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警察的金手指》且乐杯酒

2、2008年1月4日 晴转多云

　　病床上的张鹏，本以为和那位高冷NPC少年不会再有交集了，满心欢喜地期待下一次任务。

　　幻想可以靠着坑爹时空旅行系统实现人生抱负，成为王牌警察，走向人生巅峰？

　　但是没成想第二天，一副写着“李小明全家敬赠”的锦旗就送到了市刑侦中队的办公室。

　　苟立国一脸得意地叫上宣传部的年轻小伙给他拍照，被路过的局长逮了个正着。

　　局长看着锦旗上“见义勇为张鹏警官”几个字，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会，问道。

　　“这就是搞砸了1·01收网行动的那个实习警察？”

　　苟立国擦了擦冷汗，点点头，“也不算…完全…搞砸吧。”

　　局长“啧啧”两声，沉思片刻，“火车站那边正好要借调个人用用，你把这小子送去将功补过吧。”

　　于是刚出院准备大展拳脚的张鹏，灰溜溜地去火车站治安警署报道了。

　　那面锦旗还静静地躺在工位上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张鹏听说这里的头儿是个比苟立国脾气还火爆的人，所以早早就来上班了。

　　第一天上班，警署里只有一个没下夜班的小年轻，叫王年。

　　通过王年，张鹏才知道了被调来警署的真实原因，着实让他十分尴尬。

　　“嗐，你也别多想。”王年安慰他，目光流露出羡艳神色，“年前准保能把整个团伙端了，你就可以回刑侦了。”

　　张鹏点点头，有点怅然。

　　他以前也像王年一样羡慕那些刑侦队的人。可真当自己去了才发现，到这儿小半年，难得几次出警不是电瓶车被盗，就是小夫妻吵架对砍……

　　宣城是一个海滨三线小城市——就是那种小事不断，大事没有的地方。

　　平时上班除了喝茶扯淡，就是整理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卷宗。许多案件别说证物了，连资料都是缺页的。

　　逆袭吧！张鹏！

　　他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扬了起来，看来得好好研究这个系统是怎么工作的，只要能恢复记忆，岂不是可以……

　　“愣着干嘛？还不去布控……”一个五十来岁的地中海端着大茶缸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张鹏，然后气若洪钟地对办公室所有人喊道，“今天行动再失败，都给我滚去火车站过年。”

　　张鹏看着王年和一众人等虎躯一震的样子，不由感叹这个毛队可真是如传闻所言。

　　听说当年苟立国在他手底下办事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传言说不定也是真的。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毛队瞪了一眼上次收尾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还要我送你出门？”

　　张鹏有些心虚地低着头，跟着王年一路小跑溜出了警署大门。

　　拜托，哪有犯罪团队会在不到早上八点的时候出门行窃啊，公务员都没有这么敬业好吧——可惜对面不是苟立国，张鹏只敢在心里暗暗反驳。

　　和王年吃着肉包喝着豆浆步行到火车站的路上，谁都不会想到，一场毫不起眼的未成年盗窃团队收网行动，会给这个宁静平和的海滨小城带来多少腥风血雨。

　　“北京时间…二零零八年…一月四日上午九点五十…，宣城市火车站特大…青少年团伙盗窃犯罪收网行动将在…十点准时展开。”耳机里传来毛队断断续续的语音。

　　“王年，你负责追捕绿色上衣灰色裤子的青年。”张鹏推了推靠着树打瞌睡王年，“张鹏负责他身边那个白衣小孩。”

　　【检测到玩家正在执行监控任务，是否启用内购道具：追踪】
　　用用用。

　　张鹏连连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王年，他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十点整，耳机里毛队一声令下，所有的便衣都冲了出去。

　　张鹏一个箭步冲过马路。不过几秒时间，白衣服的小孩根本没时间反应，一把就被张鹏抓在手里。

　　王年就没这么幸运了，那个青年看到他们冲过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撒腿逃跑，向马路东面的一条通道狂奔而去——通道后面有个批发市场，要是跑了进去很大概率追不上了。

　　“我靠。”王年大骂一声，因为白天晚上连轴转，才跑过马路眼前就一阵发黑。

　　“你跑不快，”张鹏把手里的孩子往王年怀里一丢，“看好他，我去追。”

