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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只要借我这一晚 ...

  •   第十六章

      结婚的‘婚’这个字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的结晶,结一个婚,必定要忙到头发昏。总有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事要考虑要准备,虽然是请了婚庆公司,但还是清闲不了,坐下来稍微想一想就发现又想起了一件事。
      婚宴定在一个月后。三月中旬的日子里,天气也暖和一点了,乔敏行也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把身体休养好,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婚礼上。
      叶知我觉得很别扭很诡异,但是现在她好象真的成了乔家的一员,乔敏行天天都腻着她,乔慎言也理所当然地把筹备婚礼的事全推给她,就连老爷子乔鉴安也十分体贴地让葛阿姨给小叶多弄点好的吃吃,太瘦了看起来不健康。
      在酒店住了两晚她的房间就被退掉,行李也拖出来准备搬进乔慎言的公寓,叶知我百般推辞,乔大少干脆就把酒店的结账单往她面前一拍:“御庭酒店花园房,折后价两千三一晚,你要住就自己付。”
      叶知我最见不得这种跋扈嘴脸:“住不起两千三的,我还不会去住两百三的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家,我回海城去了。”
      乔慎言笑着搂住她:“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我再让你住酒店,别人会笑话我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啦!”
      “那小敏叫你嫂子你答应得那么乐呵。”
      叶知我结舌:“我,我那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
      叶知我推他:“我我我……我真要回海城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我不能还没上班呢就请假。”
      乔慎言不松手:“小敏的婚礼办完了再走,就一个月时间,陪我一起,好不好?”
      “可我还要上班……”
      “我和老爸还有费文杰商量过了,结完婚就让小敏到美国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心脏做移植手术。”
      叶知我扬眉,继而轻轻点头:“这是唯一的治疗方法,小敏已经不能再拖了。”
      “之前我们一直担心,这种手术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术后万一有排斥现象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了。不过现在……”乔慎言把头俯下来,贴着叶知我的鬓边,“花再大的代价我也再所不惜,一定要给小敏办一个最好的婚礼,就一个月,陪着我,你你……”
      叶知我咬牙:“每次都用这一招,你就是算准了我的同情心泛滥是不是!”
      乔慎言笑出声来:“你这不是同情心泛滥,是善良。”
      叶知我虎躯一震,用力推开他,抓起包往酒店房门外走:“我要收误工费的,如果到时候工作的事黄了,你就等着付赔偿金吧。”
      还好乔慎言没有自说自话到野蛮的程度,他主动让出了卧室,自己睡去客房,他的公寓住着也很舒服,就是在应付葛阿姨暧昧的眼神和微笑时,叶知我觉得有点手足无措。老阿姨第一天早上看到她和乔慎言分从两个房间走出来,那表情震惊的让叶知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接下来的好几天葛阿姨都利用一切时机向叶知我宣扬‘和为贵’的思想,同仇敌忾地斥责乔慎言的坏脾气,完后再劝叶知我不要跟他计较,家里和公司里事多,能让就让着他一点。
      孙珈龄也把服装公司里的事放在一边,一门心思地给好朋友准备婚礼,心血管中心的病房里经常就是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看各种各样的图片、照片、清册,从餐点到手信,每一样东西都精挑细选。婚纱礼服就更是重点中的重点,孙珈龄干脆把病房改造成了临时工作室,带来一大堆专业工具比划考虑了好几天,最后抱来一只沉重的皮箱。
      皮箱打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透了出来,乔敏行吸吸鼻子:“你这是什么高级香水?真好闻。”
      孙珈龄一脸神秘地揭开覆在最上面一层的软布,底下还盖了一层轻薄的棉纸,下面又是一层软布,又是一层棉纸,乔敏行和叶知我两个人伸头看着,好奇心都被勾引到最高点:“什么呀什么呀,婚纱这么快就做好啦?你倒是快点吧!急死我了!”
