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别跑！》冰雅

4、Chapter 3

　　要说什么叫做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边巍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写得一手飘逸、俊秀的好字，不过你要问怎么练的，他一定会厚着脸皮告诉你，罚抄罚来的……
　　洛晴从来没见过……这么皮的男生，他的脑袋里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不停的闯祸，不停的捣乱，还玩得不亦乐乎。边巍的名字，在他们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几乎是和麻烦两字联系在一起的，奇怪的是，这样的捣蛋鬼，居然没办法让人讨厌起来，都是沾了长相的福，洛晴常常恨恨的想，学校里女老师居多，自然比较便宜男生，尤其是边巍这种——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男生。
　　8岁的边巍，看到古装片里审问嫌疑犯的烙铁，便说是要给自己的东西打个记号。于是偷偷拿了爸爸的打火机到教室里，要给铅笔盒烫个伤疤。结果，铁制的铅笔盒没烫上烙印，却烫伤了他的手，挥手时，拇指忘了从打火机的按键上离开，差点把自己和后排学生的试卷给烧了，等抢救下来的时候，只看到每张卷子上都有一个黑呼呼的窟窿。结果是，不但打火机充公，他的爸妈又被请来了学校。
　　9岁的时候，嫌苍蝇成天“嗡……嗡……嗡……”地围在日光灯旁吵人清静，便板凳叠板凳、桌子叠桌子的爬到高处，用个塑料袋抓苍蝇。苍蝇没抓到，脚一滑，竟从一人高的地方摔落下来，脚骨折，绑石膏，终于成功地安静了几个月。
　　10岁的时候，学校放《小鬼当家》，每个班只有3张票，边巍没拿到票，寻思着用练习本的红色封面来伪造。字体、图章全都仿造的似模似样，还骗着隔壁班的同学用恐龙的图章换了三张票。那一次，他们班所有学生都涌进了放映厅，放映厅也彻底人满为患。经此一事，边巍两字响彻校园，也让谈话从班主任办公室升级到了教导室。
　　那些乱糟糟的故事，属于他的奇形怪状的事，实在是数也数不清。
　　闲下心来，洛晴会想：习惯真是挺可怕的东西，习惯了边巍作怪，习惯了边巍惹她气她，习惯了边巍拉她的辫子拉她的书包带子，从小学到初中，整整9年的同学，一直以为自己受够他了，可是当有一天，他不再在自己面前出现，竟然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于是，7岁8岁9岁10岁……全都成为了回忆里的东西。
　　高中，他们终于没再成为同学。边巍考上了同一区的另一所高中，离他家更近一些。
　　换了环境，换走了熟悉的同学，也换走了洛晴对自己的自信，因为她从同学的眼睛里看到一样东西，过去很多年从没被自己正视，甚至以为不是问题的问题：她的体重。
　　这时她才知道，边巍虽然欺负她，却从没拿她的体重开过玩笑，其实，这也是一种宽容。
　　意识到自己胖了，是在几个女孩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闲聊中聊到了跳舞。
　　洛晴边往嘴里塞着饭，咕哝了一句，“跳舞好难呢，小时侯我也学过……”
　　本来是想说，只学了两天就放弃了。没想到张芸几乎是尖声叫了起来，“你学过跳舞，不会吧？”
　　洛晴一愣，接着，眼见着对面几个女孩目光相交，给彼此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接着，同桌钱颖玉慢条斯理的上下打量她，然后飘出一句话，“就知道吃，看你，胖得像只猪。”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教室里每个人都听见。有些人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脑袋，突然有点空，仿佛很久都不太明白的事，一下子点透了。
　　一直知道自己长的很胖。小的时候，妈妈总说，胖胖的很可爱啊，她也就真的觉得这样挺可爱，一直这么坚信着。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胖与瘦究竟有什么区别？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
　　小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不知道，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才会任意的挥洒，胖胖的小孩子在大人眼里是一种可爱，当孩子不再是孩子，身上承担的，也不再是善意的话语。
　　为什么要长大呢？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长大了，真是不好！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胖，会被等同于笨，被异样眼光打量时，几乎想拿出成绩单大声地叫，我不笨，我的成绩很好。
