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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The River Also Flows ...


  •   小哈利睁开双眼已经有一会儿了,足够他判断出他现在躺的地方绝不是德思礼家楼梯下的橱柜,更像他只能偷偷看的电视剧里出现过的那种四柱床,盖着深红色的床幔。外面肯定很亮,透进来的光让整张床变得红澄澄的。这儿一只蜘蛛也没有,床和被子都又大又软,散发出好闻的草木香味儿。他本该很舒服的,但他并不舒服,因为他身上到处都疼,而且又重又别扭,好像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当篮球打了一顿——如果是达力,还真不奇怪。
      此外,他穿着一件他不认识的睡袍,小哈利检查那些不知怎么来的擦伤、烫伤、淤伤时,闻到了汗水和泥土混合的脏兮兮的气味,似乎他昨晚疯跑了好几个小时,没洗澡就换衣服睡觉了。哪怕是达力闻起来像这样,佩妮姨妈也会立即赶他去洗干净,而哈利的话,她大概会用给草坪浇水的龙头猛冲他一顿,绝对不会允许他就这样进房子还睡上一整晚。而且小哈利非常确定,德思礼家的房子里没有这么个地方,也没有这样的衣服。
      他被绑架了?顿时,小哈利的肋骨就像被一根很粗的皮筋猛地弹了一下,那他就死定了,德思礼绝对不会出一分钱赎他,巴不得绑匪杀了他才好……可绑匪为什么要绑架一个住在橱柜里的孩子?如果绑架达力,姨夫姨妈会拿出所有钱的。也许达力也被绑架了,但电视剧里人们被绑架的时候不都会被捆起来吗?绑匪会把他们塞在后备箱里,或者拴在暖气片上,而不是让他们在舒服的大床上睡着,否则如果他们不会打他的话,小哈利倒想经常被绑架。
      “哈利?”一只手从床幔的缝隙探进来,把它拨开一条缝,“快中午了,你想不想——”
      小哈利倒抽一口冷气,蹬着被子往后退,顿时感觉除了受伤,他的四肢肯定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儿。是那种麻醉剂吗?他被人用沾麻醉剂的毛巾捂了鼻子吗?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是德思礼主动把他给他们的?他们终于决定把讨厌的外甥丢给孤儿院了?
      “对不起,我没想吓着你的。”那个人把脑袋也探进来——小哈利发出一声尖叫,“哇!怎么了,你还没睡醒吗?”
      小哈利死死盯着他——他肯定挨了好一顿揍,不,不止一顿,他的脸肿得都快看不出他原本长什么样儿了,只能辨认出金色的头发,还有年龄大概十七八岁。这也会发生在小哈利身上吗?如果他不听话,或者想逃跑,就会被揍?
      “你的脸……”小哈利的嗓子紧绷绷的,声音又尖又细,“为什么?”
      “什么?哦,庞弗雷夫人都忙不过来了,而且我今年一直这个样子,早习惯了,晚点儿再治也行,西莫也没治呢。”那个男生肯定是想做出友善的笑容,但那一大堆伤让他的笑变了形,“不太好看,是吧?”
      小哈利完全没听明白,但他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或许是因为这个人遭遇了可怕的事,但还是友好地对待他,把被打伤说得像开玩笑一样(什么叫今年一直这个样子?),让他感觉自己也勇敢了一点。“我,我也会吗?”
      “你也什么?”那人不解地眨眨眼,“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有的话要赶紧跟我们说,天晓得昨晚……唉,你知道的。”
      小哈利不知道!他昨晚按佩妮姨妈的要求整理了达力收到的一大堆礼物,因为明天——今天是达力的生日,然后他就去睡觉了。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受伤的男人跟他搭话,还说得好像小哈利应该认识他而且什么都知道。
      “你是谁?”小哈利问,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受伤的男生怔住了,笑容迅速从他脸上消失。
      “你……你在问我吗?”他一字一顿地说,像是怕哈利听不明白,“你认真地在问我是谁吗,哈利?你是说认不出我吗?”
