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24、露营

　　从照相馆里出来后，林星野这才有时间看一眼震个不停的手机。
　　郭宇还在不死心地想拉他去云翠山，理由很多：难得五一假期、流星雨流量壮观、兄弟几个都去他缺席就是扫兴等等，见他许久没回消息，以为林星野还是不感兴趣，最后使出王炸：陆澄子也去。
　　林星野心里一动，问陆澄子：“你要跟他们去云翠山露营？”
　　“是啊，我对流星雨还是挺感兴趣的。”陆澄子也划拉着手机爬楼看消息，于雪把她拉进了一个名叫“流星雨观测小分队”的群，几个人一晚上都在讨论明天的计划，消息早就99+了。
　　她转来三中快有两个月了，这种活动还是有必要参加一下，免得在班上处不好人缘，毕竟友情都是交往出来的，陆澄子深谙这个道理。
　　“你去吗？”陆澄子问。
　　“……去啊。”林星野果断地说。
　　“我还没露营过呢，”陆澄子期待地说，“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
　　林星野偷偷瞟了她一眼，迅速给郭宇回了消息。
　　—我去还不成吗？
　　*
　　参加露营的一共有10个人，都是八班的，外加一个5班的杨澧，四个女生和六个男生，分文理科前都在一个班，大家都认识。
　　王焕托他爸的关系包了一辆12座的商务车，中午十二点开始去各家接人出发，每个人都穿着休闲服和运动鞋，背了一堆吃的喝的用的。路线的半山腰有农家乐，帐篷可以从那租，不需要从山下一路背。
　　车子最后才去花半里接林星野和陆澄子，他们上车的时候，郭宇一脸“你脸疼吗”的胜利表情看着林星野，后者全当没看见。
　　“陆澄子，快过来！”段淼淼兴奋地挥挥手，“这儿留了你的位置！”
　　陆澄子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走过去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
　　“你和林星野真住一个小区啊？”王艺馨说，“太巧了吧，之前大家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是啊。”陆澄子笑笑。
　　“你住几栋？”于雪很感兴趣地问。
　　“11栋，”陆澄子说，“就住在林星野楼上。”
　　“哇——”车里爆发出一声感慨，这缘分也是没谁了，段淼淼哈哈笑道：“破案了，难怪你俩处得这么好。”

　　郭宇用手肘捣了捣林星野，有些戏谑地问：“你不是没兴趣吗，怎么突然又决定来了？”
　　“练习一下拍星空，”林星野说，“山顶半夜星星多。”
　　“卧槽！对哦！”郭宇一拍脑袋，思路成功被带偏了，“大家！拍照的问题完全不用愁了啊，咱们有专业摄影师随行呢！”
　　车内一阵欢呼，陆澄子却在想：会拍免冠照就是专业摄影师了吗？这也太草率了吧。
　　“哎？这是什么？”段淼淼从陆澄子衣服上捏起一小撮黄色的毛，“是狗毛吗？”
　　陆澄子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汉堡知道我要出门，有点不高兴，早上粘我着蹭了很久。”
　　“是不是你经常发空间的那只啊？”于雪想起陆澄子的空间里全是她爱犬的照片，“它这么粘人的吗？”
　　“平时不怎么粘人，但是前几天生病好了以后就变得粘人了，我去哪儿它都要跟着。”陆澄子说。
　　郭宇家有一只猫，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我家的猫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逗它都不会鸟我一眼，简直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冷！”
　　一帮人全笑了，曾铨说：“你每天抱着它睡觉，说不定能成。”
　　“关键是它连抱都不肯让我抱。”郭宇嗐了一声，“跟林星野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是没办法了，你要强行抱它还会发脾气呢，惹不起。”
　　于雪哈哈大笑：“你这是在说林星野像猫吗？不能吧！要是用一种动物代表他，怎么也是狼啊！”
　　王焕说：“那你就是一只萨摩，看着乖巧可爱，但其实一肚子坏水。”
　　“那你就是一只乌鸦，聪明，但黑！”杨澧说。
　　车里吵吵嚷嚷，都在说谁谁谁像什么动物，诸如郭宇像二哈，卜槐像豹子，段淼淼像熊猫，说到陆澄子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她像一只小白兔。
　　陆澄子就笑：“是吗？”
　　“那当然了，你看着就是一只单纯柔弱的小白兔，谁都可以欺负。”段淼淼说，“所以我建议你适当硬气点儿，不然啊大家都把你当成软柿子捏。”

