双手插入发丝间，叹了口气，道：“我最近没什么心情。”

　　“这几天哪个上神有好心情呢？”卡兰在他的身边坐下，“神首大人的脾气也真是难以捉摸，你说魔族侵占人间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将魔族从人间清除？而且那些魔族各个身怀绝技，哪那么容易对付？”

　　“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备受折磨的是我们这些身负重任的上神。”班纳特抬起头，靠在长椅上，活动僵硬的脖子。

　　“他那么厉害他怎么不去人间对付魔族？”卡兰讥讽道。

　　班纳特立马伸手捂住了卡兰的嘴，压低声音提醒他道：“这里可是神之境，说话注意些。”

　　卡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找到合适的继位人，我就退休，上神的位置，谁爱坐谁坐吧。”

　　“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继位人，我们注定要给神首大人做一辈子的奴隶。” 班纳特泼他冷水。

　　“多选几个候选人不就行了，总会有合适的。”说到这个，卡兰突然来了劲，“我接下来几天都没任务，要不我们去人间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不错的候选人。”

　　“我看你是想去玩吧？”

　　“班纳特，还是你懂我！”

　　繁华的街道上，马车来来往往。光线昏暗的斗技场内观众人山人海，呼喊之声振聋发聩，浑浊的空气中参杂着各种人的汗臭以及浓重的血腥气味，铁网包围的舞台中央，血肉横飞。就是这样一个恶心可怖、令人作呕的地方，成为了这座黄金之城的代表作，无数的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为欣赏生与死的碰撞。在他们的眼中，这是多么的动人心弦、美妙至极的演出！

　　班纳特和卡兰坐在二楼的包间内，从上而下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在他们的身旁坐着两位年轻的女人，为他们递上美酒和水果。

　　“这样的表演，真是过瘾啊。”卡兰忍不住赞叹道。

　　“过瘾……吗？”班纳特有点欣赏不来。

　　“当人站在恐惧与绝望面前时，便会卸下虚伪的高傲和表面的高尚，露出人性最本质的一面：弱小、恐惧、欲望……”卡兰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啊，死亡，冲淡了一切外在的矫饰，将真相血淋淋地呈现出来。如此看，这不就是一场美妙绝伦的表演吗？”

　　班纳特看着舞台上一只饥饿的大猩猩将一个成年男人一撕为二，然后疯狂地啃咬吞咽，这个可怜的人甚至还残存着一丝意识，看着自己另一半身体在大猩猩的手中成为了它的食物。

　　班纳特对于这样的画面感到非常反胃，但是还未等他作呕，身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头看去，一旁给她倒酒的女人竟然晕厥了。想必也是刚来这边工作没几天，还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卡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站起身，“我要去找这里的老板，派这样柔弱的员工来，谁服侍谁啊？”

　　“别去了。”班纳特拉住卡兰，“她们都是苦命的打工人，我带她出去休息一下吧。”

　　“你怎么这么善良了，班纳特？以前还是候选人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呢。”卡兰嘲笑他。

　　班纳特懒得跟他多解释，将地上的女人抱起，离开了包间。

　　可能是因为远离了那片污浊的空气，女人逐渐清醒，她看到自己被客人抱在怀里，一时惊慌失措，推开了班纳特，她自己则摔倒在地。

　　“疼疼疼……”女人揉了揉摔痛的屁股。

　　“你感觉好点了吗？你刚刚在包间里晕倒了。”班纳特上前，向女人伸出手，“没有摔伤吧？”

　　“我……没事。”女人尴尬得红了脸，“对不起，您是客人，不用管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女人说完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刚迈步向前走，却险些摔倒——原来是刚刚着急，不小心把脚扭伤了。

　　班纳特注意到了她脚踝处的红肿，道：“我送你回去，你这个样子根本没法下楼。”

　　“不不，您还是回包间去吧，看一场演出还挺贵的。”女人反复拒绝。

　　“我对这种没有人性的表演毫无兴趣。”班纳特说完将女人横抱在胸前，快步往楼下走去，“你家在哪里？”

　　“我家……”女人仍旧脸色通红，“就在斗技场旁边那幢小破楼里。”

　　“嗯。”班纳特带着她径直离开了斗技场。

　　这是班纳特第一次见到如此破旧的房屋：摇摇欲坠的钢铁楼梯，斑驳发霉的老旧墙面，破碎透风的玻璃窗。当时正下着雨，雨水顺着墙壁流下，在楼前形成了一大片浑浊的积水。

　　“送到这里就好了……”女人自卑地低着头。

　　班纳特本是不想踏进这幢楼房的，但是他的绅士精神不允许他将这位受伤的女人扔在半路。

　　“都送到这里了，不如直接送你到楼上。”班纳特说完，迈步踏上锈迹斑斑的楼梯。

　　楼梯虽是钢铁搭建，但是因为常年暴露在外，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的日子，踩上去的每一步，都感觉到脚下的台阶微微震动。