      小哈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根魔杖带来的麻烦超过了它的价值,”哈利说,“而且,说句实话,”他转身离开了那些肖像画,心里只想着格兰芬多塔楼上等待着他的那张四柱床,他不知道克利切是不是会给他送一块三明治,“我这辈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一位神祗听到了这番话,祂大概顺手批注了:还早着呢。
      于是哈利睁开双眼,看到了垂落的蜘蛛。他拂开它们时还算镇定,只是有点疑惑家养小精灵是不是忙不过来了,脑中甚至还掠过罗恩在这种情况下会发出的尖叫。紧接着他坐了起来,察觉情况不对劲儿——他身下的床又硬又窄,绝对不是塔楼里柔软的四柱床,被子也非常单薄,散发出他闻过多年的洗衣粉味儿。
      一种了然但不愿记起的印象挥之不去,哈利摸索着爬下床,踩到了一只袜子。他扑向门的大致方位,伴随着咔嚓一声猛地将它拉开,新鲜空气的涌入令哈利松了口气,他按动门边的开关,头顶的小灯泡忽明忽暗地工作起来。
      好吧,是他十一岁前住的橱柜,看来他在做梦。
      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儿,是离开德思礼家的时候……当时他身边还有海德薇。失去所有那些人造成的创伤都尚且敞开在空气中,哈利被浸泡在疼痛的海洋里,想起他忠实的猫头鹰,他也仅仅能感到胸口一阵酸胀。经历那一切之后,连这狭小的碗橱都显得亲切。如果他不是巫师、不是被选中的男孩,一辈子不知道霍格沃茨是什么,就这样长大呢?他会在小学毕业后去上那所德思礼家安排的综合制中学,接着做些简单的工作——没准儿到便利店当收银员,他的算数学得还不错。
      那会是什么样的人生?终于摆脱达力一伙儿之后,他应该能在中学交上朋友,肯定不像罗恩和赫敏那么好,但也不会太坏,哈利记得自己当时对新生活还是挺期待的。如果没有魁地奇,他平时会喜欢做些什么呢?踢足球吗?虽然不可能供他上大学,也许德思礼家会对没有魔法的他稍微好一点儿,他不必在橱柜住到这儿再也塞不下他。他的人生目标大概仍然会是尽早独立生活、摆脱他们。哈利?波特不是万众瞩目的被选中的男孩,仅仅是个不起眼、贫穷的中学毕业生,过着紧巴巴的日子,金妮那样漂亮优秀的姑娘绝不会看他一眼。
      没有人绑架他、折磨他,没有人指望他杀了谁拯救世界,没有人会因他犯下的错误而死。他只需要遵纪守法、不给别人添麻烦,老老实实地努力养活自己,就完成了人生的绝大部分任务。当不知道其他选择时,哈利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可如今想来,那是多轻松的一种人生啊。
      “哦,你已经起来了。”佩妮姨妈用他很久没听到过了的那种尖锐声音说,她挑剔而嫌恶地上下打量哈利,跟哈利印象中一样,“但看看你在干什么?连袜子都没穿!赶紧的,我要你看着熏咸肉。你敢把它煎糊了试试。我要达力生日这一天一切都顺顺当当。”
      “达力生日?”哈利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几岁?”
      本已匆匆转身去忙活了的佩妮姨妈哗啦一下转过身:“十一岁!你还没睡醒吗?快给我去醒醒!”
      “哦。”哈利说。
      他记得这一天,那条巨蟒,还有惹怒弗农姨夫的关于摩托车与绿光的梦。为什么梦境不是从那个梦开始的呢?自从明白了它是什么意思,哈利就一直希望能再梦一次,可是再也没梦到过。

      那个满脸是伤的男生嘱咐小哈利待在床上不要动,就着急忙慌地后退跑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小哈利把头探出床幔想叫住他,却见他摔了一跤,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跑向门口,一边还嚷着要小哈利别动。
      小哈利好奇地打量周围的房间,它的形状不规则,除了他坐着的这张,还有四张带四根帷柱的床,都挂着拉开了的深红色法兰绒幔帐,空无一人。靠近天顶的地方有几扇不大的窗户,阳光穿过其中一扇洒在它对面的墙上,每面墙都覆盖着许多壁毯和挂画,一张西哈姆足球队的海报贴在其中一张床旁边,透过这些东西的缝隙,能看出墙壁是石块堆砌的,就像非常古老的房子。这儿到处都是深红色和金色,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深红色厚地毯,颜色有些黯淡了的金线在上边画出狮子的形状。床尾的房间中央有一张满是软垫和金色流苏装饰的深红色长沙发,正对一个大壁炉。
      虽然对不听话的后果十分害怕,哈利还是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下来。他从枕头边找到了一副眼镜(像是他的,但镜架完好无损),没找着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这张床下有双臭烘烘的运动鞋,尺码比他的要大好多——不对,跟他的脚差不多一般长。小哈利将脚塞进去,刚合适。
      他长高了?还是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其实都很小?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小哈利咳嗽了几声,随便说了几句话,越发感觉嗓子也出了毛病,只是不疼。他检查了另外几张床,其中两张床上似乎沾染了血迹,小哈利一下子又记起了那个年长男孩惨不忍睹的脸,他提到过另一个人也是那样,好像叫西莫。他们为什么会被打?谁打了他们?
