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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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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隔壁住进了一对中年夫妻,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起初,我也激烈地抗议过。
*
他们住进的当晚十点。
女人对着麦克风拼命嘶吼着:
“死了——都要爱——!”
我翻身坐起,咧嘴冷笑一声:呵,跟我k歌,你还嫩了点。接着,我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砰!”老妈怒气冲冲地撞开门:“叫魂啊叫!”
我心中那叫个悲愤,隔壁那女的不也在嚎,凭啥只说我?
我缩在被子里,捂紧耳朵,听见隔壁又在吼: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被子里的我咬牙切齿地想着:唱魂啊唱!
*
隔壁的女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倒是她男人老李我天天见着。
每天我上学回来总是能看见他正准备出门。他看见我总是笑笑不说话,但那逡巡的目光总让我觉得怪怪的。
听我妈说,他好像啥都会,改天还想让他修修我家的下水管道。
我啧一声,说,还是算了吧,他那身衣服就像在泥里滚过似的。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看到他门口堆了一堆管子。
见我一脸惊奇,他解释道:“你家管道坏了,我修修。”
我听后拔腿冲进家门,对着我妈大声嚷嚷:“说好不让他修呢!”
老妈做贼心虚,目光躲躲闪闪:“诶呀,方便些嘛。”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意思戳穿她想省钱的事实,就背着包走进房间,然后悄悄关上门锁上,急不可耐地翻开我的“记梦本”,拉起笔就“哗哗”地写。
记梦本,顾名思义,就是记录我每天做的梦。这年头,我觉得记日记什么的都low爆了。
正经人谁还写日记啊?
门外。
老李正敲敲打打,隐约能听到我妈说:“李师傅你别在意,我们家歪歪她从小被惯坏了。”
老李嘴里叼了根烟,含糊不清地回道:“理解理解。我这人邋遢惯了。”
过了会儿,老李终于停下,站起来对老妈说:“嗯……暂时先别用,等玻璃胶晾干。”
“啊,要多久?”
老李皱着眉思考了会儿,缓缓吐出烟雾:“五天吧。”
*
我能确定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猥琐的老头。
老头在面前铺开一张纸,上面写着:看相。
要不要这么直接……我内心吐槽,准备无视他,正当我越过他的纸,老头笑眯眯地叫住我:“嘿,小姑娘我送一句话。”
我目不斜视,骂了句:“蛇精病。”信你才有鬼咧。
老头丝毫不介意,依然在我身后念念叨叨:“印堂发黑,不祥之兆啊。”
闻言,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狐疑地盯着他。
紧接着,老头说出了一句让我大为吃惊的话:“你是不是在记录你的梦境?”
*
老李咬着烟,刚跨上摩的,兜里的手机“叮铃铃”地响起。
“喂,滴滴维修,请问亲有什么需要?”
“哦,马桶堵了?我这就来。”说完,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楼顶,然后绝尘而去。
*
我坐在长相略猥琐的老头面前,一点一点修复我破碎的三观。
“总的来说,我是个‘野生’的封妖师。”老头看着我,一脸真诚。
封妖师?搞毛线?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从小在党旗下长大的好骚年,妖怪这类只存在神话中。
老头看我一脸懵逼,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
“第一次听说都这样,我第一次听我爷爷说的时候差点没尿裤子……”
我拍开他的手,有些急切的问:“刚才你说我有不祥之兆?”
提到这个,老头终于严肃起来:“没错,那玩意儿应该对你的梦很感兴趣,所以盯上你了。”
我试探着问:“它……是妖?”
“不,”老头一脸凝重地摇摇头,“它是魔。”
我一听,双腿一软,差点当场吓跪。
诶呀妈呀,魔……魔魔!