　　雨水随风吹打在班纳特的面庞，将他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搞得一团糟。

　　为什么自己要装好人呢？班纳特开始后悔起来。

　　“到了，就在三楼。”女人说道。

　　班纳特在楼梯口将女人放下。

　　“送到这里真的可以了，实在是太麻烦您……”女人说着，抬头看到班纳特脸上与发梢上挂着的雨水，心中倍感惭愧，“如果您不介意，要不要进屋，我给找条干净的毛巾擦一擦？”

　　班纳特本打算拒绝，但是想想如果这样子回到包间，定会让卡兰笑话，而且不知为何，外面的雨突然变大了，就当是避一下雨吧。

　　“也行，那就打扰了。”

　　“那您跟我来。”

　　班纳特从没见过底层人居住的房间，当他踏进那个阴暗狭小的屋子，内心深处不禁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感——实在是太破旧了。面积不大的房间内堆放着破旧的木床、低矮的桌椅、生锈的脸盆以及用木棍和钢丝做成的简易衣架，发黑的地板上铺着一张打满补丁的地毯，分外丑陋。

　　“请坐。”女人给班纳特搬来一张凳子，然后转身去一旁简易衣架上取来一条看上去最新的毛巾，“昨天刚洗过，干净的。”

　　“嗯，谢谢。”班纳特接过毛巾，犹豫了一下，但是出于礼貌，还是使用了这一条他所嫌弃的毛巾。

　　令他意外的是，这条毛巾不仅没有奇怪的异味，反而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水的味道？”他问。

　　“您看我像是用得起香水的人吗？”女人尴尬一笑。

　　班纳特心想也是，但是这毛巾上好闻的味道让他格外心驰神往，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味道”？他小时候还在人间生活，经常听成年男人说女人身上有一股特带的香味，应该就是这个味道了。

　　班纳特擦完头发后，将毛巾还给女人。耳听得窗外雨声渐小，稍微休息了片刻后，便起身离开了。

　　女人行动不便，也便没有送他，只是反复道谢。

　　班纳特沿着楼梯往下走，想着表演也快结束了，等会儿和卡兰一起回神之境。他抬起手正准备取下银戒指，却意外发现戒指不在手上。他停下脚步，仔细一回想，刚刚擦头发的时候怕戒指上的图案勾住毛巾上的棉线，便取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后来沉浸在迷人的香味中，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班纳特赶忙转身上楼，也没顾上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还未待他开口询问，眼前的画面便让他瞬间没有了话语。

　　只见女人坐在床沿上，□□着上半身，手中拿着她刚刚所穿的衣服，一脸惊愕地看向门口。

　　“抱……抱歉。”班纳特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尴尬地退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后，门被打开了，女人走了出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班纳特的脸颊一阵羞红，“我的戒指好像落在这里了，可以让我找一下吗？”

　　“当然了。”

　　不出班纳特所料，戒指确实落在了房间的桌子上，取回戒指后，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似乎在逃避什么，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唯有那心中的慌乱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他害怕了。

　　回到神之境后，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女人的身影，洁白如雪的皮肤，金色柔顺的发丝，丰满的胸部，以及红润的嘴唇，明亮的眼睛中是无处藏匿的怯弱与害怕——这便是人间的女人，普通的女人。

　　班纳特在神之境生活的这些年里，见到过太多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们狡猾且善变，这让他曾经一度对女人厌恶至极。直到他遇到人间的女人，他才体会到作为男人，内心深处对于女人的保护欲望。这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欲望，说是保护，却又更像是占有，越是逃避它，它越是在内心深处牢牢扎根。

　　作为班纳特的好友卡兰，看出了班纳特从人间回来后的异样，他趁着两人一起吃饭的时间，借机询问。

　　“班纳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没……没有什么心事，如果非说要有的话，我最近有点茫然。”班纳特坦诚道。

　　“茫然？”

　　“说实话，我虽然成为了命运之神，但是要用这个能力去做什么，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清楚。我究竟该改变什么人的命运？又该改变成怎样的命运？我一直不知道。”

　　“虽说神是凌驾于人之上的存在，但是神族似乎一直深陷在跟魔族的斗争中，受苦的只有人间的普通人。”卡兰道，“如果你不知道要做什么，不如多去人间看看，或许能在人间得到答案。”

　　班纳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来，他又去了人间，在广阔的罗迪尼亚大陆，他见到了瘦骨嶙峋的乞丐、被人遗弃的婴孩、沦落为商品的女人、野蛮残暴的匪徒，以及一些隐匿在普通人中的魔族。

　　人间的酒带着陈酿的甘甜却回味苦涩，正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虽然生活还算和平安宁但是实际却满是艰难坎坷。

　　班纳特每次喝完酒，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金发女人的模样，但是一伸手，摸到的永远是冰冷的空气。

