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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儆效尤 ...

  •   金陵陈府

      “四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歇呢?”窗前的烛火尽力地燃着,偶尔崩裂出几声噼啪的响声。屋檐下的月光皎洁如霜,宛蓉听见母亲踱步走来的声音。

      此刻她正双手拖着腮,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呢。穿堂那里除了几支海棠迎着月光投射出的斑驳光影外,什么也没有。“父亲叫女儿熟读三字经,女儿这两天读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父亲。”

      佟氏是金陵有名的美人儿,性子纯厚,待人温和。父亲佟维笙,前任金陵知州。据说当年横竖看不上陈怀泫,他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两个闺女。陈怀泫不是嫡长子,长相刻板又不出众,在佟维笙眼里就是楞头小子一个,实在配不上他闺女。

      好在陈怀泫学问过人,又肯上进,后来又中了进士。佟氏进门后连着生了四个闺女,陈怀泫没有半点不满,更没有为此纳过姨娘。

      还是一心一意对佟氏好,佟老爷这才顺眼了些。

      只可惜夫妇二人中间两个女儿早夭,为此佟氏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直到后来发现又有了身孕,这才振作起来。

      现如今家里有嫡长女宛仪,比宛蓉大六岁,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儿子延朗。宛蓉在家中排行老四,父亲母亲平时都唤她小名四儿,丫头管事们叫她一声四姑娘。

      “哦,我们四儿哪里不解的?娘瞧瞧。”佟氏顺势将宛蓉抱在其腿上,拿起桌前的书。

      “这三字经中讲的是仁,孝,礼,诚,智。单说这个“诚”字,是不是说做人要诚实?今日柳大人的千金打坏了我的琉璃盏,母亲不让她赔,还要偏帮着她来数落女儿是为何?”

      今日陈怀泫小儿子的满月酒,柳知州的夫人带着闺女也来了,他家小女琴若较宛蓉年长五岁,平日里嚣张跋扈,世家小姐里没有几个处得来的。

      那琉璃盏原是陈怀泫治理河道时从南蛮带回来的,和中原的略有不同,上面多了些异族暗纹。点亮火光照在地上发出的影子重重叠叠,波光四散,甚是好看。

      韦姨妈家的二表姐熹宁找她要了好多回,她都舍不得给。偏生那天琴若进来,眼尖手快地给看见了,争着抢着要拿去玩。

      熹宁和她哪里肯让,一来二去竟掉地上摔碎了。

      “我当什么好东西,原来这么不经摔。”柳琴若昂着脖子,趾高气扬道,仿佛半点错处也没有。

      “你赔我,你赔我琉璃盏。”宛蓉蹲下身子摸着地上的残片,心疼得眼泪哇哇掉。

      “不就一个琉璃盏吗,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家里多的是。”她若无其事道。

      宛蓉气得牙痒痒,正要上前同她理论时,佟氏和几位妇人听见吵闹声一起赶过来了。柳琴若见柳夫人进来,腰杆更硬了,一头钻进她怀里,将宛蓉数落一通,什么毫无待客之道,不分大小,不懂礼仪。

      柳夫人心疼爱女,心肝肉儿的安慰。

      看见地上的碎片,加上婆子七嘴八舌的言语,在场的人也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柳夫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见众人都在又不好擅自发作。只呵呵道:“既是我家丫头打碎的,明儿我就送个来给四姑娘。”

      佟氏也笑了笑:“一个琉璃盏而已,柳夫人要是真送来岂不要贻笑大方了。倒是小孩家胡闹,别叫琴姐受了委屈才是。”说着便将手上的玉镯脱下来戴到柳琴若的手上。

      佟氏纤细,柳琴若长到九岁,养得十分丰腴,镯子挂上去也没有多大违和感。那只镯子虽说不上多珍贵,但是成色极好。

      柳琴若看得满心欢喜,又拉着周大人家的小姐蹦蹦跳跳去别处玩了,佟氏也携一众人去了前厅会茶。

      宛蓉和熹宁对着满地的碎片黯然伤神,赵嬷嬷是她的奶娘,生怕那些碎片划破她的手,赶紧将宛蓉抱在一旁。

      丫鬟们动作也快,没片刻工夫房内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起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有梨花柜上已经空空一片。

      “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个琉璃盏,可于女儿来说却是心爱之物,意义如何能一样?”

      佟氏扑哧笑了起来,她的小四果真跟自己相公一个脾性,凡事都要讲个是非曲直,黑是黑,白是白,眼里揉不得沙子。她温柔地摸摸宛蓉的脸颊:“你既喜欢,我叫你父亲托人从南蛮再给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吗?”

