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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往西南走,谢冉和邵康跟着部队往徐州进发。

      “最近孔令仪来信了吗?”

      下午部队停整休息,谢冉换了岗,跟邵康猫在一处说话。

      “上个月孔叔葬礼之后,她就没有再来信,肯定是心里正难过呢。”邵康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

      谢冉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孔叔走的时候咱们都去送了,没想到…只希望时间久了,孔令仪能想开些。”

      “但愿如此吧。”

      孔令仪一向没心没肺的,可要是真难过起来,还挺让人担心。

      这个话题太沉重,于是邵康转移了话题,“没想到你跟小表妹还真有感情了,是不是回去了就能喝上喜酒了?”

      谢冉挠挠头,露出两排大白牙来,“不知道,万一人家不喜欢我呢?”

      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人女孩儿跟你来来回回地写信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邵康气得只想踹他一脚。

      谢冉不服气地捂着头说,“那这么说,我回去了也能喝你跟孔令仪的喜酒了!”

      说完就真挨了一脚,“这会儿又机灵了你!”

      两个人正闹着呢,就听见有自己人喊了一声,“有鬼子!”

      不知道谁打响了第一枪,总之之后便枪声四起,全团成警备状态。

      “咻!”子弹划过邵康的胳膊。

      “一排手榴弹准备!”连长大喊。

      “嘭!嘭!嘭!嘭!”
      战斗持续了一时,鬼子就被歼灭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兵,领头的是个少佐。

      “快到徐州了碰上日本兵,看来以后徐州有得打了。”谢冉说道。

      二排的兵去收拾敌军战场,谢冉跟邵康是三排的,负责收拾这边的战场,谢冉抹了帽子扬了扬灰,嘴里吐出半嘴土来。

      邵康跟在他后边儿走着,后面的兄弟提醒他说,“重庆,你受伤了。”

      谢冉急转过身来,定睛一看,果然血顺着邵康的左胳膊往下淌着。

      邵康跟没事儿人一样催他,“赶紧走,前面还有伤兵呢。”

      谢冉没理他,手上一使劲,就把他一路揪到了卫生兵那儿,“你给我好好的把伤治好了,回头再找你算账,逞英雄!”

      恶声恶语的,跟真要揍他一顿似的。

      邵康冲着他直龇牙咧嘴的。

      安顿好了邵康那个不省心的,谢冉刚要出帐篷,一个关系好的老兵就跑进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小重庆,大个儿,重庆真出事儿了。”

      在货运行呆了两天没回家,今天该回家一趟,刚出门就遇到了保安处的处长。

      “呦,邵老板!”徐处长喊了一声儿。

      邵安刚要坐进车,听见徐处长的声音只得回过身打招呼,“徐处长。”

      “哎呀,邵老板上次肯帮鄙人的忙,运军火给湖南的军队,着实是鄙人的荣幸,多亏了你,上面才肯对我挪用军队车皮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呐,不然真是要掉脑袋了。”

      徐处长发的是国难财,要不是上次他求邵安带人把军火一路押送到湖南,怎么说也逃不过一死。

      邵安推了推眼镜,不卑不亢地说,“能为国家出力也是邵某的荣幸,徐处长不用客气。”

      徐处长拿出一根烟来,递给邵安,邵安推了回去,他自觉无趣,只好随口打哈哈,“上次邵老板让我在北平找的那位孔先生是您的……”

      “朋友的父亲。”邵安言简意赅地说。

      徐处长点了点头,“乱世里都不容易,望您的朋友节哀。邵老板,那我就先走一步。”

      邵安颔首,“徐处长慢走。”

      邵安接手邵家的生意,虽时间不长,但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做生意有板有眼,容不得沙子。徐处长去找他求这个人情之前,做好了碰灰的准备,可没想到,邵安一口就同意了,条件是在北平找一个叫孔祥之的人,是死是活,要个准信。

      汽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邵安突然对司机说,“停车。”