      孙珈龄轻柔地拎住肩部,一点一点地把它从皮箱里提了出来,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是一件乳白色婚纱,上身镶嵌了很多透明水晶,层层叠叠的裙摆象云朵一样蓬开,说不出有多优雅美丽,乔敏行大张着嘴惊喜无比:“珈龄姐,你这简直……简直是……”
      叶知我也摇头赞叹:“真好看真好看!”孙珈龄眯起眼笑道:“mainbocher,1949年出品,我奶奶压箱底的传家宝。”
      “啊?”乔敏行更加不敢置信,“你家里还有这么好的宝贝啊?我也不要你瞎设计了,帮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就成了!”
      孙珈龄把这件婚纱比在乔敏行身上:“傻瓜蛋,就是送给你的啊!不然这么沉我拿来干嘛!”
      乔敏行跳着脚地欢乐:“那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嘿嘿嘿!不过你要是非得送给我,那我就只好收下了!”
      孙珈龄敲敲她的头:“我奶奶活了九十岁,和我爷爷恩爱了六十几年,这件婚纱上全是福气呢。你不知道把它保存下来有多不容易!我太胖了塞不进去,又舍不得改,看看你皮包骨头的正好可以穿,只好就送给你。”
      乔敏行点头如啄米:“好好好,好好好!”
      叶知我抚着到现在仍然轻软的婚纱,笑着叹了口气:“七十多年,真是个古董了。”
      “是啊!拿去洗的时候我担心得晚上都睡不好觉。来小敏,你先试试,我量过尺寸,应该差不多。”
      怕裙子拖脏,乔敏行就把床单铺在地下踩着,乐滋滋地在两个朋友的帮助下穿上这件古董婚纱,没想到尺寸完全契合,就是订做也没有这么巧。孙珈龄促狭地拎拎婚纱的胸襟:“我还说不改呢,看来还得再多加一层胸垫,你这个是什么杯啊?就是功夫茶杯么也应该能撑起来一点的撒,真是杯具的杯!”
      曾经有人说过,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把她扔进一间满是漂亮衣服的房间里,却藏起所有的镜子。乔敏行顾不上打孙珈龄,一个人拎着裙子急得团团转:“快快快,手机拿来拍一张我看看!”
      叶知我微笑着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乔敏行看了之后幸福得几乎晕倒,捂着裙子怎么也舍不得再把它脱下来。
      孙珈龄不无遗憾地说道:“我爸小的时候家里困难,他们又下放在农村,夏天蚊子实在咬得不行,我奶奶只好把头纱剪掉改成了个小蚊帐。她跟我说原来头纱老长的,有两三米长。我这两天还得好好去淘一淘,不太容易找到跟这个一样颜色质地的古董纱。”
      乔敏行更加遗憾,不过穿着婚纱的喜悦心情还没有平静,她拿着叶知我的手机左看右看,眉眼里笑意深深地按着按键,然后把手机还给叶知我:“我把照片发给文杰了,让他也看看。”
      叶知我微笑着接过来,把手机攥在手心里:“他看了肯定会夸的,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婚纱。”
      接下来的时间里又一起商量了礼服,按照预想,婚礼将在东郊一个高尔夫会所里举办,那里的大厅外面连接着一个半露天的平台,面积很大景致很好,三月份的天气里举办露天婚礼也不用担心会冻着乔敏行。平台下面就是湖,傍晚时候就在湖上燃放烟花,效果绝对棒。
      忙了一天下来,快到下班时间了,叶知我和孙珈龄才结伴离开医院。回到乔慎言的公寓里,他还没回来,葛阿姨准备好的晚饭放在微波炉里和灶台上,稍微热一热就可以吃。叶知我换件舒服点的衣服穿着,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等。
      中央台的大风车栏目很可爱,叶知我站起来跟着红果果绿泡泡一起唱歌做操:“汽车汽车快快跑,路上小狗汪汪叫,去郊游去郊游,我们出发liao。”
      看到七点钟,乔慎言打来电话说已经离开了公司,可还要先去医院一趟,呆会儿才能到家。她答应着干脆关了电视先去洗澡。乔慎言和爸爸同车来到人民医院心血管中心,乔敏行却刚刚挂上吊针,已经睡着了,父子俩在床边看了一小会儿,安静地离开。
      回到公寓打开房门,看见玄关柜子上叶知我的包和钥匙,乔慎言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再一闻扑鼻的菜香,肚子里也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刚往沙发上一坐,叶知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乔慎言扬声喊了她一声,随意地往手机屏幕上瞄一眼,看见的号码却意外地很熟悉。
      这是……费文杰的手机号码!
