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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暴雨蝶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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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顾云舒后,宁向晚望着地下车库空荡的停车位发怔。
顾云舒走了,仿佛把她的心也跟着带走了。
宁向晚的视线消散在送行顾云舒渐远的目光里,困意倍感来袭,正好回去补个回笼觉。
她打了个哈欠,昨夜翻涌的浪潮此刻化作肢体的倦怠,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踩着地下车库的声控灯的光影往电梯口走,此时手机在短裤口袋里震动了起来,一首熟悉的邓紫棋《泡沫》铃声接踵而来。
宁向晚接着摸出短裤里的手机,屏幕亮起间,姜昕柔的名字跳出来。
她的手指滑动解锁按键解了锁屏,接着手指滑动到屏幕上的右侧接听键,轻按了下。
接过姜昕柔打开的电话,她尾音带着难以忽略的沙哑,说道:“向晚,你现在有空吗?出来陪我聊会儿天。”
听筒里传来隐约的叹息,姜昕柔声音沙哑的像团潮湿的雾气,裹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宁向晚大概预测到姜昕柔估计还沉浸在陈婷的案件里出不来。
宁向晚的记忆里,姜昕柔仿佛像一个被反复打磨的全身镜,她在镜中映射众人,又在不停的审视自己。
姜昕柔实际上看着阳光,可是在这层阳光的保护层下,她真实的一面是敏感,脆弱不堪的。
曲芳是姜昕柔心头的一处烙印。
【过去,高中。】
【宁,姜。穿插回忆。】
宁向晚犹记得她们那些年穿着蓝白校服在外国语中学走廊疯跑的年岁里,姜昕柔总爱把发的练习册、教科书按科目码得整整齐齐。
她俩是发小的缘故,从小到大的关系都不错,她们整天混在一起形影不离跟橡皮糖似的。
宁向晚心里,姜昕柔跟她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俩人课桌上摆的搪瓷杯都是一模一样,早自习时你翻一页我翻一页地看同一本英语词典。
单词本里夹着的默写纸全是互相批改的痕迹,姜昕柔总拿荧光笔把宁向晚记混的单词表给单独圈出来。
宁向晚就在姜昕柔的数学错题旁边画只举杠铃的小猪,她写上一句:笨蛋,这儿得分析受力。
每到月考之前,俩人为了多复习会儿,就躲在教室后排借着走廊的声控灯看书。
姜昕柔咬着笔杆给宁向晚讲几何辅助线怎么画,宁向晚就把重点公式编成顺口溜。
记忆犹新的是高中一次开运动会那天热得要命。
姜昕柔参加的是一场跑800米决赛,不料的是中途出了个意外,她脚踝突然咔地扭了一下,这是脚给扭到了。
宁向晚在旁边本来是给姜昕柔打气的,她盯着她一瘸一拐地摔进草坪里,硬是在裁判吹哨前蹭过了终点线。
宁向晚心脏猛地揪紧,喉咙都觉得像卡住了。
眼见姜昕柔膝盖磕在跑道边的草坪上,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膝盖重重跪在地砖上,顾不上硌得生疼,伸手就去扶她的肩膀。
“别碰……银牌……”姜昕柔喘着气往终点线方向努嘴,手肘却死死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可惜使不上一点力气。
宁向晚眼眶一热,干脆整个人蹲下去,把她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绕。
她半拖半抱地往场边走:“姜昕柔,先顾着伤!银牌重要还是人重要?!”
宁向晚接着就背着姜昕柔往医务室跑,宁向晚的后颈上全是她的汗水。
“你是不是傻,该停下就停下啊!”宁向晚累得直喘气,埋怨她。
姜昕柔咬着唇压抑着伤口钻心的痛感,嘴唇蠕动的说道:“向晚,你忘了我们班就差这块银牌了?”
宁向晚狠狠瞪了她一眼,脚下的步子却不敢乱晃,生怕碰着她扭伤的脚踝。
她责怪道:“银牌银牌,命都不要了要银牌?!你当自己铁打的啊?”
姜昕柔咬着牙扯出个笑脸,说道:“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班的锦旗还差这道金边呢。”
两人一言一语到了医务室,医务室的医生赶紧让宁向晚把姜昕柔背到里面的床来,姜昕柔嘴角还浮现着一抹苦笑。
她手里攥着的冠军奖牌摘下来挂在宁向晚脖子上,自己晃着缠着绷带的脚。
那时候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哪儿哪儿都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教学楼顶的破花盆里种着偷偷养的多肉,图书馆后排书架后面藏着交换写的日记,就连她们上下课骑的自行车篮里都备着两件雨衣。
有回下暴雨,俩人挤在学校门口的佳佳便利店在屋檐下躲雨。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雨水在脚边流成了小河,姜昕柔突然把伞往宁向晚那边倾,问道:“向晚,你说以后我们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不?”