      路上有行人走着,邵安下了车走到一位老先生跟前,摘了礼帽,弯腰问候,看起来很是尊敬。

      不一会儿老先生便被请上了车,司机听着,似乎是老板的老师。

      车拐了个弯,往孔家铺子的方向走。

      之前两人谈了什么,司机并不清楚,只是现在就听得老先生说,“这个孔令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你有好几次向我问起过她。这个丫头写得一手好文章,只是数学怎么也学不好。唉,我记得你还劝过我说,人无完人,你还要我多多关照她。这个丫头,也开朗得很。”

      司机从后视镜里难得地看见老板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女孩子家,开朗一些也是好事。”

      老先生又说,“听说邵康跟谢冉这两个大少爷去参军了?不说邵康,谢家肯放这个独苗走,你说,你是不是又担了什么责任,又许了什么诺了?”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最了解,老先生见邵安不言语,也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你呀,唉,我真是无话可说。书生本应以笔杀人,可这个世道逼的人投笔从戎,我的很多学生都去参军,我没能去送送他们,可是我这个老师,是很骄傲的。

      “年轻人,本就风华正茂,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国难当头,自是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能发一份热就发一份热,这个时代的命运已经交到你们手上了。”

      邵安点头,答道,“老师所言极是。”

      老先生问起邵安工厂的事来,“听说你让工厂停了手里的工作,重新开始生产纱布了?你还办了一个药厂,找了国外的医生一起生产药品了?”

      “战场上药物与纱布是最紧缺的,重庆政府方面也已经批准。我也该出一份力。” 邵安说道。

      “好哇,” 老先生感慨道,“中华儿女当自强。”

      可是邵安有多难,司机心知肚明。

      说话间已经进了巷子里,远远地,司机看见孔家裁缝铺门口有一位女孩在清扫。

      车停在巷口没有开进去。

      “你不必下车了,看你的样子也有些憔悴,赶紧回去多休息一会儿。”老先生拦着邵安,自己下了车,司机也下了车追上老先生把他扶到了铺子。

      邵安就坐在车里看着孔令仪招呼着他们一起进了门。

      老先生一辈子就爱穿大褂,那最后一面里,也是身着灰色大褂,步伐随着年华老去,没有一丝凌乱蹒跚。

      司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热饼,兴高采烈地说,“老板,孔小姐给了两张饼,说是刚出炉的,请您尝尝。”

      邵安接过袋子,司机又说,“孔小姐还说,让您平常多注意身体,多休息。”

      司机说完就看见邵安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说,“知道了。”

      那天是个好日子,邵安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又是初春,看起来一切皆有希望。

      可是所有希望都在那天的轰炸声里毁于一旦。

      日军第一次轰炸重庆,防空警报响起,有的人还来不及逃向防空洞,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那天之后,邵安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师。

      邵康,见字如面。最近家中多事,表妹身体抱恙,未能向你回信,请你原谅。转告谢冉,表妹病渐痊愈,请他勿要挂心。重庆遭轰炸,学校已毁,我已改念护士班多日,不久前往战地,望不相见。

      ——孔令仪亲笔。

      这是在那日之后,邵康收到的来信。部队已经进了徐州,他胳膊上的伤慢慢痊愈,只是那封回信,一直没有落笔。

      孔令仪没有收到回信,好在白静容收到了谢冉的信,信上给俩人都报了平安。

      她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护士班每天上课很忙,孔家铺子在上次轰炸中万幸地保留了下来,虽有损坏,但是邵安派了人收拾了一番,已与从前无两样。

      孔令仪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晚上提了保温桶去了货运行。

      邵安不在,有人告诉她不久前老板像是开车回家了。

      她去了邵家,开门的是邵安,好像刚洗过热水澡,头发还半湿着。

      “进来吧。”邵安没多话,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孔令仪跟着他进了房间,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看着邵安坐在床上擦头发。