      这时小哈利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房间门外是一道旋转楼梯,有人在下边讲话。他冲向自己那张床,踢掉鞋子,越急越感觉笨手笨脚,先是差点被长长的睡袍绊倒,又撞了膝盖,险些把床幔整个儿扯掉。他刚藏进幔帐中,那些人就接连快步进来,应该有四五个,围在哈利床尾,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哈利悄悄地发抖,祈祷他们不是要揍自己。
      “哈利?”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发话了,语气非常怀疑,“你在里面吗?纳威,你确定——”
      “他在!”哈利听到了受伤男生(纳威)紧张的声音,纳威气喘吁吁的,“他看起来吓坏了,而且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发誓……”
      他一把拉开幔帐,哈利坐着向后退去。他面前除了纳威还站着三个人,包括一个满脸雀斑的红发男生,一个棕色头发乱蓬蓬的女生,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还好,他们没被揍得像纳威那么惨;另一个女人的年纪要大得多,她梳着紧紧的小圆发髻,严肃的脸上写满担忧。比起把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歹徒,哈利觉得她更像是特别不好对付的老师,而且其他三个人打量哈利、发觉他的确不认识他们后都看向她。
      “哈利,”年长女士发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利摇摇头,那个女生捂住了嘴,红发男生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都很震惊,完全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他也不想再被这么盯着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用那种奇怪的声音问,但没人觉得他的嗓音很怪,可能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他说的话夺走了。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名字!”红发男生大声说,他接近哈利的动作像台突然发动的摩托车,“别这样,哈利!你认识我们!我现在受不了这个……”
      “别过来!”小哈利大叫,但他不听,于是小哈利拼劲全力一推,导致他摔了个跟头。他俩对此都目瞪口呆,小哈利看着自己的手,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接着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右手背,那儿有一行泛白的字。
      “我不可以说谎。”他念道,拼尽全力不要尖叫,“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谎了?为什么我手背上会有字?”他用力擦拭那片皮肤,但那行字似乎是伤疤——怎么会有这种伤疤?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女生扑过来抓他的手,小哈利再也忍不住,对靠近的人又踢又打:“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我姨夫姨妈在哪儿?别碰我!别碰……”

      哈利没费劲儿去穿衣服、找袜子,抖掉蜘蛛并不是他愿意重温的经历,反正这是个梦。他光着脚游荡到客厅,发觉他的个子也变小了,得踮起脚才能端详壁炉台上的照片。倒不是他真想看,不过照片里达力还都是孩童时的样子,跟十一岁的背景相符——而且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栋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男孩。
      不。哈利确定了,他绝不想继续这种生活。他受够了做不属于他的家里一个不受欢迎的幽灵,霍格沃茨拯救了他,即便有人告诉他,成为一名巫师意味着遭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当海格送来那封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在那边有自己的位置,有朋友和使命,有他此生唯一的家。
      但他在那边也没怎么拍过照,哈利遗憾地想到,他从没养成拍照的习惯,韦斯莱家也没有买相机的余钱,他甚至都没跟凤凰社合过影。除了记者,唯一拍过他的大概是科林,但他觉得那种狂热太令人尴尬,一直躲着科林走——别想科林,别去想那孩子怎样蜷着身子躺在礼堂的天顶下。他要修改刚才的念头,如果不去霍格沃茨是拯救那些人的代价,他情愿死在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你在干什么?!”佩妮姨妈拿着锅铲,显然等待已久,正站在厨房门口朝哈利嚷嚷,“为什么你还穿着睡衣?我有没有告诉你该干什么?你聋了吗?还是你的脑子——”
      “我在等我的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呢!”哈利冲她喊回去,佩妮发出一个好像被用力扼住脖子的声音,“猫头鹰差不多该给我送来了,对不对?”
      他姨妈瞪了他两三秒,哈利觉得她那头一丝不苟的金发都要竖起来了,紧接着——“弗农!弗农!我的老天啊!那个孩子……”
      她丢下锅铲,一头扎进刚大步进入客厅的弗农姨夫怀里,姨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视哈利咆哮:“小子!你干了什么?!”
      “我说出了真相!”哈利毫不畏惧,反而感到一阵痛快,或许弗农姨夫揍他一顿他就会醒了,“那就是我是个巫师!我马上要去魔法学校上学了!”
      佩妮在她丈夫胸口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尖叫,弗农姨夫的脸戏剧化地变成了猪肝色,他用力挥舞他的斯梅亭手杖,发出破空的呜呜声。哈利毫不怀疑要不是得分心搂住佩妮姨妈,那手杖已经落在自己身上了。
      “你怎么敢——”弗农姨夫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这个家里不准出现那些词!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学校!你就是个脑子坏了的小怪物——”
      “当然有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妻子呢?”哈利抱起胳膊,“她比你清楚!她甚至还给邓不利多写过一封信!对不对,佩妮?”
      “你怎么敢这么跟你姨夫姨妈说话!”
      弗农姨夫怒不可遏,但佩妮发出了一声惊恐绝望的呜咽,趴在丈夫身上扭头望着哈利,仿佛某种巨大而恐怖的东西刚撕破哈利的皮囊钻了出来,爬到她面前。哈利不由感到一丝不安,他的耳朵都被姨夫和姨妈震得嗡嗡地疼,这梦未免太真实了。
      “为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弗农……”
      “他不知道,亲爱的……他只是在说胡话……”弗农手忙脚乱地安抚妻子,但佩妮不住地摇头。
      “我们从来没有……”她小声说,“从来……是那些跟莉莉一样的怪胎……”
      “都是他们的错。” 弗农姨夫果断地说,“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污染了这个孩子——”
      “污染?”哈利冷笑,“把一个孩子关在橱柜里,对他撒谎隐瞒他父母的真相,这才叫污染!”
      “你知道什么!”弗农姨夫大喝,“你有病!相信一些臆想出来的东西,你父母就是一对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出车祸——”
      “他们是英雄!而且他们就是为了从伏地魔手里保护你们这种人而死!我也死了一次!”哈利不敢相信自己在梦里还得做这样的事,那两个人呆呆地望着他,好像被他不顾一切的样子吓傻了,“你不是收到过邓不利多的一封信吗,佩妮?他没告诉你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你们能平安活到现在,全是因为她在那晚选择赴死——”
      “住口!”其实他不知道那封信是怎么写的,但佩妮叫得像被踩住的老鼠,“你怎么可能知道?不许你说这种话——你脑子不正常——你给我滚回去!”
