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犹可追》魏栀

149、家长

　　陆澄子踩着点到了公司，伊秘书按照一早的吩咐把她引进总裁办公室，陆澄子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雪地冷松的香气，沁人心脾。
　　桌前的林星野看了她一眼，示意再等一会儿。陆澄子在沙发那边坐下，托着腮看林星野一脸正经地开视频会议，觉得他穿上西装拾起总裁身份的模样太过英俊，好像一块被切割得端方锋利的冰块，冷峻严肃，看起来不近人情。
　　陆澄子摸了一下昨晚被咬疼的脖颈，再看他这副高冷禁欲的模样，忍不住想使坏。

　　屏幕里的孙经理还没汇报完。
　　林星野手里夹着一支笔，一边听一边用笔轻轻敲着桌子，其他参会人员都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态度，是撤资止损还是继续观望，一句话的事情，总裁却一个表情都没有。
　　手机嗡嗡振了两声。
　　林星野拿起一看，忽然微眯起眼。
　　正在汇报的孙经理刚好捕捉到这个微小的表情，连贯的话语有一瞬间的磕巴。
　　陆澄子依旧是托着腮，状若无事地看着他，笑容意味深长。

　　十分钟后视频会议结束，林星野伸手招她过来抱住，说：“不吃午饭的话，我们有两个小时，你想在这儿还是进休息室？”
　　陆澄子扑哧笑了出来：“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
　　“我一直都很正经啊，”林星野面不改色，“是谁在我开会的时候费劲吧啦地撩我？”
　　“我就是想看看我老公定力怎么样。”
　　“还满意吗？”林星野笑着问。
　　“不满意，”陆澄子小声说，“定力太好了，衬得我像女色狼。”
　　“你不是吗？”林星野也小声，“昨晚……”
　　陆澄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别人听见。
　　林星野笑得眉目弯弯，顺势亲了一下她的手心。
　　“流氓。”陆澄子笑着说。

　　林星野把她的手拢在手心里揉搓温暖，那枚珍珠戒指已经光荣退休了，求婚的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尤其亮眼。
　　邓敏敏女士曾经说的没错，钻石和陆澄子更配。
　　他心情明艳，问她：“想吃什么？”
　　“我订了帕罗家的海鲜焖饭，一会儿送过来。”
　　“不去外面吃？”
　　“不了，你下午还要忙，还是在办公室吃吧，吃完了好休息。”
　　“这么体贴？”林星野笑着说。
　　“我可是林夫人。”陆澄子重复着刚才伊秘书对她的称呼，唇角挂着一抹甜蜜的笑，“我刚刚跟彭叔叔说好了，吃饭的时间约在明天晚上，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林星野说，“等会儿我给小姑说，让她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都已经领证了，双方家长却还没见过面，实在有些不像话，白莹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彭叔叔的话里多少能听出她对此事的在意，于是年前趁大家都有空，找了个机会一起吃饭认识认识。
　　陆南之也回来了，他今年打算在燕城过年。尽管白莹无法接受他的性向，但他始终是自己的儿子。白莹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那些愤怒和失望都在岁月里沉淀凝成了惆怅，她无法做到像丢垃圾一样对他们置之不理。

　　她面上不在意，却到得最早，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没多久陆南之也到了。
　　贺岚没跟他一起，陆南之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进来。他如今爱情事业双丰收，倒也没有孤家寡人的孤独感，脸上挂着颠倒众生的笑容，和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相差无几，白莹猛的感到一股心酸，恼恨地偏开头。
　　这么好的儿子，怎么偏偏喜欢男人。
　　这既是见家长的局，也是他们一家团圆的局，相当于提前两天吃年夜饭，舅舅一家也来了。
　　陆南之挨个问候了一遍长辈和名义上的弟妹。

　　白莹面色淡淡的，抬眼问：“你什么时候回的燕城？”
　　“昨天下午。”陆南之说。
　　“你住哪儿？”白莹问，“在燕城置办了房产吗？”
　　“贺岚家。”陆南之并不避讳，神色坦然，“等寰宇的分公司开到燕城的时候再置办吧，也快了。”
　　白莹听到贺岚的名字就不想说话了，彭叔叔及时阻止了尴尬，问陆南之：“你们公司的业务拓展到这边来了？”
　　“现在还没有，但也是迟早的事。”陆南之说。寰宇已经跟军方签了约，因此会单独成立一个分公司承担这部分的业务，开在燕城方便某些程序的进行。这些他没有详细解释，但白莹能听出其中的成就和不易，这些年他们兄妹在申沪单打独斗，她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心里怄着气，从未主动关心过一句。