      他没怎么犹豫,拿起手机来接通,费文杰在那边例行公事般地问道:“小徐吗?这彩信是你给我发的吧?”
      乔慎言眉头微皱:“是我,乔慎言。”
      “乔总?”费文杰明显地一愣,“你换手机了?”
      “没有,这手机是叶知我的。”
      费文杰沉默了两秒钟:“这样啊……我刚才看到手机里有一条彩信,不过我没开通彩信功能,还以为是厂里发来的控制台照片。”
      乔慎言抿了抿嘴唇,眉梢抬得老高,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你你在洗澡,回头她出来了我让她给你回电话。”
      费文杰的微笑听起来很假很生硬:“好的。”
      “那就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刚才还很诱人的饭菜香变得有一点索然无味,乔慎言摸一根烟出来放进嘴里,手指在打火机上滑了两下才把火打着,一边抽着一边踱进阳台,看向外面夜空下的宁城。
      叶知我用浴巾擦着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是不是有我电话?谁打来的?”
      乔慎言没有回头,把嘴里的烟长长地吐出去:“费文杰。”
      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动作一定停滞了一下,乔慎言眯起眼睛,听见叶知我故做镇定的声音:“是吗,他说了有什么事吗?”
      “说是一条彩信。”
      叶知我踌躇着心里哀叹,怎么又变得这么拧巴,她迟疑着想了想,也走进阳台。
      “乔慎言。”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怎么?”
      叶知我把湿头发放下来,趴在他身边的阳台栏杆上,吸一口清冽的空气:“你去找过黄律师,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和费文杰以前的事?”
      乔慎言看着她:“大概说了几句。”
      “他是不是告诉你,费文杰爸爸贪污被举报了,然后把我爸爸牵扯了出来,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贪污共犯。”
      “差不多。”
      “其实不是这样的……”叶知我摇头笑了笑,“如果是这么简单,费文杰现在也不会这么恨我。”
      “叶知我,你……”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过,我不敢说,我要是说了,知道的人一定会看不起我会鄙视我。乔慎言,你想不想知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乔慎言深深地看着她,把香烟往地下一扔,张开胳臂就从背后把叶知我搂进了怀里。象那天在莫斯科大剧院的包厢里一样,用手臂和胸膛牢牢围护住她:“我不想听!”
      叶知我握着他的手臂,向后仰起头靠在他怀里:“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喜欢你,但是我不想骗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真的。”
      “都说了不想听!你以前的事我才懒得管!”