      令哈利和弗农都大受惊吓的是,她抢过弗农姨夫的手杖,劈头盖脸地朝哈利一通乱砸。哈利狼狈地逃回橱柜,余光瞥见达力站在楼梯顶端,穿着新衣服,既诧异又幸灾乐祸。

      他们好不容易才帮小哈利冷静下来,现在有一点小哈利能确定了,那就是他们真的不想伤害自己,至少暂时不想。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没人打他,相反,那三个青少年好像都快要哭了。弄哭三个比他大的人实在太滑稽了,哈利决定安静下来,听听他们的说法。
      那个女人给哈利介绍了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麦格教授、赫敏?格兰杰、纳威?隆巴顿、罗恩?韦斯莱。紧接着她让另外三个人站远些,又问哈利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现在多大年纪等等,小哈利诚实地回答了,直觉告诉他麦格非常不好糊弄,而且他想赶紧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十岁,还有两个月满十一岁,对吗?”她确认,小哈利点点头。那三个学生一直在偷偷交头接耳,发出种种惊恐的声音,实在叫人分心。
      “今天应该是达力的生日。”他补充,不过麦格对此完全不关心。
      “他们在这儿吗?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还有达力……”他又问,麦格摇了摇头。
      “好吧,这是个我们没料到的突发状况——但我也得承认它没那么出人意料。我应该更留心照顾你的。”麦格叹了口气,忽然显得十分疲惫。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小哈利问,“我不认识你。”
      “不,别这样……”罗恩嘟囔,“你一定不是说真的。”
      “安静,罗恩。”赫敏说,她抓着罗恩的手,小哈利认为他们是一对儿。
      “你认识。”麦格完全没被他们分心,她语气坚定,不由小哈利不信,“听着,哈利,现在我要给你讲个故事,请你保持安静和冷静,好吗?这对你来说会非常难以置信,但请你相信,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那个,教授?”赫敏胆怯地发言,“我们真的应该告诉哈利吗?他现在很混乱,还是先让庞弗雷夫人——”
      “我不混乱!”小哈利马上说,罗恩哧一下笑了。
      “嗯,这是哈利。”他说,但小哈利不懂他的意思。
      “你有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格兰杰小姐?”麦格的语气就像赫敏在课上答错了一道题,赫敏顿时住了口。
      “什么录取通知书?”小哈利问,佩妮姨妈说过他马上要去石墙中学,他不知道那所学校会不会发录取通知书。
      “哈利跟麻瓜一起长大,我们必须在治疗前先把情况解释清楚,否则他才真会吓坏的。”麦格说。
      随后她就讲了起来,其他三个人不时帮她补充细节,尤其是罗恩,他说得特别详细,而且全程死死盯着哈利,似乎期待哈利会宣布自己在开玩笑。但哈利听完,觉得也许还不如被绑架了呢。
      “所以,我十七岁?我是个巫师,而且在这个霍格沃茨上学?我爸爸妈妈从前也在这儿上学?”他每说一句话,其他人都点点头,“我父母是被伏地魔杀害的,我刚打败了伏地魔?——这些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罗恩说,“看看你自己,哥们!你像十岁的样子吗?”
      不是小哈利的错觉,也不是这里的东西尺寸不对,他真的长大了。一夜之间,他手脚就变得这么长,他变成了一个大人,可他一点儿也不记得是怎么变的。
      “你们……三个,都是我的朋友?”小哈利问,罗恩、赫敏和纳威都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朋友。”
      “你来霍格沃茨之后就有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赫敏又快哭了,她朝小哈利走了两步,犹豫不决地停下,“你跟罗恩是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交上朋友的,跟我交朋友要再晚一点儿,你们从一个二十英尺高的巨怪手里救了我……”
      她仿佛在祈祷小哈利能回想起来,但小哈利只是觉得一堆新词儿让自己更混乱了——霍格沃茨特快?巨怪?他怎么可能从两层楼高的怪物手里救下赫敏呢?
      “我跟你没那么亲近。”纳威紧张地笑道,“不过我会的大部分恶咒都是你教我的,你是个特别棒的老师。”
      “我?”哈利惊奇地说,“老师?”
      麦格教授拿出一根细木棍的时候,小哈利还以为她要宣布这一切都是达力戏弄他的恶作剧之类的,为了庆祝十一岁生日拿他开涮,但她说“哈利的魔杖飞来”,另一根细木棍便嗖地从哈利枕头下飞进她手中。小哈利惊跳了一下,他可没发现空气中有木偶线。
      “这是一个咒语,你也会——还精彩地展示过。”麦格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将那根木棍递给哈利,“这是你的魔杖,拿住它,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小哈利吞咽了一下,接过那根……魔杖,立刻,一股暖流沿他的手涌进他体内,魔杖的尖端喷射出火星。他吓了一大跳,本该把魔杖扔出去,但小哈利却把它握得更紧了。比起其他人,他跟这魔杖还更像是与朋友重逢。
      “你是个出色的男巫,哈利。”麦格的声音也变得柔和,哈利点点头,终于相信。
      “我父母……”
      “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
      “不,我是说,他们是被杀的……”小哈利低声说,不知道自己更多是激动还是害怕,“你刚才说,我为他们报仇了,对吗?我……我杀了人吗?那个伏地魔?”
