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61、以利最终的决定

　　“薇尔，你的眼睛……”以利不经意间叫了薇尔的名字。

　　班纳特突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薇尔？说起来……这个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薇尔突然哑然无声，但是他没料到，躺在地上被锋利的刀刃紧贴脖子的墨菲突然抓住薇尔的斗篷，用力一扯，将斗篷扯落，薇尔的样子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之下。

　　墨菲冷冷一笑，讥讽道，“这是怎么回事，班纳特？这不是你的宝贝徒弟吗？”

　　一旁的班纳特愣住了，眼神中充满着惊讶与怀疑，厉声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是如何来到人间的？”

　　薇尔沉默着不说话。

　　班纳特开始逐渐察觉到眼前这个薇尔在外貌处的些许不同，更修长的头发，更消瘦的脸颊以及更深沉的目光，是他的徒弟薇尔却又并非是他所认识的薇尔。

　　“你不是现在的薇尔？你从哪里来的？”

　　班纳特终究是在位多年的命运之神，见过许多大场面，对人的观察更是细致入微，就算在如此不寻常的场景中，依旧冷静沉着。

　　薇尔无视了班纳特的问题，再一次问道：“诺伦在哪里？”

　　二人目光相对，彼此的眼神如锋芒一般锐利，在冰冷的气氛中迸溅出火星与电光。充斥着敌意，却又并非完全是敌意，其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感——杀气、猜疑、警惕、悲伤、无奈，将他们的内心灌满。

　　在眼神的交锋中，班纳特看出面前这个薇尔绝对不是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徒弟，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但是他为了墨菲的生命安全，还是选择后退一步。

　　“他没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班纳特说完，从一旁的门进入到另一个隔间，然后又穿过一道门，消失在迷宫之中。 大约两三分钟后，他扛着一个被绳索捆绑住手脚、用布堵住嘴巴的男人来到薇尔的面前。

　　“你说的，我把这个魔族交给你，你让我们离开这里。”班纳特看着薇尔，“出口在哪里？”

　　薇尔没有松开手中的弯刀，看向一旁的以利。

　　以利走到薇尔的近前，从薇尔手中接过弯刀，然后抵着墨菲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对着迷宫上方大声喊道：“阿夫拉，把门打开。”

　　一面原本没有门的绿植墙壁突然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见枝叶左右分开，一个幽深的通道出现在绿植墙上。

　　“你们走前面。”班纳特对薇尔道。

　　薇尔和以利带着墨菲走进通道，班纳特扛着诺伦隔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行人走出通道来到迷宫花园外，阿夫拉正站在外面等待着他们。当阿夫拉看到哥哥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

　　班纳特看向以利，“你们先放人。”

　　以利与薇尔相视一眼，松开了墨菲。

　　墨菲一脸怨怒地回到班纳特的身边，拿出弓箭还想挑起战斗，却被班纳特喝止了。

　　班纳特抛出两枚戒指，戒指变成两只巨大的蝴蝶，落在班纳特和墨菲的肩膀上，扑打着翅膀将他们二人带离地面。离开地面没有多高时，班纳特将诺伦丢向以利，以利在下面接住。

　　“薇尔，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神之境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班纳特俯视着薇尔道。

　　班纳特和墨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以利转向薇尔，捧着他的头察看伤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疼吗？”

　　薇尔摇了摇头，道：“不疼，我的匕首落在里面了，我去取一下。”说完，转身走进了迷宫花园。

　　他并非真的感觉不到疼痛，而是没有心思顾及到伤口的疼痛，班纳特的那句话并不是在哄骗他。其一，他本是神族，却倒向魔族，这已经罪不可赦。其二，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薇尔，他是来自两年后的薇尔，他的出现必然会引起神首的关注。从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他兜转了许久，终于找回了丢失的匕首，将匕首插入腰带，离开迷宫花园。

　　此时此刻，阿夫拉与诺伦团聚，正相拥而泣。

　　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家人健在更令人觉得高兴的事情了。

　　薇尔的目光注视着以利，突然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周围的声音也逐渐远去，薇尔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他在黑暗中睡去，又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朵巨大的白色玫瑰花中。玫瑰花缓缓降落，直到落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白玫瑰的花田。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哪里？薇尔在心中疑惑。

　　隐隐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悠悠扬扬，忽近忽远。薇尔听不清楚这是在唱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甜美、温柔的少女声音。听了让人觉得非常舒适、放松，内心也平静了许多。

　　歌声突然停下，一个声音问薇尔道：“你是谁？”

　　薇尔看着茫茫一片白玫瑰，陷入了困惑，明明刚刚还记得自己是谁，却在突然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话到嘴边却发先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自言自语地问道：“我是谁来着？”

　　薇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小屋内，床前是一扇玻璃窗，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以及单薄的窗纱照射进来，在被子上留下温暖的金色光影。玻璃窗外的窗台上放着两盆绿植，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微微摇曳。一只花猫跳到窗前，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屋内，随后又跳下窗台消失不见。

　　薇尔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右眼一阵刺痛，整个身体不由地蜷缩起来。

　　缓过来之后，他逐渐支撑着坐起，然后走下床，想要伸手去拿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但是整个人却像是失去了重力一般，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棉花一般站立不稳，最终，摔倒在椅子前。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的人。

　　房门打开了，以利看到倒在地上的薇尔，赶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抱起，重新抱回床上。