　　上帝为她关上了一扇门，她只好努力寻找那扇窗。
　　她的成绩很好，是班上最好的一个，老师和父母是唯一不会在意她的长相的人，在他们的目光里，她觉得安心。自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如果不是边巍，也许永远不会爆发。
　　于是回家再路过街边的服装店，几乎是赌气一般，走了进去。这家服装店总是路过，14岁的女孩，已经开始爱美，会偷偷套上妈妈的高跟鞋，路过橱窗里的衣服，难免多瞄两眼。
　　然而这次走进去，感觉，却是大不一样。
　　服装店并不宽大，橱窗边挂着晶莹剔透的珠帘，很是抢眼。一走进去，就从里面走出一个营业员，中年模样，却画了夸张的妆，看着，怪吓人的。女人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她要什么。
　　她一直没有抬头，眼光从店里的衣服上一一扫过去，直到站在一条裙子前面，还没开口，抬起头，营业员已经漫不经心的转到了别处去。“这个衣服太小了，没有你的尺码。”
　　认定了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给自己买衣服，便连虚假的奉承都欠奉，一双眼睛只是牢牢盯住洛晴的手，生怕她会偷东西似的。
　　洛晴觉得很难堪。
　　拳头悄悄攥的很紧，如果那个营业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她一定早就一记老拳送过去了。可是她没有，眼光停留在她身上不足1秒，却是全然的轻蔑与不屑一顾，反倒是这样，她无所适从。离开服装店，还是傻傻的，直到衣领被人用力一拉，回过头，有些意外的看到边巍贼笑嘻嘻的脸。
　　微笑如故……
　　她突然想到自从剪了短发以后，边巍就改拉她的书包带子，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总不能连书包带字也剪掉吧？
　　此时此刻，碰到他，还真是不凑巧，偏偏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干什么？”洛晴没好气地问。
　　“听说你们区的模拟考试卷很难？借我看一下。”边巍摊开手，拽拽地说。
　　“你老是不记得，回家记不记得？吃饭记不记得？”
　　边巍眨巴眨巴眼睛，不得了啊，今天“毽子”怎么这么凶啊？
　　洛晴嘟着嘴，“别理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嘎？”边巍笑得古怪，嘴角一抽一抽，“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心情不好这个词，很时髦吗？怎么最近个个心情不好啊？”
　　“还有谁也心情不好吗？”
　　洛晴好奇的看他，大大的眼睛晶亮晶亮的。边巍突然又起了捉弄的念头，笑的促狭。
　　“有啊，我养的那只大老鼠啊，这两天给它吃东西就是不理我，我猜它一定是心情不好，所以长吁短叹……”
　　天空，一群乌鸦飞过……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真想掐死他……
　　可惜杀人是犯法的，可惜她已经满了14岁，只好叉着腰，狠狠瞪他。心知这么做是没什么大用的，边巍吃准了她不敢怎么样。
　　边巍得意的吹着口哨，五根手指晃来晃去，洛晴的眼睛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又移回了他的手，伸出了手，狠狠地，往下拍去。
　　“要知道哪些题目，问别人去！”
　　哇……
　　边巍大叫，用那么大力，收买人命啊？提着掌心通红的手，不住的呵气。
　　洛晴不理他，抱起书包一门心思往前冲。越想起售货员的眼神就觉得委屈，眼睛有些发酸，偏偏边巍又走过来拉她领子，“话没说完别走啊！”
　　洛晴猛地停下脚步，打开书包，胡乱乱翻一通，翻出了两张纸，卷了卷，就朝边巍身上扔过去，“给你给你！你们都只知道欺负我，我难道好欺负吗？”
　　边巍嬉皮笑脸的说，“当然不是了，欺负你是乐趣，压榨你才是目的嘛！”
　　说完了，等待洛晴的发怒，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狠狠瞪他，那种想扁他又不敢扁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等了很久，洛晴却没有动作，边巍偏过身，绕到洛晴前面，却愣住了。
　　她眼睛红红的，眼皮垂着，满脸的沮丧，这个样子，看起来好象要哭了……
　　边巍有些傻了，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天地良心，他没有做过什么啊！不对不对，她说的是，‘你们’ 都只知道欺负我，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看着洛晴耷拉着脑袋，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冒起无名火，有没有搞错，哪个人敢欺负洛晴，那是他的专力（专用权力）好不好？