老头看我快吓傻了,才嘿嘿一笑:“别担心,你身边应该有个挺牛逼的封妖师,暂时把你的梦封印了。”
我一脸茫然:“可我是个普通人,不认识什么封妖师……”
*
满脸颓丧的我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家,一眼便望见桌上那本还未写完的记梦本。
我顿时悲愤交加,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叫你作死,玩大发了吧,都把魔招来了。
我倒了杯水,准备压压惊,余光瞅到下水管道那儿有沓黄色的纸。
是老李的。我肯定地想,然后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抽出来。这老李为啥还随时带厕纸?!
*
三公里之外。
老李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业主通马桶。骤然,他抬起头,脸上表情惊疑不定:“哪个人把封印破了?”
*
在黑水从地下喷涌的刹那,我意识到不妙,马上转身拔腿就跑,顺手给道士老头发了条微信:
我好像那把封印破了。
老头发来一连串的惊恐表情,紧接着发来语音:“你逗我?!你又没法力,破个球!”
黑水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溢满整个楼道,我顾不上回答,一口气跑到楼底。
然后目光和一脸惊愕的老李凌空相对。
老李:“先上车再说。”
我大气还没喘一口,便被老李拉上了那辆破旧的摩的。
瞬间引擎轰鸣。
那辆我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老爷车”居然开出了汽车的速度。
“叮咚!”我掏出手机一看,老头发来一个地址:华润万家星巴克
*
一个浑身破洞的杀马特中年男人,一个长相猥琐的道士老头,还有一个满脸苦大仇深的少女,正围坐在星巴克,这画风怎么看……怎么诡异。
老李率先开口:“您……是封妖师?”
我挑了挑眉毛,心中有疑问却没开口。
老头看我一眼:“别人听不到我们说的真正内容,只会以为我们在聊天,”接着,转过头上下打量老李,有些鄙夷,“看来现在正统封妖师混的也不咋地啊。”
一提起这个,老李点了根烟,满腔悲愤:
“现在封妖这行不好混呐,每个月捉的妖怪全要上交国家,工资发得又少,还没奖金……况且本地封妖师都歧视外地来的,我只好做点兼职……”
“我听说现在封妖师都要考证?”
“没错,”老李表情有些苦哈哈的,“我实践都过了,他/妈的居然挂在了笔试啊啊啊!”
老头笑得贼眉鼠眼:“没事小伙子,今年没过就别考了,早点找个媳妇才是正途。”
我一口咖啡顿时喷出来。
老李点点头:“我也想找啊,可是找普通人容易露馅,找封妖师又没人看得上,苦啊!”
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吼道:“你他/妈没结婚?!”
*
我们三人又重新回到了我家那幢楼下。
“你真的每天晚上都听到歌声?”老李还是有点不信。
我翻了个白眼:“不信算了。 ”
“我没有……”老李顿了顿,“你心好大哦听到这么诡异的声音晚上居然没做噩梦?”
*
我们悄悄踏上台阶,一路上道士老头就给我科普《杀死魔的一百种方法》。
“这本书在当年只是选修,后来改成必修了。”
“为什么?”我很好奇。
“因为现在的形势啊,”老头叹了口气,“‘魔王遍地走,妖兽不如狗’,这只魔善于捕捉梦境,杀死它也只有在你的梦境中,还有你要记住……”
一边说着,我们踏上了四楼,发现黑水诡异地停在了五楼。
“哒哒。”
“哒哒。”
那是高跟鞋触地的声音。
我们抬起头,发现那只魔站在五楼,冷冷地俯视着我们。
我看着她的脸,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魔红唇轻启:“1,2,3……”
我:“……”
“睡!”
睡意席卷而来,我扶着扶手,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搞毛线,施展法术还要念咒语?这什么奇葩设定……
老头突然扒拉开老李,凑到我耳边小时说了一句话,我惊悚地看着他,然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你怎么不早说……”
*
我缓缓清醒过来,发现我正置身于数学课堂上。
眼神迷茫的我和数学老师的目光相接,她勾唇一笑:“陈歪歪同学!”
“在!”我精神紧张,听到喊声顿时站得笔直。
老师点点头,问道:“抛物线的对称轴公式是什么?”