　　五月初，白天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这会儿又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大家都穿着短袖，一行人兴致勃勃，在车里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司机大哥把他们送到山脚，剩下的路得靠他们自己爬上去。
　　郭宇把“天琴座流星雨观测小分队”旗拿出来时，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卜槐扑哧一笑：“你这整的跟黑心导游似的。”
　　“是啊，就等着带你们到深山里老林里打劫呢！”郭宇哈哈大笑，举着自拍杆招呼后面的人，“来来来，拍照了啊，都把头冒出来！”
　　所有人紧成两列，人太多，只能冒出个头来比个耶，一个个笑得开心灿烂：“茄——子——！”
　　郭宇立刻发空间嘚瑟。
　　【上山，冲！！】
　　没一会儿就收获一大波赞和评论。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上走。云翠山是太行山脉的一个分支，是太行山脉最具特色的一部分，地质景观奇特，风景秀丽，海拔最低800米。前几年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打造成森林公园，每个小长假总会吸引周边的上班族自驾过来放松，人还挺多。郭宇以前跟他表哥来过一次，这回带着大家故地重游，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上山。在平坦的大路上有说有笑，还有心情拍照，女生们讲究多，林星野拍了一会儿就把相机给了跃跃欲试的郭宇，自己乐得轻松。
　　这条路线不偏，路是水泥路，时不时还有几户住宅出现，说白了就是山里人通往外界的路，越往上越陡，大家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少，连拍照的心情都没有了。

　　爬到一半，王艺馨就不行了，疲惫地拉长了声音：“还有多久啊——”
　　“早着呢，”郭宇摆摆手，“加油坚持住啊，再爬一个半小时就到农家乐了，咱们在那儿休息一下再继续。”
　　陆澄子体魄不如他们，背着背包跟在队伍后面，抽出侧袋里的矿泉水出来喝了两口，再抬头时，看到林星野站在路边，面向远处开阔的山谷，低头摆弄着相机。
　　她缓缓走上去，听到他按了几下快门，然后转过来，冷不防对着她也拍了一张。陆澄子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出来，林星野又连着拍了几张。
　　“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陆澄子说。
　　林星野把相机给她。
　　陆澄子看了看他拍自己的那几张，镜头自上而下，直取上半身，笑容最夺目。
　　“还满意吗？”林星野眉毛一扬，如果陆澄子的注意力能从照片里匀一点出来，就能发现他语气里的得意。
　　“不错嘛。”陆澄子没想到他拍照还有两下子，有点惊讶，“你专门学过？”
　　“跟小姑学的。”林星野说，“她的照相馆还有写真业务，经常给人拍各种各样的写真，我有段时间专门跟在她身边学了一些。”
　　“厉害，”陆澄子佩服地说，“你这算是专业摄影师了吧？”
　　“小姑那才叫专业，我顶多只是会一些皮毛。”林星野说。
　　“她今年几岁了？看着太年轻了，像你的姐姐。”
　　“25，大不了我几岁。”林星野说，“说话办事像我妈似的。”
　　“我觉得小姑很厉害。”陆澄子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颗费列罗，“吃吗？”
　　“你不吃？”
　　“我还有。”陆澄子塞给他，又从包里摸了一颗，“把东西吃掉，背包能轻一点。”
　　虽然也轻不到哪儿去。
　　“你的包沉不沉？”林星野看着她，“我帮你背吧？”
　　“我背的动。”陆澄子说，“农家乐应该有水，所以我只带了一瓶水，包里主要是外套和一些吃的，不沉。”
　　“你倒是机灵。”林星野笑了笑。

　　段淼淼回头，看到他们有说有笑，拉住前面的王焕小声问：“哎，林星野只接受陆澄子的巧克力，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王焕也小声，“为什么这么问？”
　　“三班那谁听说林星野收下了陆澄子的费列罗，以为他喜欢这个，特意买了一盒跟他表白，结果失败了，大家就传林星野只吃陆澄子给的费列罗，说得跟真的似的。”
　　“靠！”王焕笑得东倒西歪，“林星野这家伙多高冷啊，一盒巧克力就想追到他，做梦呢。”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真实好不好？”王艺馨凑过来，“平时多少女生想方设法送他礼物，他都拒绝了，结果破天荒收了陆澄子的巧克力，谁能不多想啊。”
　　“人家那是分享零食，又不是表白，单纯得很，再说他们关系那么好，林星野当然会收啊。”王焕忽然想到什么，扑哧一笑，“非要一个说法的话，可能林星野只爱散装的费列罗吧。”
　　“滚！”段淼淼笑骂。
　　杨澧回头，遥遥地朝王焕一指，王焕加快脚步，屁颠屁颠地追上去。