　　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场面——两个孩子做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她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像别的母亲那样给他们建议，以免走弯路，正如陆澄子结婚一事，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可靠，那丫头就把自己嫁了。
　　“陆澄子结婚之前，他们交往多久了？”白莹看着陆南之，“你知道这事儿吗？”
　　“严格说的话，加起来有三年多吧。”陆南之说，“我见过他，人真的挺好的。”
　　白莹皱眉看向自己的侄子白遒歌：“你不是说她这几年都单身吗？”
　　“是单身啊，”白遒歌无辜地说，“年初我去申沪出差的时候，这俩人可都是单身狗。”
　　“他们上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陆南之大致知道一些，“中间分开过，半年前才复合。”
　　白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叫什么名字？”
　　“林星野。”陆南之说，“星垂平野的星野。”
　　“…………”白莹想起那年她看到的那份情书，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林星野和陆澄子到了，在大门碰到刚下车的林凝和何焯，林星塬蹦蹦跳跳地喊姑姑，五个人有说有笑地进去。
　　林星野本来还好，进包间之前却攥了攥陆澄子的手，小声说：“突然有点儿紧张，怎么办？”
　　“不紧张，”陆澄子也小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们一到，包间里的气氛霎时正式了起来。大家都是成年人，年龄最小的林星塬也快18岁了，没有小孩在中间调节气氛，所有的寒暄和客套都有些拘谨，怕对方觉得不真诚。

　　白莹心情复杂，笑容不像舅妈和彭叔叔那样热情，但也不失体面，拂袖甩脸的行为她做不出来，挑刺找茬的话也没有立场说——陆澄子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自己也曾说过不再往来之类的狠话，早已失去了管控她的权利，就算不满意，也无法置喙。
　　她总是带着挑剔的眼光去审视陆澄子。
　　如今她同样以严苛的目光，暗暗审视林星野。
　　他玉树临风，谈吐不俗，由于久居高位，气韵非常出挑。
　　对长辈尊敬有加，教养很好。
　　双亲故去后承担起照顾弟弟的重任，责任心很强。
　　白手起家，很有上进心。
　　风投行业变幻莫测，他却做得风生水起，果敢聪明。
　　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可白莹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她看着陆澄子甜蜜的笑脸，犹如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当时她也以为自己能和陆青云幸福一辈子。

　　舅妈问到婚礼，陆澄子表示她和林星野工作都忙，又不想全权交给婚庆公司，所以想等到夏天的时候再办，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挑选和筹备，不想太仓促。
　　“婚庆公司选好了吗？”舅妈问。
　　“还没有。”陆澄子摇头，“还在挑选。”
　　“依依不是有朋友做这个的吗？”舅妈拍掌笑道，“如果还拿不定主意，不妨联系一下看看，万一合适呢？”
　　“……她只是场地策划，跟婚庆只沾了点儿边而已。”依依看了陆澄子一眼，“如果你需要的话，回头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
　　陆澄子点点头：“有劳了。”

　　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只有白莹略显怅然。
　　临别前，舅舅说：“有时间的话多来我们家坐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都是一家人，不怕麻烦。”
　　“客气了，一定一定……”
　　那边林凝和舅舅还在客套，这边白莹忽然说：“小林，你跟我来一下。”
　　她面色很平静，配上那副惯于坚硬的嗓音，颇有点找茬儿的意思，陆澄子心下一顿，林星野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点头道：“好。”
　　白莹和他去了偏一点的角落，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你到底喜欢陆澄子什么？”
　　林星野怔了一瞬，答道：“各方面都喜欢。”
　　白莹不以为意地哂笑：“或许我应该让你说五个关于她的优点？”
　　“她聪明，性格很好，待人宽容，坚强，真诚。”林星野如数家珍，“茜茜的优点当然不止这些，我爱她也不全然因为这些优点，而是因为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陆澄子。”
　　“她没你想的那么好。”白莹淡淡地说，“她从小娇生惯养，五谷不分，极易满足，全身上下也就脸长得好看。”
　　“您说这些，是想劝我跟她离婚吗？”林星野问。
　　“……”白莹不答反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诸多的不好，简直差到颠覆你以往所有的印象，你会跟她离婚吗？”
　　“若将来这个假设真的发生，我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林星野说，“或许她还有我暂时没看见的缺点，但这只会让她更加真实，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当然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你的事业蒸蒸日上，这个时候跟她结婚，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白莹又问，“不要日子过到一半又想着以事业为先，然后开始忽略她，无视她，甚至抛弃她。”
　　“我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林星野郑重地说，“我向您保证，我会认真对待这份婚姻，也会珍惜爱护她一辈子。”
　　“……”白莹心里一叹，“希望你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