      麦格迟疑片刻。“我认为你没有。他是被他自己杀死的。”
      “我是个巫师。”哈利自言自语,“我会魔法,我将到霍格沃茨上学……”
      “你已经在霍格沃茨上过学了。”麦格纠正,但哈利使劲儿摇头。他才刚刚知道自己是巫师!他刚开始盼望到霍格沃茨上学,可是学已经上完了?那怎么行!
      “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有些魔法能做到这种效果。”赫敏来到他身边,她声音里有种迫切,就好像她说的不止是哈利,“我们会帮你恢复的,哈利,你一定能想起来。”
      “真的吗?”哈利问,“我不想忘记那些!我不想突然变成大人。”
      “你非想起来不可。”罗恩拍拍赫敏的肩膀,紧挨着他朝哈利微笑,“你不能对我们干出这种事,我可应付不了。”
      “霍格沃茨有一位校医庞弗雷夫人,她对治疗各种魔法伤病非常在行。”麦格说,“我现在请她来为你检查,好吗?”

      距佩妮姨妈将哈利关回橱柜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哈利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惩罚他,可以肯定的是,达力的生日已经被毁了一部分。他听见达力大哭大叫,要求父母立即带自己出去玩儿,起初是撒娇的干嚎,过了会儿可能成了真的。之后是达力那些好朋友上门的声音,他们最终好像还是决定按计划去动物园,外边传来了开关门和汽车发动的动静。
      哈利实在、实在很难再继续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太真实了,细节太丰富了,他摸到的木头和布料,他身边那些蜘蛛,他被打了还在疼的地方,全都千真万确。哈利有些糊涂了,难道霍格沃茨的一切才是梦?他梦见自己成了大英雄,一觉睡醒却还在橱柜里?可姨妈的反应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正陷入恐慌,橱柜门开了,哈利有些诧异地发现面前是脸色苍白、两手紧抓围裙的佩妮姨妈。哈利又侧耳听了听,房子里应该没别人了。
      “这是真的,对吧?”他忍不住问了个傻问题,佩妮的眼神当即变得更像在看一个纯粹的疯子。
      “什么是真的?”
      “没什么。”哈利说着站了起来,佩妮退缩了点儿,“你得联系邓不利多。”
      无论这是做梦还是什么,这个时候邓不利多还活着——见到邓不利多就能获得答案,哈利体内大概永远都会有一部分对此深信不疑。
      “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佩妮用发颤的声音说,“他们——他们联系了你?这怎么可能?我们从来没有……”
      “他们没有,直到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哈利有些埋怨地说,所有那些认识和喜爱他父母的人,一个都没寻找过他。
      “你没收到什么录取通知书!”佩妮一下子爆发了,“我不管你收到了什么,交出来!不许说谎!”
      真可笑,她才是说谎的那个。但哈利已经没心思计较,只想赶快说服她联系邓不利多。他立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霍格沃茨有门占卜课,我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说,观察着佩妮表情的每一点变化,“它是为一些特殊的人准备的,有些人能预知未来,占卜课老师能做到,我也能。我会在7月31日我生日那天收到第一份录取通知书,但你们想尽办法阻止我看到它,甚至为此带着我一起逃到了一块礁石上的破屋子里,但最后海格——一个友好的半巨人——还是找到了我。”
      佩妮的眼睛随着他说的每句话越瞪越大,她那长长的脖子也越伸越长,哈利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她此刻除了恐惧,是否依旧对她惦念了一辈子的魔法感到嫉妒。这番话骗不过任何一个巫师,她却无法判断真假。
      “但你提到了邓不利多和那封信!”佩妮敏锐地指出,总算放弃了否认,“那些不是未来!”
      “因为我在未来会看到的。我看了一个人的记忆,这也是魔法的一种。”哈利说,“那个人你也认识——西弗勒斯?斯内普。”
      佩妮倒抽一口凉气,这次哈利看清了,她脸上分明闪过怨毒的神色。她在达力被摄魂怪袭击那晚称斯内普为“可怕的男孩”,从莉莉和斯内普那儿听来的关于魔法的只言片语,她记了一辈子
      “接下来伏地魔——那个杀了我妈妈的人,会来抓我。”他对似乎快要晕倒的佩妮姨妈感到有些抱歉,但这毕竟不算假话,“你知道什么是摄魂怪,对吧?达力会被摄魂怪袭击,然后你们都会被迫搬家。如果你想阻止这一切,继续在女贞路过正常的生活,就必须帮我联系邓不利多。”
      “达力……你说达力会……”佩妮捂着嘴,“但是,摄魂怪不是看守巫师监狱阿兹卡班的吗?怎么会……?它们把达力……”
      “达力没事儿,就是吓了一大跳。”哈利忙说,因为佩妮可能下一秒就会吐出来,“只要让邓不利多把我带走,你们就都不会有事。”
      “但他说你在这儿是安全的!因为我是莉莉的亲人,你得跟我待在一起!”佩妮发出水壶烧开般的声音,将围裙揪成一团,“我就知道这是个错误……你说出这些可怕的话,还把杀人犯带到我家来……如果伏地魔来了但没找到你,我们该怎么办?他会以为我们把你藏起来了!”