　　看洛晴手握成拳，好像一只随时会发怒的小老虎，不禁摸了摸脖子，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到底怎么了？”
　　“她们都在背地里嘲笑我胖，连营业员都看不起我，我招谁惹谁了？”拳头松了松又握紧，他要是敢嘲笑她，她就让他好看！
　　厄……
　　要是平时听到这个话，边巍一定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了半天，很确定洛晴一定是脑袋短路了，这是什么破原因，也值得难过成这样？胖吗？上下打量她，直到他的眼神让洛晴浑身不自在。
　　“同一张脸看个好几年，漂不漂亮还有什么分别？”
　　洛晴眯起眼，这算什么答案？
　　“那个，这么说吧！”边巍耙了耙头发，原本梳得很有型的发型被摧残的好像荒原上的杂草，“你很在乎那些人吗？你很重视她们吗？”
　　洛晴愣了一下，直觉地摇头。
　　边巍正色道，“既然不重视这些人，何必重视她们说的话？你不是自相矛盾吗？”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洛晴嗫嚅着，印象中边巍从没这么正经八百的，倒吓了她一跳，可是他正经起来，原本就很漂亮的眼睛显得很深邃，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啊！
　　正想说些感性的话，就见边巍突然微微的前俯，骤然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那你在不在乎我？”
　　嘎……
　　呼吸忽然一窒，抬起眼皮，只看见一只小虫，嗡嗡的飞……
　　洛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靠近他的肩膀，我戳戳戳！看你的皮有多厚！“做你的春秋大头梦！”
　　“噢，这样啊！”边巍低下头，音尾拖得长长的，看起来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这副表情，她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那么你也不会在乎我说的话喽？”
　　“那，那也是自然的了！”
　　边巍抖搂着她的作业本，“我说，你的字，也写得太丑了。”
　　你！洛晴顿时气结，劈手夺过了作业本，“好心没好报！”转头气势汹汹的往前走，空旷的小街上，只剩下边巍抱着书包蹦蹦跳跳，“喂，不是说不在乎的吗？我还没看完哪！”
　　书包的链子刚才开了，书本铅笔盒玎玲哐啷往下掉，他一手按着书包，一边叫，样子狼狈不堪。
　　忽然，想起刚才问她的话，“那你在不在乎我？”
　　其实，原本，他不是想问这个的，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冲出了口……
　　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了？他抓抓脑袋，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也不知道是不是边巍的话起了化学作用，那天以后，他在没有作弄洛晴，事实上，有时离得很远的看见她，他都会装作没看见。
　　这样的变化，让洛晴很不……习惯。
　　然而高中的课业很忙，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让洛晴研究这个问题，只是闲暇时，常常会想起边巍的话，“如果不重视的人，又何必要重视他说的话？”也没有刻意地记住，只是当听到不爱听的话，遇到不顺心的事，这句话，总会自动冒出来。
　　倒是高中第一个圣诞节的早上，开信箱，意外地看到一封信。
　　小小的，粉蓝色的信封，安静的躺在信箱的正中间，信封上写着洛晴收，右上角还画了一根鸡毛。打开信封，里面是张明信片，舒服的天蓝色立刻映入眼中，正面是蓝天白云，角落的一双海鸥，振翅欲飞。
　　翻过来一看，洛晴扑哧笑了出来，左上角用黑色的圆珠笔勾了一只圆滚滚的考拉，一笔一划十分清晰，可是这只考拉未免太神奇了，因为它正在啃一棵竹子……
　　中间是4个漂亮的大字，“圣诞快乐！”落款：宇宙无敌大豪侠边巍。
　　翻了个白眼，洛晴骂道：宇宙无敌大笨蛋哪！熊猫才吃竹子呢！还好还好，总算没把考拉画成老鼠！不过也可能本来想画只老鼠，却不小心画成考拉？
　　……
　　胡思乱想着，洛晴疑惑地四下张望，没有人，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塞回信封，抿着嘴，唇边却不小心漏出一丝浅浅的笑。放进了书包，洛晴昂着头走出大楼，深呼吸了一下，忽然觉得，原来天气是这么晴朗，蓝天白云、空气清新，还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