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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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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丛从寒山回来后,多少有些消沉。
尽管叶凛对他道了歉,并且反复告诉他他的事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但萧丛还是有些自责,毕竟当初被许清欢说动不插手他和叶凛来往的人是他。就算许清欢或许也没料到今日的结果,但木已成舟,他对叶凛的偏私让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怪许清欢,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怪自己。
素素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丛的情绪,也从回剑阁后师兄弟两人异常的相处猜到了是叶凛的缘故,但萧丛不说,她也没有问出口,只是尽可能地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缓和萧丛的情绪。
但无论怎么心情不佳,事还是要做的。各门派从归鹤门离开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试炼大会上发生的所有事就彻底在仙界传开了,其中也包括了萧丛作为代理盟主、并且很大概率会成为新的仙盟盟主的消息。
于是,各派的书信,大的小的,近的远的,攀关系的,提问题的,讨说法的,汇报情况的,便一股脑地往剑阁涌了过来。萧丛本来就心烦,每日还要处理这些正事不多破事一堆的信件,读得是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耐烦,正如此刻他刚读完一封没什么内容纯混眼熟的问候信,简直想把这册子直接甩到殿外去,后来还是顾及着礼数忍住了。
他蹙着眉拿过下一份,动作却突然顿住:竟是印着青云宗徽印的信封,将信纸抽出后也确是来自那处。萧丛以前也不是没收到过青云宗的正事信件,但都是由宋清玦所撰;他私下里也同宋清玦有过不少书信往来,对他的字迹熟悉得很,眼前这封却怎么都不是来自于他。
信写得倒也工整清秀,只是字的笔画稚嫩,像是从哪里描来的一样不自然,与宋清玦板正雅劲的感觉差远了。萧丛也不是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性,只是若是那小狐狸,无端给他写信做什么?
他匆匆将信的内容扫了一遍,发现竟真是一封规规矩矩的正事汇报信,关于他回宗之后进行的肃清、从那些潜伏的魔族口中问到的信息、和已接到从归鹤门返回的弟子们后对萧丛的照顾的感谢;用语正式、礼貌疏离,像极了平日里宋清玦同他谈事时的风格——总被他在回信中嘲笑假正经,却从未改变过;只有信的末尾有一处涂改,依稀看得出是个“叶”字,被胡乱的几笔墨迹覆盖,仿佛能看到执笔人的纠结和懊恼。
目光触及落款处的“许清欢”,萧丛不知怎的就突然没了脾气。他回忆起那人在剑阁答应宋清玦带青云宗去试炼大会、誓要让青云宗重新回到仙界所有人眼前的坚定模样,心说他现在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很不错的宗主,有些为许清欢高兴,笑意到了嘴边却又被他撇着压下——拱了他师弟这颗白菜的猪,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放过。
但留给萧丛赌气和自怨自艾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毫无预兆的,甚至他都没来得及收到在魔界盯梢的线人传来的消息前,魔族就在深夜发起了第一场进攻,从人仙交界、仙魔交界两线处潜了进来,闯入城镇中烧杀抢掠,而后攻向附近镇守的仙门。
突然的袭击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魔军又尽挑些小门小派下手,一夜间,死伤甚众,幸存的修士、百姓向内逃难,足足有成千上万人。
好在仙族也并非什么软柿子,愣过一息后,就迅速自发地组织了救援和反扑。等萧丛清晨被急报惊醒时,偷袭的魔族已经被剿灭了大部分,剩下没有抓到的则退回了魔界。
常人看得一场胜利,萧丛却不这么觉得。一是试炼大会的混乱让他彻底意识到了魔族的司马昭之心,在此之后他就暗中加派了盯梢魔族动向的人手,这次夜袭的风声却还是绕过了他的暗桩;二是他直觉不对,既是费尽心思的夜袭,为什么只进攻到这种程度?
倒像这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而抛出的一颗石子,真正的暗潮早已悄然渗入了仙界的草木中。萧丛兀自思索了一阵,向立在下方的江逸白问道:“魔族是从人界和魔界那边攻过来的……那妖界可有动静?”他还记得十七草一事后,许清欢提醒过他妖族可能已经和魔族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江逸白一愣,回忆道:“在妖仙交界处附近的一些门派倒是发来过消息,但除了日常的汇报,就顶多是说去支援了近旁的战斗……”
“也就是说,现在那边的督查和防御很薄弱?”萧丛眉头紧锁,“如果这两面的夜袭只是为了转移视线,真正的兵力已经从妖界往仙界潜入……”
“不行。”他再坐不住,陡然站起,语气克制不住地泄了些焦躁,“魔族看来是真的要发起战争了,而如今的仙盟太过涣散,还对魔族的目的、布置和力量一无所知……照这样下去,魔族都要打到家门口了,这些仙门还在忙着料理那些虚与委蛇、鸡毛蒜皮的破事呢!”