　　一个小时后进了岔路，水泥道路没有了，全是土路。前几天下雨，路面有些泥泞，大家的鞋子都沾了泥土。
　　跨过一条小溪流，有一片及腰的草丛，几乎看不见路，只能从中间开天辟地。
　　王艺馨小心翼翼地踩着，有些害怕：“这儿会不会有蛇啊？”
　　所有人的心被这个问题提到了嗓子眼，郭宇瞪大了眼睛：“有啊卧槽！上次跟我表哥来的时候遇到几条小蛇，操操操忘了买硫磺粉了！”
　　“不是吧！”
　　“卧槽！”
　　几个人哀嚎起来，陆澄子说：“我有花露水，都喷一下吧。”
　　“有用吗？”
　　“可以简单防一防，”陆澄子说，“蛇对刺激性气味比较敏感。”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一群人拿着花露水滋啦滋啦一通喷，签字笔高的一小瓶花露水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半，顿时整个世界都溢满了花露水的味道，非常令人安心。
　　大家又开始昂首阔步，怡然自得，要是有小号，郭宇早就吹了一首进军曲。

　　“那黑黑长长的是什么？”段淼淼突然弯腰盯着一片树叶，脑海里刚出现答案，后面就有人惊恐地喊：“是蛇吗是蛇吗？！”
　　“卧槽，蛇啊啊啊！！”
　　“在哪里在哪里！”
　　“快跑啊啊啊——！”
　　一帮人都乱了，一边尖叫一边连跑带爬出了这片草丛，一个个气喘吁吁，郭宇旗杆都快捏断了，惊魂未定地吼：“蛇在哪里？！”
　　于雪扭头大喊：“蛇在哪里？！”
　　“蛇在……”曾铨猛地反应过来，“卧槽刚才谁喊的蛇？！”
　　众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王艺馨小心地：“……淼淼？黑黑长长的东西？”
　　“我说的是叶子上小拇指这么大的毛毛虫，话还没说完呢卜槐就喊蛇！”段淼淼委屈地喊冤。
　　“……我以为你说的黑黑长长的东西是蛇。”卜槐说。
　　“靠！”众人又好气又好笑，扑上去暴捶他，“被你吓死了！”

　　到农家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一帮人几乎累瘫在院子里的台阶上，郭宇精神头倒是很足，还上蹿下跳，在院子里叉着腰说：“从这儿再往上走半个小时就到观测地点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给手机充充电，一个小时以后咱们再上去搭帐篷。”
　　农家乐的老板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憨厚朴实，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孙子，活泼可爱，对陌生的哥哥姐姐充满了好奇。他们的房子建了三层，房间很多，常年招待来云翠山玩的驴友，食水等物资储备很丰富，郭宇是他们今天接待的第三波客人。
　　“大叔，帐篷还有吗？”郭宇问，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大叔这里是提供帐篷的，所以就没带帐篷上来。
　　“有，不过单人的帐篷只剩下一个了，还有一个大帐篷和两个双人的。”
　　“大帐篷能睡几个人？”
　　“五个，挤一挤能睡六个。”大叔看了看他们，“你们男孩儿的身形大都比较瘦，应该能挤得下。”
　　郭宇和大家讨论了一下，最后要了一个大帐篷，他们几个男生辛苦挤一下，双人帐篷留给女生，完了还借了几张薄毯和两个小折叠椅。

　　山里信号不太好，但是农家乐有wifi，网速还可以，郭宇打开空间看评论。
　　【人好多！】
　　【我现在飞奔过去还来得及吗！？】
　　【注意安全啊，山上可能会有野兽出没】
　　【那根旗子写的什么？】
　　【郭导牛逼！】
　　【我男神不是说不去吗？哭哭！！】
　　……
　　郭宇趴在围栏上嘎嘎乐，又拿手机抓拍了很多队友们的照片，打算明天回去的时候再发一篇总结。