　　换目标，换目标，跟那个绿的。张鹏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已为您切换目标。】
　　【前方二十米右转。】
　　张鹏脚步没停，耳边的风呼啸着，只有脑海里的声音清晰异常。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拐进了通道。

　　这帮人在这里流窜了很多天，对街道环境无比熟悉，进了喧闹的批发市场更是如鱼得水，一时间竟像消失了一样。

　　【目标在您十一点方向，距离约19米。】

　　余光扫过去，那个青年竟然躲在一家服装店里，原本的绿衣服没有了，换了一件老头的花衬衫，眼睛还时不时地向自己这个方向瞟来。

　　张鹏没行动，他直行往前佯装四处查看。
　　青年看着他，放松了一些警惕，低头往店铺里面挤了挤。

　　过了一段时间，等他再抬头张望的时候，发现那个追他的年轻警察已经不见了，才蹑手蹑脚地向外探出头去。

　　【目标在您右侧，距离约0米。】

　　“小子，等你好久了。”没等那青年抬头，一个装衣服的大黑布袋把他上半身整个套住。

　　张鹏一个扫腿把扭动着的人形布袋掼到地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还在挣扎的青年。右手习惯性的往腰后摸去，才发现换岗之后，自己连手铐都没配。

　　“妈的。”他暗骂一声，从服装店门口扯了一根围巾，左手别着青年的胳膊，右手熟练地把围巾缠上去。

　　【任务：抓捕盗窃青年（2/1）已完成。共获得时空币60枚，连击奖励1.2倍。奖励实时到账。】
　　60？上次不还是6000吗？

　　【奖励发放数额根据任务对玩家人生的影响值决定。】
　　无所谓，张鹏想，那什么时空币又不是人民币。

　　手底下的青年一直在试图挣脱，绑了几次也绑不上。

　　张鹏有点急了，他拉起了青年的手，反过来折了下去——虽然不至于断手，但也能让人痛的失去反抗能力。

　　没想到，刚抓起青年的手，一阵诡异的酥麻就穿透他的胳膊，窜上了他的后脖颈。

　　眼前突然一暗，那种暗不是纯黑，就好像无星无月的夜里，深处荒凉原野的那种幽深。

　　张鹏摇了摇头，重新睁开眼睛，眼前隐约有了一些细碎的景物。

　　毛茸茸的触感从手心展开，自己正跪在一片芦苇地里，掌心无力地抓着地上湿湿凉凉的草皮。

　　抬头看去，不到三米的芦苇从里，躺着一个人……一个被砍成两截的人。

　　尸体断裂成两块，上半身面部朝下，仿佛被人随意地丢弃在荒草地里，下半身跪着，很明显是被故意摆放成这样。

　　血液顺着断口流出，将满地的芦苇杆染成炫目的黑红色。张鹏看向自己微微蜷曲的手，指甲缝里渗满了猩红。

　　想起上次在医院和李小明的触碰，那次脑海中爆炸地涌入了大量的信息，几乎没有吸收反应的时间。

　　而这次和上次不同——眼前翻来覆去只有这一个景象，旷野的荒凉，黑暗的恐惧，和生命消逝的心痛，让他下意识地感觉这就是在记忆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眼前景物恢复如常，那个麻袋青年趁他失神的功夫狠狠往后一翻。张鹏反应不及，身体猛地向后坠去……

　　和预想不同，后背没有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冰凉柔软的怀抱。

　　向后看去，一张漠然的侧脸占据了他所有视线。

　　张鹏先是仔细辨认了眼前的脸，过了两秒才确定是那天的NPC少年。可是他……叫啥来着？

　　少年无视了张鹏的大量，静静望着被陆续赶来警方控制住的布袋青年，表情是说不出的阴沉狠厉。

　　“谢啦，谢啦。”张鹏从地上爬起来，见少年还是一副单膝跪地、双手打开的样子，便伸出手去扶他。

　　“啪——”面前的手被无情拍开，少年站了起来，嫌弃地拍了拍沾了灰的校服裤腿。

　　张鹏揉了揉吃痛的手，这要在平时碰到这样的熊孩子，自己肯定少不了要好好教训一顿。

　　还没等他说什么，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开了。

　　看着少年披在身上的蓝白校服，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景象被瞬间打开又马上关闭了起来。