      叶知我闭起眼睛摇摇头:“乔慎言,就算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把一切说出来,你要是还能继续喜欢我……我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

      “我们家和费文杰家认识了好多年,我爸爸小的时候家里比较困难,从小到大的学费有一多半都是费文杰爷爷的资助,小学中学大学,爸爸和费叔叔一路都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爸大学毕业以后分到海城下面很偏僻的一个养路工区,费叔叔分到交通系统里一个很好的部门,但是他没干两年就辞职自己开了个公司,从跟道路有关的小项目做起,路灯路牌什么的,慢慢发展变成路政工程等等。当时他是海城交通部门里第一个下海的人,公司做得很好,没过几年就发了大财,又想办法帮我爸疏通门路,把他从养路工区调回到市里,进了交通局机关。”
      “有费爷爷和费叔叔的帮助,我爸在交通局的发展很好,他确实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费叔叔的公司越做越大,我爸的职务也越来越高,我们两家人非常亲近,就象是一家人一样,过得一天比一天美满。”
      “我一生下来就好象是有两个爸爸和两个妈妈疼爱我,爸妈工作都忙,我一直都是自己家里住几天,再到文杰家住几天,妈妈去世以后我更是有一多半的时间都住在他家,对我来说两边都是我的家,都很亲切。我从小把文杰当成亲哥哥,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喜欢上了他,他也喜欢我,家里人知道我们早恋不但不反对反而很高兴的样子,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盼着自己早点长大,将来好嫁给文杰。”
      “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先是有人举报费叔叔,说他的公司在经营过程中有很多项目都是通过向官员行贿取得的。我爸那时候已经当了副市长,正好就分管交通,一开始费叔叔以为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确实做公司不可能百分之百没有一点越线的行为,但是他一直把度控制得很好,也没有留下过什么不利的证据线索,再加上我爸帮他说话,充其量也就是象征性地调查个一段时间就了结了。”
      “但是案子却越查越深,先是一年的账,然后查三年账,再到五年,后来把公司成立至今保存着的帐务资料全部封存彻查,罪名也从行贿变成了合谋侵吞国有资产。正式宣判之前只有律师才能和费叔叔见面,家里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我爸爸一直在设法为费叔叔活动,但是也不能做得明显,毕竟跟经济案件嫌疑人扯上关系对官员的仕途有很大影响。”
      “我们两家人都急得不得了,我在宁城上大学也上不安心。文杰那时候在北京读大四,他妈妈和我爸商量着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一直到费叔叔被拘留了也还都在瞒着他。案子是怎么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过多久,费叔叔就被正式批准逮捕。”
      “那时候文杰已经拿到了美国一个大学研究生的offer,他打电话回来报喜,听出来他妈妈的语气不对劲,追问之后知道了费叔叔的事,连夜从北京赶回了海城,跟他妈妈一起四处去求人,可是到哪里都找不到愿意帮他们的人。他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一下子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阿姨一生病,我也请假回了海城,文杰不死心,还在外面东跑西跑,我就留在医院里。有一天阿姨在病床上睡着睡着突然醒了,跟我说她想起了一件事,费叔叔被检察院带走之前的某一天,曾经对阿姨提起过他在银行保管箱里放了点东西。费家挺有钱的,在银行里有好几只保管箱存放贵重首饰和一些证券之类的东西,阿姨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费叔叔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还特地说了是哪个银行的哪只箱子。”
      “费叔叔他们在银行开的所有保管箱都是用夫妻两人名字共同申请的,那天文杰到宁城去找省检察院的关系,想让费叔叔取保候审。阿姨很着急,就急急忙忙写了封委托书给我,让我拿着她和我的身份证到银行去开箱,看看是不是费叔叔在里面留了什么东西。我拿着这些东西就去银行了,打开了保管箱之后,看到里头除了一些金条之外,还有一只资料袋。”
      “我拿着这只资料袋回到医院,和阿姨一起看,里面是文件资料和复印件,有合同、银行对帐单、支票存根、客户清单等等,还有一些别的财务资料。我们看不懂,但是费叔叔收着这东西肯定是用的,当时我就给文杰打了个电话,他叫我把东西收好,等他回来看。为了能更稳妥,阿姨让我给爸爸打个电话说了这个事。爸爸好象很意外,他让我先把文件拿去给他看看,我就打车去了爸爸的办公室。”
      “我爸看了这些文件的复印件,他的表情说不出来是气愤还是庆幸,他问了我好多遍还有没有了,是不是就只有这些。我当时觉得不对劲,但没有多想,我说还有,阿姨都收起来了。我问他这些东西是不是对费叔叔的案子有帮助,他笑笑,就让我回医院去把所有的文件全拿来给他,有了这些东西费叔叔就有希望了。我乐坏了,赶紧回医院,阿姨一听也非常高兴,让我把资料里的文件都拿上,送给了我爸。”
      叶知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久久地抿着嘴唇,平抑心里激动的情绪。乔慎言搂紧她,了然地轻声说道:“我明白了,那只资料袋里装的其实是对你爸爸不利的东西,是不是?”