      宛蓉摇摇头,眼泪汪汪的。“即使再找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又有什么意思,终究也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

      佟氏摸摸她的头叹息道:“四儿小小年纪不该那么执着,这世上有许多的难处,许多的不得已。明理固然重要,有时难得糊涂更重要。我们小四还小,人生才刚开始,以后经历得多了就会慢慢明白。”

      年幼的她听不懂母亲说什么,仿佛是在告诉她为人处世之道。

      宛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在佟氏轻拍安抚下静静睡着了。

      佟氏将她放在床上,轻柔的手心拂过面庞。眼角那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用云帕一一拭去。

      自从中间两个闺女早夭,她便格外地重视这三个孩子,凡是力所能及的也绝不假手于人。

      那晚陈怀泫天亮了才回来,没有进后院,直接去了书房。铁青着一张脸写写画画,谁也不理。

      佟氏听见动静,赶忙披上外衣过去瞧瞧。

      她心中奇怪,也不敢多问,只端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这光景持续了好一会,陈怀泫才搁下墨笔,连连摇头叹息。

      他们夫妇二人相处多年,一直以来相濡以沫,日子久了佟氏颇懂些夫妻之道,对于陈怀泫的心思也能揣测个十之八九。

      她见陈怀泫放下书案,便起身斟了杯白水端过去。“老爷一晚上不曾休息,喝杯白水润润肠胃,再叫余嬷嬷熬些小米粥来,老爷用过再去休息。”

      陈怀泫这才注意到佟氏原来一直在这里,大概起来的太仓促,只披了件水蓝色的外衣,襟前的纽扣还没来得及合上。

      仿佛是从佟氏过门开始,不管他什么时辰回来,佟氏总是第一个出现在跟前的人,他心情好时,佟氏便陪着玩笑几句,心情不好时,佟氏就静静地端坐一旁。

      他一把拉过佟氏的手,那手柔弱无骨,纤细修长,此刻却是透心的冰凉。正值寒冬腊月,虽然家里时时备着炭火,也挡不住清晨屋檐下结满冰霄的寒冷。

      陈怀泫有些心有不忍,吩咐丫鬟赶紧拿裘衣来,亲自为佟氏披好了才安心。在外人眼里他是江南东道,掌江南权势,受朝廷派遣管一方民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可于家中,他不过是人父,人夫罢了。

      也不知何时开始,佟氏秀美端庄的容颜上悄悄多了两圈乌青,人也憔悴许多。陈怀泫拉着她坐下,“孩儿们叫你受累了,家中许多小事为夫也无暇顾及,全靠你打理,夫人辛苦了。”

      佟氏见有丫鬟在身侧,生出些不好意思,抽开手道:“是我自己的孩儿,何来辛苦之说。倒是老爷这些年在官场上打拼,其中各种滋味,怕是无人能体会。老爷不易,妾身知晓。只望老爷劳累归劳累,闲暇时亦要好好保养,时时念着我和孩儿们,一家子平安自在,就别无所求了。”

      陈怀泫心中感慰,微微颔首。饮了半盏白水后,见余嬷嬷已命人抬了食盒进来,早已布置好了几样清粥小菜,看上去颇为精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也确实有些累,一口气喝了两碗米粥才放下碗筷,换好衣服又匆匆去了衙门。

      连着几日,陈怀泫总是十分忙碌,时常看不见踪影。至念夏告发以来,江南东道便开始着手调查事件始末,越查越发现这中间牵扯官员太多,真要追究起来怕是半个江南的官员都有包庇连带责任。

      陈怀泫手下有一门客姓郑:“大人,此案办不得。”

      他并未答话。

      那门客继续道:“听说当今圣上有意合并东西两道,过些时日巡查使王大人就要下来了巡视,眼下此案牵连甚广,半个江南官员牵扯其中。那柳江左现任金陵知州,背后是遍及长安的势力,大人何必在这个档口得罪柳家人,现下最要紧的是江南两道合并之后的事。”

      他意有所指,陈怀泫心中也十分明白,东西两道合并后,地方长官权力更进一步,仕途之人谁不为之心动。

      他又何尝没有顾虑,金陵官商勾结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看着如一谭清澈的湖水,实则深不见底。就如一棵早已生根发芽的大树,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还有长安的势力。

      只是为官者若不能为百姓谋福,不能替百姓申诉冤屈,那为官者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好了。

      陈怀泫思忖过后力排众议,三个月内将涉案人员悉数提拿到案。

      孙家本是霸王之家,哪里经得住彻查,又有好多人命牵扯出来。孙老爷及办事的管家被判了斩监侯,其余的家眷众人,流放的流放,收监的收监。

      随后又上了折子,将涉案官员悉数上报朝廷。

      当今圣上念及柳家祖上功德,又兼柳家在朝为官者众多,遂批了个不以追究。

      只下旨杀了县丞及其他包庇官员,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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