　　“……你说清楚点儿，”陆澄子在廊下打着电话，“后天十点到阆城还是后天十点的火车？”
　　“后天十点的车。”陆南之说，“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的车走。”
　　“这么着急？”
　　“三号早上有课。”陆南之说，“我回去看一下你，顺便拿一下贺岚上次拿给你的东西。”
　　“我没事儿，你要是时间来不及，我把东西寄给你就行，不用专门跑一趟。”陆澄子说。
　　“车票已经订好了，就这样吧。”陆南之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顿了顿，“爸在家吗？”
　　“不在，”陆澄子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有……半个月没联系了。”
　　陆南之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挂掉电话，陆澄子心情也有些复杂，不过很快就被周围喜悦的谈笑声冲淡了，靠着柱子看于雪和王艺馨逗小孩，段淼淼正凑在王焕身边看他打游戏。
　　陆澄子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摸到一张费列罗的包装纸，心念一动，展开后细细地折了起来。

　　大叔和大婶一个在收集他们需要的东西，一个在屋后的水池里洗菜准备晚餐。陆澄子中午没睡觉，又爬了这么久的山，现在又困又累，坐在椅子上简单眯了一会儿，没多久于雪就把她叫醒，准备吃饭了。
　　陆澄子还困着，去卫生间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的。
　　“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没什么，”王焕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听起来有些抱怨和委屈，“你他妈是醋精转世吗？”
　　陆澄子刚要开门的手瞬间缩了回来，转身准备过会儿再来，但杨澧压低的恼火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耳朵里。
　　“那叫没什么？她都快粘你身上了你管那叫没什么？……”
　　陆澄子以为王焕那是跟他的女朋友说的话，没想到接话的却是杨澧，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像以前不经意碰到陆南之和贺岚亲吻那样吃惊。

　　五点半以后，大家在这里简单吃了个晚饭，穿上外套就拿着东西继续往上，帐篷都给男生扛，轻点的东西给女生拎。
　　再往上是一片开阔的草坡，路很陡，大家都爬得很吃力，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花了半小时。到了山顶，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已经搭起了很多帐篷，好地方基本上已经被占完了。
　　“我们应该来早一点，”郭宇把“天琴座流星雨观测小分队”旗往地上一插，有些郁闷，“失策啊失策。”
　　“没事儿，起码我们吃饱喝足了。”于雪看着那边煮东西的驴友，小声说，“他们还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
　　“……说的也是嘿。”
　　“那边还有一片空地，”段淼淼指了指他们的右后方，“我们去那边吧！”
　　“地势太低了，万一下雨，帐篷都得淹。”林星野指了指另一片有树的地方，“去那边。”
　　趁天还微微亮着，他们抓紧时间分工检查环境，合力搭帐篷。这些帐篷不是全新的，但是说明书和零件都保存得很好，按照步骤来其实不难，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新手，真正会搭帐篷的只有两个人。
　　“哥，没想到啊！”郭宇有些震惊地看着林星野，“你竟然还隐藏着这种技能，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
　　林星野没理他，把外账唰地罩上去，几男生合力拉好。
　　“检查一下内外账的门对上了没有。”林星野说。
　　“对上了。”
　　“对着呢。”
　　“扣扣子吧。”林星野说。
　　把内外帐扣好后还要拉风绳，地钉45°斜着打进泥土固定，郭宇叉着腰看着他们搭好的帐篷，顿时内牛满面：“幸好你来了！”
　　那边的女生们还在挣扎，陆澄子和王艺馨正在扣内帐的扣子，林星野走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搭得不错嘛。”
　　“陆澄子可厉害了！”王艺馨一顿猛夸，“说明书都不用看！”
　　“偷师而已。”陆澄子笑笑，拿着深蓝色的外账琢磨了一会儿，正要罩上去，林星野拦了一下，说：“顶头的绳子还没绑。”
　　陆澄子看了一眼帐顶，果然内帐帐顶的两条小白绳耷拉着，如果不绑起来，挂帐灯的时候帐顶就会受力垂下来。
　　林星野帮她们把绳子绑好，然后把外账罩上去，陆澄子看他如此熟练，忍不住问：“你以前是不是去过露营？”
　　“小时候去过几次，”林星野扣着内外账的扣子，“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