　　“我怎么觉得整个世界都轻飘飘的？”薇尔现在看以利都觉得轻飘飘的，像是一团幻影。

　　“你发烧了，你晕倒后阿夫拉叫来了城镇里的医生替你处理了一下伤口，等回到钴蓝镇再让医生看一看。”以利伸手将薇尔凌乱的头发撩到肩后。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你昏迷了一天，这样子呆下去，神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我没事，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吧，我想吃布莱德做的菜了。”薇尔说完心中突然觉得好奇怪，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用了“家”这个词。

　　“现在已经是中午，诺伦准备了午餐，你睡了一天应该也饿了，等吃完午餐我们再出发离开。”

　　“嗯。”

　　薇尔在以利的搀扶下，来到室外，外面是一片露台，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绿植盆栽，露台中央有一套实木桌椅，上面已经摆好了餐具和饮料，露台侧边是一个贴着外墙的楼梯，笔直地通往楼下。

　　阿夫拉和诺伦端着刚做好的热菜爬上楼梯来到露台。

　　“你醒了？”阿夫拉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让你们担心了。”

　　兄妹二人将菜放在餐桌上，然后坐在薇尔与以利的对面。

　　“阿夫拉，你们有马车吗？”以利问道。

　　“马车？虽然没有，但是哥哥有办法。”阿夫拉道。

　　“我的能力是让画中的东西变成现实，这种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诺伦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让阿夫拉小姐直接给我们开一个传送们？”薇尔问出心中的疑惑，如果他没有猜错，维恩多发明的任意门应该就是复制了阿夫拉的能力，那么阿夫拉应该也有远距离传送的能力。

　　“如果我去过钴蓝镇的话，倒是可以。因为我的空间能力只能传送到我去过的地方，无法到达对于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城镇。”

　　“原来是这样……”薇尔突然明白为什么使用任意门时一定要在脑海中幻想出目的地的样子。

　　吃完午餐后，诺伦取出纸笔，开始在纸面上行云流水般地绘画起来，没多久，一辆惟妙惟肖的马车跃然在纸上。

　　“不用马，我来时骑了两匹，只要车厢就行。”以利对诺伦说道。

　　“好的，没问题。”

　　诺伦用白色颜料将马覆盖，然后将画好的纸张放在地上，下一秒，一个方形的四轮车厢模型逐渐突出纸面，紧接着开始不断变大，最后变成了现实中正常大小的车厢。

　　以利牵来他和薇尔的马，将车厢的套绳套在两只马的身上，然后搀扶着薇尔坐进车厢。

　　“请稍等一下，忘了一个东西。”阿夫拉匆匆跑去屋内，又匆匆跑回来，将一个棕色的皮革制品交给薇尔。

　　薇尔接过来一看，这是他的匕首，表面套上了精美的皮套。

　　“谢谢。”薇尔向阿夫拉感谢道。

　　“是我要说谢谢才对。”

　　简单告别后，以利驾驶着马车离开迷宫城，向钴蓝镇驶去。来时因为对这一片的道路不熟悉，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在研究地图上，回去的时候相比于来时顺畅了许多，没有中途停车，也没有走错道路，笔直地驶向钴蓝镇。

　　等他们回到宅邸时，夜已经深了，薇尔也在车厢内睡着了。

　　布莱德布奈德为他们打开大门，马车驶入庭院，停在宅邸的门前。以利下车，将薇尔从车厢内抱出，小心翼翼地去往二楼的卧室。

　　薇尔因为发烧的缘故，睡得格外深沉，直到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都没有醒来。

　　以利坐在床沿上，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着薇尔熟睡的面孔。这是两年后的薇尔的面孔，他直到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这张年轻的面孔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苍白的脸颊，干涩的双唇，以及在不自觉中微微皱起的眉头。

　　薇尔一定是经历了非常多的事情后，才来到这个世界以利的身边。至于经历的事情，虽然利兹在写给他的信中谈及了些许，但是以利知道除了那些之外，薇尔肯定还经历了很多其他的、悲伤的事情。

　　眼看临近深夜，以利从床沿上站起，这时他留意到放置在靠墙处半圆桌上的挎包。他走到桌前，手在空中停住，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打开挎包，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三枚金币，一个望远镜，一卷地图，还有一个藏在夹层中摸上去有些许坚硬的东西。

　　以利打开夹层，发现里面是一张硬纸片，取出才发现这是一张照片——儿时他与薇尔合影的照片。

　　以利将照片带到密室，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另一张一摸一样的照片，只是以利的这一张背后写上了一句话。

　　“如果能够再见面，我们还能重新认识吗？”

　　以利看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得凄凉又悲伤。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让薇尔回去，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陪伴在薇尔的身边。光是想想两年后将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他便心痛不已。

　　从他八岁开始，见过了生与死，见过了富与穷，见过了世间的炎凉和丑恶，见过了人心的贪婪与野蛮。

　　他很早就知道，人生是一场巨大的赌局，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压上赌注。

　　以利对着空气叹了口气，他将薇尔的照片放进抽屉，然后将自己的照片放回挎包的夹层中。

　　他之前总觉得薇尔做错了，不该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找他，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梅里的话语中，简直就是个把一切都豁出去的赌徒。

　　但是，他现在觉得薇尔是对的，因为薇尔赌赢了。他败了，败在了对于薇尔的感情上。

　　以利将地图取走，带回了他的卧室，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地图上一处隐秘的地方——世界“心脏”，对着面前的黑暗自言自语。

　　“如果能够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