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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有道 ...

  •   胶州什么最多?洪水和民变。先帝在时放权地方,有的州郡宽政抚民、厚积实累,有的州郡急功近利、压众欺民,另有州郡纵情纵欲、挥霍无度、视百姓为资材肆意取用毫不怜惜,胶州便是第三种。

      胶州地大,境内河川纵横,东临海西集川,每每夏日雨水充沛都会发生洪涝。先国公在世时经营小心、恩威并施,每有灾祸都会开仓赈民,百姓也都安于如此,只等洪水过去再行耕种;后吴衍初继承郡公便遇百年难见之洪水,除胶州外卫、青、江、平等地均受灾祸,胶州虽尽力赈济但受灾太重、范围太大,各地民变四起相互呼应,卫州险些沦入盗跖之手、亏平州相助才逃过一劫。那时胶州也出兵镇压,反贼本就是些百姓、怎能同官军相抗?不多时便被扑灭,所耗军费与赈济所用相差无几。有此例在前,吴衍索性不再赈济,留着充当军粮,无赈民未必反、若反再出兵平叛,这样州府消耗反而少些,只是苦了百姓。初时这法子还有些用,可洪灾越多民众与州府矛盾越深,到后来只要遇洪汛就有民变,这时纵吴衍有心改变、民众对君主已无信任,再难回去。

      雨虽大才下了不过一日,何况当真村子被淹、怎不见逃难的妇孺、反只有些青壮?只是村民们早已怕了洪涝、怕了州府,这才闻风而起,虽是赵熹有意为之、却非兵祸、实乃政之祸。

      陈其收到消息虽震惊却也不惊慌,几个村的村民加起来不过数百人,加上在三湾口的劳工,一共小千人,其中还有老弱病残,临江城早已紧闭城门,他们想要强行闯城是万万不能,除非平军出手相助。

      陈其交代:“反民暂不必管、让城门守军紧闭城门不准放人便是,也不必诛杀,明日我再去看;叫探子盯好了平军,船只一动速速前来禀报!另通知全军备战,随时出征!”

      军士领命离去,陈其唤来将官亲兵列阵待发,可赵熹出动的消息还没到、守城军匆匆忙忙跌进堂中,慌忙道:“将军,不好了!城门、城门守军反了!”

      陈其调军的令旗攥在手中,只觉头脑发昏:“什么?城门守军怎么会反!”

      “城门守军的军官正是附近村民,见乡亲被关在城外、守将还要放箭杀人,他就反了!守军中许多都是周边农人,一呼百应……”

      陈其调到临江城不过数月,军民对其并无信任,先有外敌又有内患、州府从未体恤爱民、守将不过是州府爪牙,他们又怎肯为州府和陈其卖命!

      都是如猪如狗,做哪一家的猪哪一家的狗有什么区别!此时一搏,说不准还能飞黄腾达!

      军士大乱,又有探子跑来禀报:“将军,平军船动了,正向三湾口去!”

      陈其怔怔看着门外,雨势未绝、但相比白日已小了许多,说不定明日就可以停。可他怕难见明日。

      雨下了一日,水涨了许多,小船漂在河中上下起伏,大船也有了摇晃之态,只有帅船稳重依旧。临江城守门反叛的事传至帅船,赵熹哈哈大笑,立刻召来将官:“传我军令,全军速行至三湾口,按先前安排、帅船和一大五小就在三湾口内,其余战船尽数过关、给我攻下临江!”

      众将领命而行,战舰起灯掌火、顺水而下,如火龙过江,威势腾腾。船队一直行至三湾口,岸边竟有敌军列阵,将士们立刻搭弓备箭、决意与其一决生死。赵熹披了蓑衣登板眺望,雨夜目瞀难视,赵熹觑目、隐隐见岸上之人垂手躬身、不似备战。赵熹命众船依旧前行、勿先行动手,诸船过关岸上果无动静。待船队皆过、帅船行至三湾口,赵熹终于看清岸上之人。那人也披蓑戴笠、看不清样貌身型,他身后有杆将旗,被雨淋湿、坠粘在旗杆上,再也无法扬起。那人正是陈其,率部来投。

      临江城中只剩了反叛的守军和揭竿而起的百姓,城门已开、口岸已敞,平军登岸入城如入无人之境、易如反掌,不多时便将叛军全抓了起来、彻底接管临江城。赵熹仍在帅船,叫将士们把前来投诚的胶军暂时安置在劳工们住的帐篷内、将胶军军官请上帅船,赵熹亲自接见。

      陈其看着座上赵熹,色浓神炽烈烈如火凤,如今不费兵卒拿下临江更是意气勃勃傲然得意,本就精致的颜色越发熠熠,年近四十还风姿傲人,难怪大家都传他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转世。

      与赵熹相比陈其本就相貌平平,又淋了雨失了意气,沮丧狼狈如丧家之犬。赵熹笑了笑,叫人搬来炉火、端来姜汤,等胶州众将喝了才看着陈其道:“想来您就是临江守将陈将军!”