      叶知我点头,吸吸鼻子:“送给我爸之后我就离开他的办公室,但是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走了没几步我折回头,推开门就看见我爸在把那些文件往碎纸机里送。”
      “我从我爸手里把剩下的文件抢过来拔腿就跑,办公楼里的同事认得我是副市长的女儿,没人拦我,我傻了,抱着那些纸象抱着个炸弹,不明白我爸爸这是在干什么。我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躲着,给文杰打个电话一边哭一边说了发生的事,他也傻了,让我等着,他立刻就回来。”
      “我爸找不到我,就拼命打我手机,我一开始不接,后来不忍心,也想质问他,就接听了电话。电话里我爸跟我说了实话,如果那些文件捅出去,他就没活路了,如果我不想失去他,就把文件交给他。我问他那费叔叔怎么办,我爸反问我,有没有想过费叔叔为什么会留这些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脑子一团乱,只知道哭。听见我哭我爸也掉泪了,他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从小穷怕了,从记忆起吃饭穿衣上学都要受别人的恩惠,这种滋味在他心里憋屈了一辈子,他没能让妈妈享到的福要全部补偿在我身上,他要给我创造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我从来没见我爸哭过,就是我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当着我的面掉过眼泪,他哭,我也哭,哭得不行。我完全混乱了,根本没有多想一下我爸爸说的话,如果这些文件是我爸爸犯罪的证据,为什么还能救得了费叔叔,如果它们是可以救费叔叔的证据,又为什么会让我爸爸没有活路。”
      乔慎言敏锐地挑了挑眉,立刻明白了叶知我的意思:“你是说,费文杰爸爸的入狱……和你爸爸有关?”
      叶知我苦笑:“你和文杰一样聪明,那天他从宁城赶回海城,知道文件在我爸爸那儿就去向他要,结果……他也是当时就明白了过来,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求我把文件从爸爸那儿要回来,可我……可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也和费叔叔一样去坐牢。”
      “后来我自己琢磨,费叔叔和律师见了那么多次面都没有提到过这只资料袋,恐怕就是担心说出来之后也会被我爸爸知道,他可能想着只要手上有证据,就算是被宣判了,日后也有平反的机会。他知道我爸爸一定会想办法销毁那只资料袋里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到银行去取东西的人是我,也没想到时机这么不凑巧,证据最后还是被我爸爸拿走了。”
      乔慎言沉声问道:“你把证据给你爸爸了?”
      叶知我点头:“给了……怎么能不给,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费文杰的父亲?”