      “如果你好好理解了邓不利多的意思,就知道伏地魔找不到你——”哈利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你刚才说他找到了!”佩妮立即抓住漏洞,“你在说谎,是不是?你编了一通胡话,吓唬你姨夫姨妈——”
      “你给邓不利多写过信,邓不利多把我交给你收养的时候留了一封信,还有斯内普曾经是我妈妈的朋友、他用树枝砸过你,这些都是胡话?”哈利反问,佩妮不吭气儿了,“我妈妈留下的血缘保护有个弱点,在我成年之后,它就会失效——顺带一提,巫师是十七岁成年。到那个时候,伏地魔就能找到我了,我必须在那之前把问题解决。”
      加上乌姆里奇和凤凰社的部分,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哈利即兴现编了一通,希望佩妮不会再听出破绽。
      “如果你希望你丈夫和儿子平安,就联系邓不利多,你知道他能收到。”但等等——要是邓不利多不在霍格沃茨呢?收信的究竟是邓不利多还是霍格沃茨?
      “你为什么认识斯内普?”佩妮冷不丁问。
      “他在霍格沃茨做老师。”哈利简单地回答。
      “那个伏地魔,他追杀你,”佩妮慢慢地说,试图理解,她的音调跌落下去,变得了无生气,“因为你是……先知?”
      “因为一个预言,它说我有能力毁灭他——我的确有。”哈利说,“所以,你会按我说的做吗?”
      她会的。哈利已经有太多说服别人的经验,在她回答之前,他就知道答案。

      为了方便校医庞弗雷夫人检查,哈利不情愿地松开了魔杖。但她似乎也搞不清楚小哈利的脑瓜发生了什么,只诊断出他的身体没问题(哪里没问题,他凭空长大了7岁!),然后说小哈利兴许是受了太大刺激,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小哈利倒觉得,自己这辈子受的刺激加起来,也没有比今早在四柱床上醒来后更大的。
      “他还能想起来吗?”赫敏问。
      “我想是能的。”庞弗雷夫人回答,但小哈利认为她对此没有十足的把握,“人们不会没理由地失去一段记忆……”
      “他昨天死了一次!”罗恩说,遭到严厉的一瞥。
      “关于那种咒语的历史记录很有限,没提过被它保护的人出现失忆症状。”庞弗雷夫人说着,将纳威拖到身边,抓着他的脑袋往他脸上涂抹气味古怪的橘色药膏。“昨晚在哈利……假死后中过咒语的人也没有出现记忆问题的。”
      “什么咒语?”哈利问,他不能理解的事儿太多了,“我怎么可能死了?我活着!”
      “对,你活着。”赫敏赶紧说,“你饿吗?我们边吃边给你解释……”
      小哈利想说不饿,但他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麦格便起身出去了。庞弗雷夫人把药膏塞进纳威手里,跟上了她,看样子想进一步讨论小哈利的状况。
      “呃,我也得回我家里人那边。”罗恩不自然地说,“你知道的,我们要……把弗雷德带回家。”
      “弗雷德是谁?”小哈利问,他有种解释不清的冲动,似乎他希望能跟罗恩一起回家,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罗恩。
      气氛骤然冷下来,纳威哆嗦了一下,不安地看着罗恩,罗恩垂下头,赫敏紧紧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摩挲他的前臂安慰他。
      “是我的哥哥——其中一个哥哥。”他的目光沉重得让小哈利感到无法承受,“他昨晚死了,在你打倒伏地魔的过程中,有很多人死了。”
      “我很抱歉!”小哈利惊呼,“我不知道……是我害的吗?”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赫敏、罗恩、纳威同时说。
      “我……你们说有个预言说我注定要打倒伏地魔,不是吗?”哈利有点不知所措,“所以那应该是我的任务,对不对?”
      “我的天啊。我没法相信。”罗恩使劲儿抹了把脸,“你们能相信吗?这家伙甚至不记得这是怎么回事儿!”
      “哦,哈利。”赫敏难过地说。
      “我很抱歉你失去了你哥哥。”哈利壮起胆量拍打罗恩的手背,罗恩看上去摇摇欲坠,“我只有一个表哥,我不太喜欢他,但你肯定很喜欢你哥哥。我真的很抱歉。”
      罗恩低低地骂了一声:“别再抱歉了,就赶紧回来,行不?我知道你是哈利,我知道你在这儿……回来吧,说真的。”
      “我也想‘回来’啊!”小哈利又恼火起来,“我想知道怎么变魔法!我想记得霍格沃茨!而且我也想记得我的朋友,我爸爸妈妈——”
      “别着急,哈利。”赫敏安抚他,“你一定能想起来的,只要吃得饱饱的——”
      “别像对小孩子一样对我!”