“这么多年的高枕无忧和离心早有被反噬的预兆,但现在必须得是团结一心的时候了。”萧丛指尖流光闪烁,周身风场渐起,强劲到将主殿大门訇然吹开,而后灵力似箭般自掌间射出,伴随着江逸白惊讶的“师父……?”,在空中划出数十道白芒,消失在天际尽头。
“明日此时,我们要召开一场紧急会议。”萧丛放下手,目光如炬。
“逸白,做好今晚接客的准备。”
许清欢收到消息时,刚从演武场指导完弟子、回到主殿。
自从那日的公开验魔后,宗内运转几乎就恢复如常了,前几日还接回了先前因为有弟子受伤而在归鹤门滞留了一阵的紫渊一行人,并如法炮制地再召开了一次大会,让弟子们彻底安下心来。而他好不容易才在宗里建立了威信,最近一有时间就会尽量出现在弟子多的地方,帮他们指点一二,见缝插针地稳定宗内气氛的同时,也顺便巩固一下这来之不易的伟岸形象。
与此同时,暗地里对残余的魔族眼线的调查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这些天,每天都有几个弟子因为一些意外需要暂离青云宗,实际上则是被押进了禁室审问。如他所料,青云宗毕竟经历了六年的凋敝,不像其他这些年如日中天的仙门,也许更值得魔族的关注,因此还留在他这儿的,大部分都是一问三不知、只当找个地方混吃等死的小卒,只有几个还不情不愿地吐露了自己的上线是谁、如何传递消息。许清欢想顺藤摸瓜,却发现这些人早在被抓到的时候就被立刻发现、切断了联系,让他失去了深挖的路径。
魔族的反应比他想得快了太多,不过虽然情况不太理想,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思及同谁分享这些消息,许清欢想到了萧丛。他没有忘记这个有力的盟友,加上对方如今是代理盟主,按规矩来说,作为宗主的他也应该定期呈过去一份公文,于是就一面适应着这个世界的文字——忽地想起他刚穿进来时,还给晏宁写过小纸条,当时没顾上研究这个世界的文字长什么样子,说不好写了多少简体字,好歹晏宁是看懂了——一面在宋清玦的指导下生涩地完成了这样一份初体验。
到末尾提笔,他难免又念起了私情:上次与叶凛诀别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等许清欢反应过来时,一个“叶”字已然成在了纸面,他下意识地将它涂去,仿佛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暂时把那个人藏在心里看不见的地方。
许清欢合上主殿的门,转身看到宋清玦坐在书案前,听到门响声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唤了他一声:“清欢。”
“师兄。”许清欢应声,一边自然地走到宋清玦身侧,一边问道:“宗里的魔族都已经带出去了?”
“是,今晨黄风师伯就带着几个弟子一并将人押出去了,这会儿估摸着都快到边界处了。”宋清玦垂眸继续看事务折,手却突然一顿,“咦,师伯怎么递了封急信?”
“是出什么意外了?”许清欢一惊,也凑上前去查看,“仙魔边界处昨夜遭遇了魔族突袭,他们决定留在那里帮忙重建城镇,顺便帮着防备魔族不知何时的下一次进攻?”
他难以置信地将信的内容念出,宋清玦亦是惊讶于在他们无知无觉的一夜间竟发生了这种事,若不是黄风长老正好带队前去,也不知道要滞后多久才会收到消息。
“居然来得这么快……”许清欢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仙魔大战的进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一方面是他近日忙于宗内事务无暇去计算时间,另一方面,原著是以晏宁和苏清融的视角行文,而他现在当局者迷,对他们和魔界的现状难得知情,所以纵然他知道按剧情发展终有这一战,他也没想到,即使是命运被改写之后的归鹤门和仙盟,还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如此当头一击。
不过现在还不算晚。魔族第一轮进攻的趋势和原著中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们这次只是为了在两面制造混乱、分散仙门力量,从而让负责侦察仙界情况的暗哨趁机从妖界摸进仙界,为后面的总攻做铺垫。如果仙盟能在此之前凝聚起来,及时布防,也许能缓解局势,至少不会像原著中一般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仿佛是应他心中所想,一阵烈风忽然吹开殿门,发出巨响,将沉浸在思绪中的两人吓了一跳。许清欢回过神后便瞪着眼想开骂这无端邪风,幸好宋清玦在此之前及时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气息,惊呼道:“是萧丛!”
许清欢悬崖勒马,这才注意到一封信静静地躺在方才狂风刮过的地上,立刻过去拾起,将其展开。宋清玦也跟了下来,看着面色凝重的许清欢道:“怎么了?”
“仙盟要召开紧急会议。”主殿的门仍大敞着,手中单薄的纸张被风吹得“簌簌”发响,许清欢将信也摊在宋清玦面前,上面只有匆匆用灵力凝成的一行字,却感觉足有千钧之重。
“萧丛应当也知道边界夜袭的事了……他做得对,众仙门再不正式商议一回就晚了。”许清欢自言自语道,转身就要走,却被宋清玦一下拉住:“等等清欢!”
许清欢回头,撞进宋清玦担忧的眼中:“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陪你同去?”
怕许清欢多想,他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一个人能处理好,只是毕竟事关仙界的安危和整个二重天的格局……”
这担子远比一个宗门更重,我怕你的肩膀上压得太多,会痛。
“不可,师兄。”面对着宋清玦眼中的未竟之语,许清欢的表情没放松半分,语气却温和了下来,反手覆住宋清玦的手,认真道,“宗内的情况刚刚好些,我们俩总要留下一个继续主持大局,更何况谁也不知道魔族的下一次进攻会发生在什么时候,虽然青云宗在仙界的中心地带,也不能忽略被趁虚而入的风险。如果我不在宗内的期间,青云宗又恰好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天……”
他突然止住了声音,因为想起了原著中宋清玦的结局;后者正等着许清欢说出一句“青云宗就只能靠你了”之类的话,却没想到那人缓缓道:“不……”
“这一次……不会有这一天的。”
迎着从未在许清欢望着他的眼中看到的浓烈情绪,他听见许清欢一字一顿继续道:“真到了那时,我无论如何都会,即使是从天涯海角赶回来,也会和师兄一起面对,共同守护青云宗。”
宋清玦拽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任何,只是道:“好。”
“去吧。”
许清欢也勾了勾唇角,而后踏出主殿,祭出青云,不多时就化为了一道火色的云迹,划开灰蒙的天空。宋清玦站在原地注视着那赤红的长线逐渐消散,忽然看到厚重的云层破开一角,露出一片熹微。
“这天……确实也该晴了。”
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