　　该怎么形容这来自内心深处的寂寞？

　　也不知是内心的驱使，还是命运的指引，让他兜兜转转又来到了黄金城的斗技场。

　　那一天，正如他们第一次相遇，下着大雨，只是此时是寒冷的夜晚。

　　“她还在这里吗？”班纳特对着那幢残破不堪的危楼自言自语。

　　他收起伞，从那越发摇摇欲坠的楼梯走了上去，来到那一扇门前。轻轻推门，门锁住了，看来她不在这里，可能还在斗技场工作，也可能搬去了其他的地方。

　　班纳特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刚来到楼下，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他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远远看到一帮男人正围着一个金发女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班纳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往那群人的方向迈步走去。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识相？要不是我门家少爷看你长的还行，才不会请你这种低贱的人去吃饭呢！”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了，我不在外面过夜的。”

　　“嘿，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固执的女人，你在这种地方工作还这么保守做什么？”

　　男人们强行抓住女人的手，将她往路边的一辆马车拽去。

　　“放开我！”女人尖叫着。

　　就在这时，一道银白色的刀光从人群中一闪而过，拽着女人的两个男人随即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其余男人惊慌失措，“死……死人了！”

　　班纳特抱起金发女人，踩着满是积水的地面，快速奔跑起来，任由雨水冲刷他的面颊，一直向前奔跑，直到身后追赶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阴暗的楼道深处，狭窄的屋檐下，班纳特坐在潮湿的台阶上，喘着粗气。

　　“您是之前的那个客人？”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班纳特惊讶，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了。

　　“当然记得的。”

　　班纳特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嘴角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自顾自地上扬了。

　　“您……怎么称呼？”

　　“我叫……修特。”班纳特撒谎道，他此时的内心既激动又害怕又充满渴望。

　　“我叫格林达。”女人笑了笑。

　　紧接着二人陷入了沉默，似乎说完了所有的话，但是感觉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好冷……”

　　“冷吗？我去找家旅馆吧，今晚你是肯定回不去的，那帮人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除了在这里工作，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别怕，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我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夜吧。”班纳特刚走到楼道出口，就看到外面马路上有一群黑衣男人在搜寻他们的踪迹，人数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看来背后的那个少爷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班纳特无奈，只能转身回到楼道深处。

　　“外面怎么样？”格林达问。

　　“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我看这里的楼房还挺旧，说不定没人住，我们可以溜进去住一晚。”

　　“这样不要好吧，万一被别人发现了……”

　　“没事，相信我。”

　　班纳特带着格林达溜进了一幢旧房子的阁楼，他不确定楼下有没有住人，所以格外轻手轻脚，还谨慎地将阁楼的房门反锁上。

　　阁楼内有一张破旧的床，虽然破旧，但是还算干净，没有太多的灰尘，想必房屋的主人是个格外爱整洁的人。

　　“把衣服脱了躺床上吧，不然会感冒的。”班纳特将身上的衣服脱去，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这时，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他的鼻腔——这是他所熟悉的香味，上一次闻到还是在那幢破旧的楼房里，捧着毛巾擦拭头发的时候。

　　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是他从没见到过的画面，浅浅的月光下，如霜雪一般的肌肤，圆润且光滑。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在触碰到的一刹那，雪白之下泛出微微的粉红。

　　“修特……先生。”格林达慌了手脚，却对班纳特的无理举动没有躲避，“修特先生。”

　　班纳特突然醒悟过来，赶忙收手道歉，羞愧地低下头，“抱歉……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常抱歉！”

　　正当他以为他将他们的关系搞砸时，令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格林达突然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像是一只需要安慰的小动物一般，“没事……请多抚摸我，修特先生的手……好暖。”

　　格林达的这句话变成了点燃班纳特心中欲望火焰的火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烈火燎原。只要格林达没有拒绝，他便像个饥渴的野兽一般，将格林达一点一点“吞噬”。

　　那一晚，班纳特觉得自己变回了普通人，体会到了普通男女的爱恋。他发现女人的肌肤非常柔软，女人的嘴唇格外香甜，这具弱小的躯体，蕴含着滚烫无比的热量，仿佛能将他融化。他们拥抱着彼此，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温柔乡。班纳特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不管缠绵多久，多少次，都无法让他满足，哪怕彼此都已经精疲力竭，沉沉入梦。

　　薄雾冥冥的清晨，他将格林达送回那幢破旧的楼房，打开诺言之书，在上面轻轻地书写了什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你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呢？”坐在班纳特对面的卡兰一边吃着肉酱面一边调侃他道，“看来在人间‘旅游’得挺快乐啊，我要是工作清闲我也想去。”

　　“这次去人间确实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班纳特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也有了接下来的目标。”

　　“是吗？那就好。”卡兰道，“对了，今天是新的生命之神上任的日子，要去典礼上看看吗？”

　　“新的生命之神，谁？”

　　“好像叫罗伊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