      陈其轻叹一声:“正是末将。”

      赵熹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一派泰然:“看陈将军的样子,对本帅还是不服啊!”

      陈其自嘲一笑:“成王败寇,有什么服不服?元帅有本事鼓动黔首反叛、倒戈相击,我这兵头子不愿自相残杀、也不愿兄弟枉死,只能前来投诚了!我的筹谋布置全部落空,您手段高明,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不服?”

      陈其说是服气、话语里都是赵熹阴谋诡计取胜胜之不武,赵熹倒也不生气,反而问:“陈其,将军姓陈,不会是燕胶陈氏吧?”

      陈其并不愿攀扯家族,不过仍老实答:“正是胶州陈氏,只是旁支。”

      “难怪将军如此尽力守临江,胶州陈氏家主正在兴庆,将军怕我得了临江威胁兴庆吧!不过将军大可放心,本帅早和燕州陈家订了儿女婚事,咱们两家算是亲戚,就算攻下兴庆、占了胶州,陈家富贵也不会变的!”

      陈其只道:“胶州陈家早与燕州陈氏断绝关系,元帅这门亲、陈其不敢高攀。”

      赵熹道:“胶州陈家与燕州陈家同气连枝、只因燕州忠君胶州叛国这才迫于无奈断了关系,可说是断、两家祖宗都是一样、宗祠都在燕州,这又怎么断得开呢!就算将军觉得已然无关,可吴家会这么想么?大家都知道,陈氏在燕胶两地延绵已久、早已与地方割舍不开,虽是同宗实则各为其主,不论心中如何、一脉老小俱在,总要顾忌些,燕陈如此、胶陈也如此,所以在燕陈与我家接亲后胶陈才匆匆断绝血脉之亲。但吴家不认陈家的好啊!自那之后胶陈在胶州处处受制、朝堂上渐渐没了声音,吴传之和林波斗法、陈家更是成了牺牲品、随时随地被撸去权力榨取利益用以平和两方,陈将军来临江守城,也是如此吧?”

      陈其脸色愈沉:“无论如何,陈氏乃胶州子民,自当尽忠尽义。”

      赵熹拍了拍手:“好个尽忠尽义!陈将军乃高士君子、哪怕自己一无所得也要以德报怨,毕竟您还有高官厚禄,可百姓们呢?将士们呢?你赶着他们到河上送死的时候、可想过他们凭什么!”

      “那是他们的本分!”

      “那将军为何不平叛,反而来投诚?”

      陈其闭上眼。

      赵熹站起身踱步到陈其身前:“我们首次交手、你烧了我两艘船、我杀了你数十人,后来探子报你还派了人到河岸搜索生还者、还在三湾口打捞尸体安葬,那时本帅便知道,将军绝非狠心人,今夜见到将军,本帅毫不意外。将军猜测没错,那些村民是本帅派人煽动,本帅遣人到上游村子收买了村民、叫一二军士混在他们之中一起到三湾口及临江周边村落报信,说是洪灾已来、守军却不顾他们死活堵了河口想要淹死敌军,鼓动他们到城中避灾,他们果然中计,然后才有后来;可请将军想想,百姓愚昧不假、可大都老实本分胆小怕事,他们受了怎样的煎熬、吞了怎样的委屈才会害怕成这样!兵法有云,兵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本帅以有道伐无道、将军以小计抗之而自幸,岂非昏昧?讨何有谋!”

      “你说忠义,胶州为朝廷一地、郡公为朝廷一官,吴衍勾结黄贼反叛在先、天下有识之士莫不共讨,你却助纣为虐,何谈忠?你称将士为兄弟、他们临江守军多为当地之人,父母妻儿皆在临江,这里的百姓就是他们的亲人,你却舍民保城、叫他们进退两难无颜面见先祖,你又何谈义?”

      “无忠无义又无谋无略,将军败局早定,怎么还不服呢!”

      陈其无言以对,只道:“元帅何必白费口舌,我已率部来投,只求元帅饶兄弟们一命,我是生是死,全凭元帅处置。”

      赵熹笑道:“若要杀你我何必白费口舌,你虽无大略却有小智,我可施你以道、你奉道而行加之计谋,定能无往不利。陈将军,还有诸位将官,本帅南征北战斩人无数,可对待贤士从来尽才尽能,尔等今日之败不在尔等在胶州,欲雪羞身之耻、不如入我朝效力。”

      陈其并不愿意:“平州人才济济、元帅座下更是猛将如云,有何必再多一败军之将?陈其才资平平,怕有负将军厚爱。”

      赵熹也未强求:“你对胶州有旧、本帅也不会逼你,天下之大可施展之处甚多,你若拘于小恩终究丧失大义、也愧对自己满腹才华。将军今日遇事太多想必已然疲惫,先下去休息吧,待兴庆事毕、本帅再同将军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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