宁向晚看着她睫毛上挂的水珠,使劲儿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想待在静海,你呢?”
“我还没想好,我其实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姜昕柔握着手里的伞,猛然一紧。
宁向晚犹记得姜昕柔在高二之前眼里还有光,她眼底的光泯灭是在高二班级里曲芳的事故发生。
高二那年的春天。
曲芳跳海前的那个午后,姜昕柔曾在教学楼后巷撞见教导主任扯着对方的马尾往墙上撞。
她攥着手机的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曲芳捂着脸跑向操场,曲芳不敢说也不敢吭声,她只敢把屈辱往肚子里憋。
女性的那份羞耻感让曲芳懦弱,她不敢向其他人表露心声。
姜昕柔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本不想参与她人的事情。
那天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曲芳终于忍受不住教导主任的霸凌跟侮辱,她一跃而下的跳了海。
当有人在海滩找到浑身湿透的曲芳报了警,外国语中学的学校的同学都围观了过来,到场的警察拉了警戒线,法医正在给姜昕柔尸检。
姜昕柔捂着嘴就这么看着曲芳跳海的。
她的运动鞋陷进泥沙里,仿佛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海浪声,像有面破鼓在胸腔里乱敲。
其实曲芳坠海的瞬间,姜昕柔本能地想往前扑,指尖差一点就能勾住对方校服的肩带。
姜昕柔却在这个时刻选择退缩了。
咸涩的海水溅进眼里,她跪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望着翻涌的浪花,躲了起来。
姜昕柔在害怕,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她面前自杀。
夜里她在学校走廊吐得浑身发抖,胃里翻上来的像全是海水的腥,还有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她神经敏感到会在书包里藏着消毒酒精,但凡看见袖口沾着泥点,就会浑身发抖地反复擦拭。
曲芳葬礼后,姜昕柔内心更是受挫,她拿着剪刀疯狂的冲进教学楼的厕所。
姜昕后一狠下心来对着女厕所的镜子,她一咔嚓把自己留了一年多的长发给剪了,剪成了短发。
她顶着参差不齐的短发站在宁向晚面前时,刀刃上还沾着几根被扯断的发丝。
“向晚,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记者。”她把染着蓝黑色墨水的志愿表拍在桌上,重点大学的提前批栏里赫然写着新闻传播学。
宁向晚看着志愿表上刺目的新闻传播学,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表格里警察学院的字样。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巧了,我要当警察。以后你负责把真相摊在阳光下,我负责把坏人钉在阴影里。我们啊,方向一样。”
“他们捂得住一次霸凌,捂不住永远的真相。”她的签字笔放到了一旁,原本的师范二字被涂得极深,像道结痂的伤口。
自那以后。
姜昕柔的蓝白校服像是被刻下了罪人的印记,她说做梦会梦到曲芳,曲芳那张脸压得喘不过气。
曾经工整的笔记开始出现大片墨团,物理试卷的受力分析图上,抛物线的尽头正坠向深渊。
【现在进行时】
宁向晚的回忆猛的被抽搐了回来,这次陈婷跟曲芳两个人之间重合,定对姜昕柔影响不小吧。
“今天刚好有空,我们约哪儿?”宁向晚转身靠在地下停车场的水泥柱旁,开口道。
姜昕柔几乎是立刻开口,说道:“你那边找家头疗店,放松一下,我太累了。”
这句话让她眉头微皱了一下,新闻界传说的中的铁娘子,姜昕柔可是极少用这种近乎示弱的语气说话。
“那我先挂了,我找到地方给你发定位。”宁向晚接着挂断了电话,打开手机屏幕。
她的手指滑动大众点评app,准备在大众点评上找下附近的头疗店。
宁向晚点开大众点评,屏幕照射的蓝光映得她眼底发沉。
她的手指滑动间筛过几家评分偏高的店,最终停在一家左耳头疗的页面:
原木色系的装潢照片里,藤编吊灯垂着暖光,角落摆着几盆龟背竹,看着倒像能让人放松的地方。
选定好头疗项目套餐后,她将地址发给姜昕柔,对方秒回了一句马上到。
宁向晚接着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方向走,她得回去调整下状态,昨天跟顾云舒做的过火了。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微乱的发丝,眼下浮着层薄红,喉间皆是沙哑。
她低笑一声,指尖理了理衣领。
一个多小时后。
海棠溪片区午后的阳光正斜切过街角。
宁向晚站在左耳头疗店门口,看着姜昕柔的车在路边刹住。
车门推开,她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
漂染的蓝短发乱得像团杂草,黑色T恤上画着一只憨吃猪,搭配的是黑色工装。
面色憔悴的姜昕柔,哪里还有平日雷厉风行的模样。
“走吧,我们进去吧。”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姜昕柔的胳膊,说道。
宁向晚推开门的瞬间,头疗店内的精油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个穿着浅蓝制服的女店员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