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人》樱花*错了

4、第 4 章

　　从明月楼出来，已是深夜，烟花巷里正是繁华的时候，与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擦肩而过，沾染了一身的浊气。忽而一瞥，看见了不远处蜷缩在一处的人影，他痴痴的张望着阁楼上茜纱窗里暧昧的光影。

　　是君生。

　　看到他落寞的样子，突然觉得很难过.

　　三年前的君生，青巾束发，广袖长袍，眉目俊秀，笑容温暖如玉，是灵山书院里老夫子的得意门生。

　　第一次遇见珞裳的时候，他便站在她的身后，笑意盈盈，身着书生的青衫，有一种干净略带着书卷香气的味道，很难让人讨厌。

　　一个月里总有三天可以见到他跟在珞裳身后，那是每个月都有的假期，他几乎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放在了珞裳那里，我在远处，听着他们细细碎碎的谈话。从相见一直到分手，从日出一直到日落，从春天一直到秋天，然后，君生要离开了。

　　“珞裳，我要去京城了，你要等我，知道吗？等我回来娶你。”他抬起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她深情地看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远处的我突然觉得很无趣，这样烂俗的情节再一次在我面前上演，看过太多次，我已经找不到为它感动的理由了，或许三年之后，他早已忘了他的誓言，早已忘了她的存在。我怀着鄙夷的心情看着他们的依依不舍，无聊的打着哈欠，直到师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毫不留情的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贪玩的我仍然不忘回头再看一眼，君生已经走了，只剩下珞裳站在河边，看着落在河面上的夕阳出神，我只记得金色的余晖勾勒出的她的轮廓，宛若神袛，突然心里没由来的拂过一阵凉意。

　　只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无知的只是我，那些烂俗的情节，我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

　　眼前的他蜷缩在墙角，白色长衫上多了几处污浊，一副落魄的模样，许久他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我，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是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真的认出了我，可是，他只当我是日间珞裳的恩客罢了，对我充满敌意。

　　想见她为什么不进去？

　　我用戏谑的口吻跟他说话，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他的神色有些尴尬，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

　　没有银子？我有，我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这些够你留到明天早上了。

　　他嫌恶地推开银票，眼里的仇恨像是要把我杀了。

　　我会替她赎身，我会带她离开这里。他像当初离开她时那样坚定勇敢，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我递出去的银票就这样僵在那里，也许真的是我错看他了。

　　君生，其实是我欠你的，我一直在和你抢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让我们一起回到灵山镇吧，在那里，重新开始。

　　夜晚无眠，窗外一轮明月，半遮半掩地藏在云絮身后，风中带着清雅的琼花香气，令人精神振奋。我整了整衣衫，步出客栈。

　　在门口，小二拦住了我，客官，快要宵禁了。。。。。。

　　不必留门，未等他说完，我已经出了客栈。

　　白日里租的小船在河边等我，松开缆绳，小船顺流而下。暗蓝平静的河水反射着月亮轻柔的银光，一轮新月在水中静静地徜徉着。涟漪不断地从船底荡漾开来，打碎了月亮的倒影，泛起一片粼粼波光。过了几座桥，船泊在明月楼前。仰头望去，明月楼仍然灯火辉煌，日间河岸上卖花的姑娘，匆匆忙忙的恩客，贩卖饰物玩意儿的商贩都如倦鸟，早早地归了巢，顿时冷清起来。

　　我立在船头，夜风清凉，隐约感觉到一股水气在周身环绕，侵入脖颈，只觉后背冰凉一片。不远处，模糊的树影后面，一个女子慢慢游出来，隐约现出光洁的，如瓷器般光滑、细腻的肌肤。她的双手交替着向后划动，河水像流过瓷器一样从她的手臂上滑落下来，在水中划开一圈又一圈的银色波纹。在月光的映衬下，她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样圣洁、美丽，我不由得看呆了。

　　她越游越近，靠近船时，她慢慢地直起身，披着一头乌黑的散发，赤身裸体地站在水面，背后披一身银色的月光，脸上闪耀着一双清澈的忧伤的摄人心魄的眼睛。我屏住呼吸，看着她侧身坐在了船头，黑色长发有意无意的遮挡在胸前，那姿势很诱人，月光抚摸着她光洁的皮肤，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她的右手在空中轻轻扬起，水中腾起一道水雾，像幕布似的遮盖住她的身体，她翻身跃起，闪过一道亮光，身上便多了一件白色纱衣。

　　公子，深夜到此，是思念奴婢吗？她笑道。

　　看她媚笑的样子，我胸中不由得腾起一股怒气，袖中的短剑早已握在了手上。

　　公子，这是作什么？她仍是笑语吟吟，只是袖底暗暗浮动着几分杀气。

　　我并未答言，手中的剑径直向她刺去，她竟不慌，袖底飞出两条白绫，呼啸着扑面而来。

　　短剑和白绫在空中交战了数十个回合，结果是旗鼓相当，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面色不改，我的额头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这一战，我并无把握能赢。

　　她的白绫绕在了短剑上，我立在船头，她站在水面，脚下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她忽的一拉白绫，竟将整只船拉到了她面前，我和她的距离不足半尺。

　　公子，你真的想杀我吗？她痴痴的问，眼中带着浓浓的幽怨。

　　看着她苍白的脸，哀伤的笑容，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离开她的身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公子，珞裳就是我，我就是珞裳啊，她越发靠近我，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

　　我连忙后退一步，顺势扼住她的喉咙，她没有躲，甚至没有一丝慌乱。

　　把她还给我！我几乎发狂似的冲她吼道，手中的力道越发重了几分。

　　你这样伤不了我的，她轻笑道，声音轻柔得怕一呼吸就会被吹散。

　　我无力地松了手，而她雪白的脖颈上多了几道红色的指印。

　　你究竟要怎样？

　　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讲给我听好不好。她拉着我的衣袖，好像无知的孩童，眼底清澈，没有一丝污浊。

　　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我只是向她借样东西而已。

　　什么时候还？

　　时辰还未到。她笑得狡黠，眼神里全是笃定。

　　我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毫无办法。

　　沐着月色，她陪我坐在船头，头靠在我肩上，冰凉的发丝滑进我衣领，如水一样。

　　那日你第一次见我，你想的是谁？

　　珞裳。

　　那天晚上你逃了，因为你都知道了？

　　是的。

　　那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没有把握能成功。

　　你陪我泛舟游湖，去市集玩乐，买衣物首饰给我，用了几分真心。

　　对你，一分都没有。

　　你可以杀了我，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她了。

　　我做不到。

　　你师父手里有一根银钗，用它轻而易举。

　　为什么告诉我？

　　我只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杀我。

　　不用试，你知道答案的。

　　我是不是很傻。你恨我吗？

　　不。

　　你说谎。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