      “我妈说你应该在货运行,让我给你送点晚饭来。”她说。

      邵安“嗯”了一声,又想到她也许是先去了货运行,找不到他才来了家里,于是补了一句,“谢谢。”

      孔令仪不知道他在谢谁。

      “邵太太在哪个屋?我应该去打个招呼的。”孔令仪问。

      邵安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从床边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说道,“我妈在家,已经睡了。”

      听他这样说,孔令仪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赶快把之前组织好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这段时间谢谢邵安哥你的照顾,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我妈说要是以后你想吃饭就不用麻烦邵太太,给她打电话,她会让我表妹给你送饭去,她还要我嘱咐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她说的语速很快,像是急着说出来,邵安吃着饭,牵了牵嘴角。

      “还有,”她还想说一件事情,但是觉得这件事情说了显得多余,反正跟邵安也没关系,但不知会一声儿又感觉不礼貌。这么纠结的时候,话已经顺着脑子说出来了,“我过几天也要走了,跟着医院去长沙,也许很久不回来。”

      邵安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停下筷子,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孔令仪的眼睛,问,“几时回来?”

      “不知道,也许邵康回来,我也就回来了。”她努力露出一恰到好处的笑。

      那就是没有期限了。

      邵安跟邵康从长相上来说,长得并不相像。听家里人说,邵康长得像邵爸爸,一双大眼,长得就周正,根红苗正的。可是邵安长得像张芝兰,眼眸狭长,唇薄细鼻,远看冷淡,近看无情。他总是不说话,看起来又显得阴鹜。

      此时,孔令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久久得,他才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吃饭。

      孔令仪任务完成,赶紧说,“那邵安哥你吃完早点睡,明天我再来拿保温桶。”

      邵安没抬头,也没应。

      孔令仪马上就出大门了,又突然想起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心中懊恼,便又跑了回去,回去的时候邵安还在吃饭,看到她又出现房门口,明显地顿了一下。

      “邵安哥,我还有一句话没说……你,你这么照顾我们家,是不是因为邵太太跟我妈妈的交情,或者是因为静容,或者,是为了……”

      为了什么,她说不出来,为了之前一起玩闹过的关系?可是每次几个人在一起,他总是最安静的那个。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孔令仪能想到,但是说不出口。

      爸爸的丧事,家里人生病,修缮铺子,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她们家已经受了邵安很大恩情。

      邵安没再动筷子,他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她问,“是觉得有负担?还是就想知道原因?”

      可是原因她找得已经很充足了。他承认哪一条她都会相信,哪怕理由是静容。

      “两种都是。”孔令仪没有犹豫地回答。

      “那如果我告诉你以后我还会这么做,你要怎么办?”他挑眉问道。

      孔令仪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会求神明保佑你……”

      邵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准备以身相许。”

      那就是那天话题的结尾。邵安记得以前几个人还不太熟络的时候,有一次上学,大家都在往学校里面走,只有孔令仪一个人往学校外跑,冒冒失失地,一头撞在了邵安身上。

      那天她就抬头看了他一眼,邵安瞧见她整张脸和耳朵都是红的,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对不起。”

      邵康在一旁起哄,“呦,这不是裁缝铺的小令仪嘛!”

      很久之前事情了,久到没人记得。

      终于今夜,邵安如愿以偿地再次看到了她脸红的样子。

      第二天静容去邵家拿保温桶的时候,毫无准备地碰见了邵安。

      “邵安哥?这个点儿你还在家呀,我以为你都出门了。” 白静容就是想着他不在才来的,就是怕遇见他问起表姐。

      “正准备出门。”邵安回答,想了想又说,“保温桶在我房间桌子上,进门就看得到。”

      白静容乖巧地应了一声,心里盼着他赶紧走。好不容易邵安跟她已经擦肩而过了,突然邵安又问,“你表姐呢?”

      白静容揪着裙子,呵呵一笑,“表姐,表姐走了。”

      计划提前,一大早,孔令仪就跟着医院往长沙去了。

      再见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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