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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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
沈遥之感觉有人在拼命摇晃自己的身体。
——别摇了，再摇真的要死了。
“什么二小姐？苏家只有一个二小姐，就是你面前站着的这位！”尖锐而鄙夷的斥责声像是要刺穿她的耳膜。
——好好好，不是二小姐不是二小姐，您老别说话了行不？她在半醒间被这声音吵的头痛欲裂，忍不住皱起眉头。
“嬷嬷我错了！”耳畔传来小丫头压抑的哭泣声，“可是……可是小姐真的病得很重……”
“都说了！她算什么小姐！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女人苍老而尖锐的声音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听得不甚清晰。
沈遥之觉得这具身躯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身旁小丫头的抽泣声渐渐难闻，对外界的一切感官都在丧失……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她死去的那天。
……
“遥之，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平了魔患？”
她看见那人着一身白衣，如往常一般清风霁月不染纤尘，立于雨幕之中，身后是层叠的山峦。
澜沧大陆上所有修士从记事起就知道与魔族誓不两立，沈遥之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
“我如今连剑也拿不稳，如何助你？”
长年的病痛折磨得她几乎油尽灯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灵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
回应她的是一刹那间，剑尖刺破心口的剧痛。
她低头看向插进心口的那把剑——那曾是她的本命佩剑，跟随了她十几年，寸步不离。
如今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剑尖刺破自己的皮肤，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她脚边丛生的草木。
她说不清自己那一刹那是迷茫还是愤恨。
亦或是……解脱。
她听见自己低低的笑声，混合着天边的闷雷和雨声，轻得仿佛听不见。
沈遥之没有说话，只是笑望着他。
宁无涯，你可开心？杀了我，得到了你最渴望的力量，你可开心？
雨幕太大，大到她看不清对面白衣仙君的神情，亦无法保持自己笔直站立的姿势。
她终于跪倒在地。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雨中的惊雷和飞鸟，以及屹立在夜色中显得安然而静谧的群山。
一切都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般露出一抹微笑。
师傅，师兄，师姐，同门，黄泉路上，可否相见？
*
沈遥之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再次睁开双眼的一天，正如她没有想过自己在二十岁那年会被自己的道侣一剑杀死。
她看着对面因为看到她醒来而喜极而泣的小丫头，内心毫无波澜。
许久，见她还没有止住哭泣，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沈遥之还是揉了揉眉心开口："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好得很，被一剑贯穿心脉的自己还能睁开双眼，老天爷待她可真是不薄。
“姑娘你这次可是受了大罪，怎么能叫没事……”小丫头还在哽咽着。
沈遥之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新的身体--嗯，不就是借尸还魂嘛，我辈中人，什么不能接受？
她看了看这具身体上的伤痕。看着是挺惨的，白皙的手臂上好几道疤痕，全身火辣辣的，估计身体上也都是伤。但伤疤只是看着吓人，尤其是和白皙细嫩的肌肤对比之后显得更加狰狞。她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似的小丫鬟，有点想说——
害，你现在的主子可是被妖兽抓碎过丹田，被人拿刀追着砍，最后还被捅了心窝子的人，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疤都不知道有多少条了。
这点小伤真的不在乎什么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
她的动作大了点，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瞬间涌出一泡眼泪。
呜呜呜不公平！她都重生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怕疼！
最后主仆二人还是抱头痛哭了一阵，只不过小丫头哭的是她命苦的受了重伤还很有可能被赶出家门的主子，沈遥之哭的是自己都重生了还没有丝毫改变的怕疼体质……
*
半月后。
“小姐，你的伤如何了？”名唤碧桃的小丫头将熬好的汤盅放在桌上，关切地看向她。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杳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这具身体的面容。
镜中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因为生病受伤，脸色看起来不算很好，却仍掩不住眉宇间扑面而来的天真灿烂之感，一看就是无忧无虑娇养在家的小姐。杏眸圆圆，平添几分灵动，让人联想到初春枝头上的第一朵迎春花。
是个明媚娇俏的小美人，与她原来的身体一点也不相似。
是的，苏杳。这个身体的名字。
这几天她也大概弄清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处境。苏杳是大梁朝权势显赫的苏家二小姐，苏家出了个“大梁战神”，也就是苏杳的父亲，是以她飞扬跋扈，却从来无人敢惹。
然而就在半月前，苏杳这个将军府二小姐从神坛跌落，原因是苏家找到了在外流落多年的真小姐。
苏杳瞬间成了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也成了大梁朝无数公子小姐的笑柄，从前不对付的人更是争相落井下石。
沈遥之对这倒是无所谓。
不过身旁的婢女却不这么想：