      “但你这会儿就是小孩子呀!”罗恩摇摇头,“老天,我能把这事儿告诉爸妈吗?这应该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觉得最好别让更多人知道。”赫敏说,“我们待会儿得给哈利挪个地方,这件事一旦传开,会变成大新闻的。”
      “尤其是现在大家都想见哈利。”纳威说。
      “因为我打倒了伏地魔吗?”小哈利问。
      “没错,昨晚唯一的好消息。”罗恩对他挤出一个笑,“我真得走了,加油想起来,但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他让赫敏亲了他的面颊,然后急匆匆地离开寝室。哈利和纳威都看着赫敏,赫敏脸红了。
      “我们,那个,在一起了,你是看到了的。”她说,“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不过等你想起来,你肯定会笑话我们。”
      “说说看?”纳威咧嘴笑了。
      麦格教授回到寝室,像指挥家一样扬着魔杖,操纵面前漂浮的满满当当的巨大餐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小哈利喜欢的食物同时摆在他面前:烤牛肉、烤子鸡、烤马铃薯、炸薯片、约克夏布丁、豌豆苗以及散发甜美香气的馅饼。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他难以置信地问,似乎又不小心伤害了麦格教授,她十分坚决地告诉小哈利,他可以尽情享用。
      赫敏提出了保密的问题,麦格教授告诉其他几个人,的确有很多人挤在下边想见哈利,她采取了措施确保他们上不来。小哈利原本也有许多问题想问,可他忙着狼吞虎咽,几乎顾不上了。麦格教授问了他一些关于他在德思礼家生活情况的问题,这次小哈利留了心眼,没答得太详细,但气氛还是变得凝重。赫敏应该是知情的,只是默默地伤感,纳威像是惊呆了,而麦格眼里燃烧着怒火。
      “我知道……我就知道把你交给他们是个错误。”
      “没关系的!”小哈利说得太急,差点把自己噎住,“我来霍格沃茨了呀!这里的东西好吃极了,床也很舒服,什么都很好!”
      “是啊,幸好你来了。”赫敏温声说。
      纳威说要去帮忙修复光环温室,也先走了。吃完饭,小哈利马上提出参观城堡的请求,麦格严词拒绝,说等他全想起来就知道了,赫敏也说城堡现在很多地方都被昨晚的战斗毁了,没什么好看的,但小哈利反而因此更想快点儿看到,因而不停地央求他们。
      正纠缠着,小哈利体内突然迸发出一阵白光。麦格反手将赫敏拉到身后,她俩都拔出了魔杖。小哈利低头看了自己一会儿,猛地明白过来。
      “这些都是真的,对不对?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抬起头,轮流看过她俩,他的声音肯定带了哭腔,但他没法在乎丢脸了,“等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会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告诉我你们会去接我!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德思礼家……”
      眼泪顺他的面颊滑落,小哈利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想摆脱那道光。这是个又老又奇怪的世界,有人死,有人受伤,可是也有人真心地爱他、了解他。
      赫敏避开麦格的阻拦,扑过来抓住了小哈利。
      “会的,你会来上学的,我向你保证,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她急促地说,“别怕,哈利,一切都会好起来……”

      佩妮花了快两个小时写那封信,她不肯让哈利看一眼,甚至不让哈利进书房。拿着信封前去邮寄的时候,她还勒令哈利不准跟着她,要他老老实实在家等。她看上去很激动,哈利怕她改变主意,只能服从命令,在橱柜的小床上坐立不安。
      他越来越确定这一切不是梦了,可为什么?因为他死了一次,得到了第二次机会?他对邓不利多该从哪儿说起?这个时候奇洛被任命为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了吗?唯一确定的是,邓不利多一定会相信佩妮写的,也会相信他……然后他就要跟邓不利多见面了,对他而言是重逢。他得告诉邓不利多关于魂器的事——不,首先,他要把西里斯从阿兹卡班救出来。
      可是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想到这里,哈利又担心起来,赫敏几年前说过不能扰乱时空……万一他很快就会回到十七岁那边呢?信从麻瓜的邮政系统转到霍格沃茨需要多久?他应该先告诉佩妮一部分有用内容,让邓不利多来之前就知道……
      “好了!”佩妮回到家,刚关上门,就气喘吁吁地叫喊起来,“我把那封该死的信寄出去了!要是你跟我撒谎,就给我等着吧……”
      “你怎么寄的?”哈利跑过去,但佩妮的表情告诉他最好别再靠近,“放进邮箱吗?”
      佩妮的嘴唇绷得紧紧的。“我以前怎么寄现在就怎么寄。”
      “当时邓不利多花了多久回复你?”哈利问,但他姨妈似乎不愿回想,“拜托,这很紧急!”
      “两天。”佩妮的嘴巴歪向一侧,像要啐掉什么难吃的东西,“现在,滚去换衣服!还有梳梳你的头发!你简直像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们全都疯了……”
      哈利磨磨蹭蹭地换上达力那些肥大的旧衣服,等他再大几岁、长得跟达力一样高,它们会稍微合身些。重回十岁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他回到了他的起点,那些他一直努力忘掉的日子,没有魔杖,时刻遭受打压,对德思礼一家毫无反抗之力,这些都让他感觉自己既渺小又悲惨。他不该是这样的,哈利意识到,从踏上九又四分之三展台开始,他走了多远啊……
      佩妮又发出一声尖叫,哈利嗵嗵嗵地跑过去,却见她站在壁炉边,一手抓着扫帚,一手用两个指头捏住一张边缘烧焦的羊皮纸。他跳起来想拿到那张羊皮纸,被佩妮用吸尘器的柄敲了手。
      “上面写了什么?”哈利迫不及待地问,“邓不利多是不是要过来?”
      佩妮没有回答,她盯着手里的字条,脸上混合着怨恨、恐惧和不知所措。
      “快告诉我!他相信了,是不是?他过来还是我过去?”