啥玩意儿?如此简单?会不会是魔给我下的套?我的脑中飞快掠过各种问题,毕竟……在梦中死了就真的死了啊啊!可恶的老头,你他/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看着老师越来越凌厉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我缩了缩脖子:“负2a分之b。”
“哗啦。”
梦境如镜面般破碎开来,然后又在我眼前飞速重组。
接着,我便看到了一脸百无聊赖的老李和老头。
我:“……”
老头打了个呵欠,“我们都在这里等了你几个小时了。”
我:“这里是哪儿?”
“你的梦境……”老李接过话头,“魔由心生,这是你内心最为恐怖的东西。”
我警戒地环顾周围,发现这里是一个大学校园。
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的片段,我终于一点点拼凑完整。
我也在这一刻知道,那只魔的脸……就像我去世多年的姐姐!
我大吼一声:“快去天台!”
还在小憩的两人被我吓到,浑身打了个激灵:“咋啦。”
我很着急:“我姐姐要自杀!”
*
等到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到楼顶,老李扯了扯嘴角,指了指我们身后:“那有电梯。”
我:“……”
老头:“……”
“算了,还是救人要紧。”我头也不回,撞开了铁门。
“歪歪女汉子!”老头笑着拍了拍手。
我皮笑肉不笑:“呵呵。”
听到身后的响声,姐姐回过头来,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喊了声:“歪歪?”
“诶,”我立马答应一声,话像连珠炮一样从嘴里蹦出来,“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天涯何处无男人何必单恋一个渣啊世界这么大我们一起去看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老李:“我好像懂了。”
老头:“我好像也懂了。”
姐姐转过身,笑得一脸凄凉,她低下头,爱怜地抚摸着小腹:“歪歪,你还小你不会懂那种绝望。”
我们三个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尼玛居然还怀怀怀……了?
敢情她当年可是一尸两命啊。
“姐,”我喉咙有些干涩,“不值得啊。”说着,我悄悄靠近她,准备趁她走神的时候,把她扑倒。
自以为我的机会天衣无缝,我却突然看到被她手掩盖的那抹冷笑。
我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可再想跑却来不及了。
“姐姐”一手掐着我的脖子,缓缓把我提起。
我脸色发红,双腿乱蹬。心想:老李老头快来救我!
魔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笑着说:“虽然他们两个法力不错,但想要对付我还差点火候。”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老李老头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我:“……”
“姐,”我只见魔的眉毛向上一挑,立马改口,“魔王大大,您放了我吧,我只是个普通人。”
魔缓缓摇头,说:“你不是普通人,你的法力被隐藏起来了。”
什么鬼?难道我背后有个牛逼哄哄的家族一直在暗中保护我?还是因为我太强了遭人忌惮?我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开脑洞,然后在无意中踢到了魔的肚子。
魔疼得松了手,我掉在地上,转身就跑,但下一秒就被魔抓住了手腕。
我回头给了她一拳,她直接往我身上踹了一脚。瞬间我的身体横飞出去,重重撞在了水泥墙上。
魔拎着我的衣领一点点把我拖到天台边,我望着楼下的风景有些感慨。
魔正要把我从十楼丢下去,我突然说道:“高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还没上高中呢。姐,你跟我说下呗。”
也许是意识里还残存着姐姐的感情,魔愣了一下,说:“挺美好的……吧?”
那个“吧”是什么鬼?!
“你姐姐很爱唱歌,是高中时在一个酒吧认识他的……”魔的眼神里流露出思索,接着道,“你姐姐很爱很爱他……”
怪不得三更半夜总是鬼哭狼嚎的……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看到了生机,立马回道:“你把姐姐的事都告诉我吧,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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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
老李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老头,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说:“别装死了老头。”
老头眼皮底下的眼珠转了转,继而睁开,笑得一脸戏谑:“哦豁,你小子翅膀硬了,居然跟师父这么说话?”