      “涉案金额特别巨大,费叔叔判了十二年并没收财产,墙倒众人推,房子和财产都折价变卖赔偿国家损失,公司的债权收不回来,一大堆债务人整天围着阿姨和文杰逼债,什么样的无耻手段都使出来,阿姨受不了这个打击,又受了不少惊吓,病了两个多月就去世了,费叔叔在监狱里知道这个消息,心脏病突发也……只剩文杰一个人,他什么都没了,公司,家,父母……”
      乔慎言的声音很低沉:“所以你说,他恨你。”
      叶知我苦笑:“直到这个时候,文杰还没有彻底恨我,他以为我爸爸和费叔叔是同案犯,我爸销毁证据的行为完全是为了自保,他不能原谅,但还能理解。”
      “费叔叔的葬礼过后不久,我爸爸也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大概半个月之后,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爸爸写给我的,我打开来一看,是他的遗书。”
      “你你!”乔慎言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叶知我垂下头,完全倚在他怀抱里:“我看到信的时候他已经自杀四天了,信里坦承了一切,交待了所有的罪,也说了费叔叔的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费叔叔完全就是被我爸……被他陷害的……真正跟我爸合谋的是费叔叔公司里的财务经理,他们利用市政还有道路施工工程贪污了很多很多钱,伪造了一部分公司文件把罪责推到费叔叔身上,和费叔叔一起被逮捕的还有当时交通局的一位副局长,我爸爸以为有这些人挡在前面就可以保住自己,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逃脱法网。”
      “费文杰也知道了真相吧。”
      叶知我点头:“当然,政府发还了他家里交上来的赔款,但是那点钱根本不够还公司欠的债。”
      “我和文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爸的葬礼上,殡仪馆里只有我一个人送他……文杰就从门口里走进来,他围着我爸的遗体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很可怕,很冷酷……他对我说,我恨你……他就说了这三个字,就转身走了,再也……再也没有再回来过……”
      可能因为有泪水的关系,夜色很浮摇,叶知我转过身,趴在乔慎言的胸前,深深地吸着带有他气息的空气,把眼角的泪水拭在他的胸襟上。虽然激动,但是终于可以把心里积郁已久的事对一个愿意倾听愿意关爱的人说出来,得到的轻松和解脱无法用语言形容。乔慎言始终一下一下地在叶知我背后轻拍,她闭着眼睛,感受这个男人传递给她的温暖和力量,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拥抱着他也一直被他拥抱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晚风静谧着,两个人也都沉默,叶知我能听见乔慎言安慰她时每个动作的声音,耳朵贴着他的衣服,布料摩挲着皮肤发出细碎微响,还有他的呼吸声,他胸膛下心脏跳动的声音。种种种种奔涌在一起,汇成阳光一样柔软的波浪,托着她缓缓地游动着,象是被魔法诅咒过的奥杰塔公主,傍晚时分才能结束一天的飞行,在平静美丽的湖里休息已经疲惫不堪的翅膀。
      她挪了挪修长的脖子,环住他的腰,梦魅一般低声说道:“乔慎言,我说完了……如果你想让我松开手,就快一点告诉我,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怕我就舍不得离开你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炽热的吻,乔慎言托起怀里这个女人尖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暗夜里仿佛闪过一道璀璨的光,辽远深邃的天空被照亮了半边,七彩光屑飞溅洒落,落进眼睛里,就成了泪水。
      叶知我扬着脸,第一次主动地承接着来自乔慎言的热情,第一次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把意愿强加给别人的人,也第一次希望他能更炽烈一点。单单是双唇的吮吻已经不足以填补心里那个深深的缺口,她想要更多的证明,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证明这个男人是值得的。
      乔慎言一边吻着一边把叶知我抱进房间里,在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只手紧紧捧住叶知我的脸,紧张又坚决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说不……”
      叶知我思忖般地垂下眼帘,乔慎言的心狂跳一拍,立刻又把她抱进怀里,粗鲁地撞开房门闯进去,狠狠地把她按在床上,用修长结实的身体压住:“就是说不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知我看着身上这个男人英俊微怒的脸,低低地笑出了声,抬起手抚在了他的耳畔,张开的五指从他耳后的发线处梳进发丝里,来回摩挲着,极轻柔极缓慢,犟硬的头发搔弄她的手心,和他的吻一样让人心慌。
      然而心慌又是一种浅淡的芳香,从他双眼的深潭里浮出来,象是某种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尝过以后又会忍不住想要醉一醉的东西。
      从海角天涯走到他身旁,叶知我觉得已经走累了,那么远的一段路,终于结束在他这座峭厉的断崖边,她不知道是不是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只是这一夜过后,应该就可以比站在平地上时看到更灿烂更美好的日出。
      她稍用力按在乔慎言的头上,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推,轻颤的双唇微启着:“跟我在一起……今天晚上,好不好……”
      乔大少微怒的神情慢慢地舒展成淡然的微笑,他朝她俯下头去,深深地说道:“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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