      “你哪儿也不许去!”佩妮恶狠狠地说,将字条揣进口袋,不让哈利看上一眼,似乎这逞能帮她找回了点儿场子。
      “然后呢?”哈利问。
      “等着!”佩妮吓人地吼道,“他要过来!他怎么过来?坐飞毯吗?邻居们会怎么说啊……”
      哈利保持缄默,他也不知道邓不利多打算怎么过来,可能幻影移形,可能用飞路网,也可能会像去里德尔的孤儿院那样直接登门——佩妮姨妈最害怕的无疑是这个,但邓不利多大概认为这样更礼貌。这会儿德思礼一家还没封死壁炉,至少他飞路过来不会卡墙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哈利无聊地在橱柜里翻来覆去,除了不让他出门,佩妮姨妈没再差遣他干活儿,但每隔大约十分钟就会嘀嘀咕咕地说哈利被耍了,邓不利多不会来。到了中午左右,忧心忡忡的弗农姨夫带着达力回来了,达力显然玩得很不尽兴,还没进门,哈利就听到了他一路发脾气的声音。
      佩妮姨妈把哭闹的达力哄进房间,让他尽情玩他的新游戏机(达力马上高兴起来),随即下楼跟弗农姨夫交头接耳。
      几分钟后,弗农姨夫果然咆哮:“小子!给我过来!”
      哈利故意拖着脚步,慢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见弗农的脸又涨成了紫色,衣服和头发凌乱不堪,肯定是达力的杰作。
      “那是什么意思?”他冲哈利问,“什么叫邓不利多要来?他怎么来?你们那种人别想对我的房子捣鬼!如果有一个邻居看见那种怪人进我家门,我就要你好看!”
      “我不知道。”哈利回答,“你该问佩妮姨妈,她才拿着那封信。”
      “不许这么跟我说话!”姨夫把手杖威胁性地重重顿在地上,对此时的哈利而言他简直高得不得了。
      “你不是能预见吗?”佩妮姨妈质问。
      “我不是什么都能预见!”哈利不耐烦地说,“这件事原本没发生过,我是为了——”
      “什么叫没发生——”
      有人敲响了房门,哈利跳了起来,无视愤怒的弗农姨夫冲向门厅。拉开大门时,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随后,活生生的阿不思?邓不利多站在他面前,身材高大,银发和银须在空气中闪闪发光,蓝眼睛从半月形眼镜上方犀利地望着他。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如此想念这景象。
      “好久不见,先生。”哈利脱口而出,“你是怎么来的?”
      邓不利多稍微抬起了眉毛,哈利忍不住猜测他眼中的自己时什么样:又瘦又小,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急躁不安,故作成熟。
      “中午好,哈利。你跟我上次见面时相比变化确实很大。”他从容地说,走进屋里,将门在身后关上,“我刚才碰巧在魔法部,魔法交通司的司长慷慨地给了我一项使用门钥匙的临时许可——哦,你们肯定就是弗农和佩妮了。”
      德思礼夫妇还待在厨房门口,害怕地挤在一块儿,都没吭声。邓不利多便自我介绍道:“阿不思?邓不利多。早些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
      “这个孩子,”哈利有些惊讶佩妮还说得出话,“他说……他……”
      “他发疯了!”弗农姨夫终于缓过了气儿,“毫无礼貌,不停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毁了我们的好日子!”
      “啊,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话不是毫无依据的。” 邓不利多等了片刻,似乎想听听德思礼一家有什么话要说,看到他们继续沉默着,便笑了。
      “我们能不能假设,你们已经邀请我进入你们家的客厅了?”
      弗农张嘴抗议——他们可以省去这一步骤了。哈利体内迸发出白光,德思礼夫妇的惊呼声中,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这儿的存在是暂时的,他要回去了,回归属于他的未来。
      “听我说!”他一把抓住邓不利多的衣袖,“西里斯?布莱克是无辜的,保密人是虫尾巴!虫尾巴在陋居,是一只叫斑斑的老鼠,珀西或者罗恩?韦斯莱的宠物!还有,还有——”想交代的事儿太多,哈利的舌头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打了结,“伏地魔留下了七个魂器!但不要一个人去冈特的旧屋子!千万别!”
      “我假定你是要回你来的地方了。”邓不利多镇定地接纳了他给出的信息,流露出些许悲伤,“我想,你在那儿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白光越来越盛,哈利摇摇头,拼命咽下流泪的冲动。
      “回哪儿?我儿子呢?摄魂怪呢?”佩妮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哈利回头看见她甩开弗农姨夫急急地奔过来,“达力会没事吗?你说伏地魔会来抓我们!”
      “会没事的。”也许是因为邓不利多的手正牢牢反握住他的手腕,往哈利胸口注入安全感,哈利无比笃定地对佩妮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有谢谢你收留我,佩妮姨妈。”
      佩妮张了张嘴,就像德思礼们被迫离家那晚,好像想对哈利说什么,但仍然没能说出来。
      “还有你,谢谢你,先生。”最后一刻,哈利对邓不利多说,“不是你的错,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就这样,经过一场及时雨,时光的洪流再度填满河床。
      然而谁又说得准呢?也许在它缺席的那短暂空隙,繁茂的绿草抓牢了鹅卵石,勤奋的蚯蚓翻松了土壤,挖沙的鼹鼠制造了空洞。这些细微的变化往往被流逝的河水裹挟而消散,但河道的转向,也往往经它们而逐渐发生。
      不管怎样,这条河都仅仅是广袤天地的一角。无非是水深水浅、潮涨潮落,变化存在于每分每秒,而世界便是如此照常运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The River Also Flo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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