老李惊异地瞪大眼睛。
*
姐姐的故事很平常,在我这种看过不下几百本言情小说的人眼里,甚至有些无聊。无非是……我爱你你不爱我出轨找三儿未婚先孕自杀跳楼的狗血小白言情啊!
我漫不经心地数着楼下的人头,一边“嗯嗯”表示我在听。
简直治好了我多年的恐高症。
“好了,说完了……你该上路了!”身后魔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提着我的衣服。
“喂喂喂!等等啊!”
“还有什么事?”魔有些不耐烦。
“我……嗯……我想喝星巴克咖啡!我这辈子只喝过一次啊!真是……太不过瘾了!”我绞尽脑汁想出来这么一条破烂理由。
*
老头,哦不,是老李师父躲在老李身后,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好了……师父,在这么下去,歪歪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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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去天堂喝你的星巴克吧。”
我闭着眼睛,可失重感始终没有来临。我眯着眼睛,看到老头“死而复生”,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得意地朝我挑挑眉毛。
老李把我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叠黄色的纸,低头吩咐:“你拿好符纸,找机会把它贴在那魔的脑门上。”
我无语,这尼玛不是那叠厕纸吗?!
“这要怎么贴?”
这回换老李惊讶了:“你不会?那你是怎么破我的封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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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不见,近来可安好啊?”老头色眯眯地问。
“你!”魔有些惊恐,“我与你并无怨仇,凭什么封印我,这不合规矩!”到最后,魔惊叫出声。
“就凭我比你牛逼!”说完,一掌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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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我师父会吸引她的注意力,你就趁机把它贴上去。”
“你师父?什么玩意儿?”
老李瞥了一眼老头那边,说:“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反正师父想收你做他徒弟,这是他对你的考核。”
晴空劈下一道闪电,我眼冒凶光:“你妹的,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告诉我这只是一个考试?!”
*
我和老李坐在一边,边看边聊,都差点无聊地睡过去。
“你们封妖师打架都那么无聊?这都聊了半个多小时了。”
老李恳切地说:“上面领导说要全面贯彻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我们以理服人,哦不是妖。”
我:“……”
老李笑笑:“不过核心还是‘为人民服务’。”
“话说……我真的有法力么?”
老李不说话,只是指指前方:“这个梦境是你构筑出来的……连那只魔都只是进入了你编织的梦里……”
*
“爽歪歪!”老头大声喝道。
不要随便给我乱起绰号啊喂!
但我表面上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啪!”把一张符纸糊在魔的脑袋上。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那只魔一点点缩小,最后化成图案印在符纸上。
“哈哈,我居然干掉了一个魔?”我兴奋地手舞足蹈,没注意这里是天台的边缘。
突然,我脚一滑,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下。
不会吧……我最后居然会这么憋屈地死了……
老头,来生再做你徒弟吧……
*
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道:这个梦居然清晰的离谱,还这么长,记的我手都疼死了……
翻翻日历,今天是返校拿成绩条的日子。
走出门,单身的老李还在敲敲打打,看我出来,立马站起来:“师……歪歪,出成绩了?”
我漫不经心地点头。
“那……祝你成功。”
*
七月。
我的成绩还行,在意料之中,现在就在等通知书了。
我晃荡着耳机线,慢慢悠悠溜过后村,只见一个猥琐老头拎着扇子在树下乘凉,面前铺了张纸:看相。
要不要这么直接……
我正准备绕过去,老头突然开口:“小姑娘,我送你句话。”
总感觉类似的桥段在哪里见过……
平底猛地刮起阵风,一张纸飞到眼前。我双手把它抖开:xx市封妖师高级中学录取通知书
我:“……”
老头笑眯眯:“听说你们中学生很兴这个……”
我把那张破纸扔了,转身就走。
老头在我身后喊道:“虽然封妖这职业吧……比普通工作苦了点,累了点,危险了点,工资还少了点……”
我停下脚步。
“但封妖这职业可是最有意思的……”
我转过身,只见老头朝我摊了摊手:“怎么样,愿不愿意为人民服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