“小姐……您别伤心了，老爷和夫人依旧把你留在府中，想必还是怜惜您的。”
苏杳对这安慰不置可否。
从前或许是有怜惜的，毕竟是养在身边十八年的姑娘。可自从苏杳屡次刁难他们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被发现后……这不，连她被打的皮开肉绽都再无人过问一声。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这姑娘也是个傻的。
知道自己不是苏家亲生女儿，就更该谨小慎微才是，她却一味地挑衅，时间一长，苏将军夫妇安能容忍？
苏杳拿起小丫头端来的汤盅喝了一口，香味并不十分澄澈，与百年前在修真界喝的大不一样。
是啊，百年都已经过去了。
距离上一场仙魔大战，宁无涯破境，沈遥之身死，已整整过去一百年了。物是人非，想必故人早已又换了一批又一批。
透着氤氲的水汽，她仿佛又看到当年的自己，宁无涯，还有沧澜宗的师兄师妹们。
当时的她，在旁人看来或许也是这么蠢吧？
一意孤行去除妖兽，结果落得个金丹尽碎的下场，此后数年与病痛为伍，身为一个剑修，此生再无法握剑。
……
“小姐，你怎么了？”
身旁小丫头的轻唤把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是啊，百年已过，故人不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世间已再无沈遥之，从今后，她是苏杳。
她也只是苏杳。
于是她露出一个微笑：“无事，我想出去走走。”
*
虽然碧桃劝了她好久，说她身体刚好不宜走动，苏杳还是从她眼底的隐忧中看出她未说出口的话——不是怕她身体不好，是怕她再遇上真千金，与她起冲突。
苏杳很想对她说一句，没事的，你家小姐都换了个芯子了……不会再做蠢事了。最终还是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拿起椅子上的鹤氅走出了这个小屋。
此时刚是初春，空气仍有些寒凉，她刚迈出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一哆嗦。
还好身边的丫头及时递了个手炉来。
“小姐，你出门怎么也不带个暖炉？这要是再冻着了怎么办？”
说着，熟练地替她拢了拢鹤氅，确保一丝冷气都进不来。
……她现在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苏杳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硬塞的暖炉——都重生了，能不能给她个健康强壮的身体啊。
小丫头倒是对她的体弱习以为常：“小姐，要不要去后花园走走？”
二小姐不常去后花园，多半是在前院陪着老夫人……小姐去了应当不会再遇上她了吧。
苏杳对此没什么想法——后花园……正好，待在澜沧山和长剑山将近二十年，她也想看看凡间的景致如何。
然而小丫头的想法终究是要落空了。
甫一踏进后花园，就听闻声声丝竹之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少女的玩笑声。入口处还立着几个端着茶服侍的丫鬟。
“瑶瑶，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话本子，什么时候出下一卷呐？”
“就快了，我已让家丁赶去等候了，一出新卷保证马上送到姐姐府里！”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从碧桃立马变的煞白的表情里，苏杳立刻明白——这大概就是那个真千金了。
苏杳，苏瑶。
“这可真好！”
“哎对了，你那个妹……噗，你看我这话，鸠占鹊巢的那个丫头呢？怎么这些天都不见她了？”
“……妹妹被母亲罚了，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她一向病弱……”
“哧，往日她仗着苏大将军耀武扬威的时候我可半点没看出她的病弱！”
声音毫无遮掩地传了过来，立于入口处的小丫鬟们都偷偷抬眼打量苏杳的神情，这个曾经的“二小姐”，如今旁人嬉笑的对象。
却见她脸上并未露出苦涩低沉或是她们熟悉的急怒气愤之色。
苏杳的确对这些事毫不在意。
见的太多修真界的弱肉强食生死相搏，对于这些闺阁小姐的几句奚落，她还真的打不起心思去应付。
然而她不愿掺和这点事，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呦，正说着呢，正主子就到了？”刚才说话的女子却突然往这边看来，一下子就和她对视上了。
苏杳今日只着了一身素色鹤氅，直立于后花园的入口，身后是长长的甬道和湖水，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那目光却有如实质，穿过姹紫嫣红的花园向她望来，冰凉淡漠的目光好似对她们这些人、这些事都不关心，只是淡淡的一眼，却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一怔，随即更加气急败坏：“苏杳，装什么呢？过来都不敢过来了？是怕苏夫人再罚你跪祠堂？”
“嗯，你说是就是吧。”
苏杳面无表情的说出这话后转身就走，满园中人都震惊地看向她——这……苏杳是烧坏脑子了？
竟敢用如此口气跟永明郡主说话？
她们俩虽然从前就素来不对付……可那时苏杳还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赵柔嘉也奈何不了她。可现在……她这是疯了？
旁人只是倒吸一口冷气，赵柔嘉却是怒火攻心，拔腿就追了上去！这个苏杳，现在不过一个落难的野鸡，也敢如此对她？
“赵姐姐——”
“郡主——”
她不管身后苏瑶和其余小姐惊慌的呼喊，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苏杳的手腕：
“苏杳你——”
话音还未落，就见苏杳反手擒住了自己的手臂。
“苏杳，你疯了？！快放开我！”
她痛得惊呼出声，脸涨得通红。
身后赶来的众人见到这一幕也是惊诧难名，还是苏瑶最快反应过来：
“杳妹妹！你快放开——”
话没说完，就见苏杳抬头望她一眼……
该怎样形容那一眼呢，如不见底的深潭，又如乍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苏瑶没说完的半句话就突然哽在了喉中，再也说不出口。
几秒后，苏杳才放开对赵柔嘉的辖制——看来自己这具身体虽然病弱，该有的力气还是有的嘛。
啧啧啧，还要感谢自己被师傅追着打的那些年，即便是手中没剑，如今制住一个毫无武力的郡主也并不费力。
淡淡瞥了这些人一眼，苏杳毫无留恋的转身走掉。这一次终于没人敢来拦住她了。
只是片刻后赵柔嘉的叱骂声和苏瑶的劝阻声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耳中。
啧，听力太好也是个问题呐。
真烦。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