　　他还在纳闷这孩子不上学怎么跑这儿来了，系统就传来了熟悉的提示音。

　　【微表情鉴定插件已激活， NPC表情判定：无视 李小明好感度-50。】
　　得，已经不想跟这系统扯皮了，扣就扣吧，NPC好感度又不能当饭吃。

　　白天他们一共抓获了十四岁以下罪犯五名，十四至十八岁罪犯三名，还有一个教唆犯罪的成年男人。
　　光是审问那几个未成年就花了整整一天。

　　大部分孩子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各个骨瘦如柴。
　　问他们偷窃原因都说是因为肚子饿，没钱吃饭才去偷的。

　　“一个个真可怜。”王年给他递上晚上的快餐，“我刚给那些孩子送饭去，他们说好久没吃上热乎饭了。”

　　“他们偷来的钱，都去哪了？”张鹏有些疑惑，这几个孩子每天至少人均犯案两起，这些钱应该够他们吃饭了。

　　“交保护费了呗。听说有好几个混混专门组织这些小孩儿去偷东西，今天抓的那个成年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成年人就是张鹏抓住的绿衣服青年。

　　“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找了几个废弃工厂的楼房，晚上就让这帮孩子睡在厂房里，白天全都出来‘打工’。偷的多的就给口饭吃，偷的少的还要挨打。”

　　“他们怎么不跑呢？”张鹏看着手里的饭，没有半点食欲。

　　“跑去哪，一群小孩，去哪不是给人欺负。工厂里至少还有个睡觉的地儿。”

　　张鹏不知道说什么，的确，他们今天顺利地端掉了一个未成年盗窃团伙。

　　但明天、后天，还会有许多同样悲惨无助的青少年被迫加入类似的非法团队，就像是在黑暗中悄然抱团生长的霉菌。

　　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白天看到的那些景象，说虚幻吧，那场面就血淋淋摆在自己眼前。

　　如果是真实的，这么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自己脑海中竟然没有一丝印象。

　　“你发什么呆？”王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好像……撞坏脑子了。”张鹏沮丧地扒了一口饭，味同嚼蜡。他甚至觉得这什么系统和那个奇怪的NPC少年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你说那天出车祸？”王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拜托，那天车都没撞上你好吧。”

　　张鹏：“……”

　　连车祸都是假的，看来离确诊不远了。

　　王年狐疑地看着他满脸茫然的样子，仿佛在认真思考他是不是真的撞傻了。

　　“你还记得那天，你在追一个偷钱包的孩子？”王年问。

　　张鹏自暴自弃地摇摇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脑海中那个奔跑的白色影子，缓缓地点起了头。

　　“那天我们本来是要收网的，结果你见义勇为追着那孩子冲进了车流，毛队只能让所有人原地待命。”

　　“你追着孩子过了马路，一辆面包车窜了出来，差一点就撞上你了。”

　　熟悉的画面冲上脑海，张鹏猛地点头，他想起来那车最后确实没撞上他——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谁？推的我？”张鹏突然发问。

　　“这你都能忘。”王年先是一愣，摇了摇头，一副很瞧不上他的样子，“就那天在批发市场的高中生。”

　　“你也能看到他？”张鹏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目瞪口呆，李小明真的不是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吗？

　　“人都救你两次了，你怎么把他说的跟鬼一样。”王年基本确定了眼前的人是个忘恩负义的傻子。

　　终于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李小明那天穿着病号服，可是现在奇怪的是自己了。

　　“我没出车祸，怎么也进了医院？”张鹏问。

　　“你是自己晕倒的。”王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所有的事实是告诉他，神情尴尬地下了个结论，“反正……你晕的也挺奇葩的。”

　　说的他更乱了，张鹏还想问什么，这时候看到毛队一脸怨气地从审讯室走了出来，看来是审问那个教唆犯碰了钉子。

　　“妈的，叫我说，打一顿马上就招了。”毛队气势汹汹地把他的大茶缸砸在桌面上。

　　张鹏王年两人低头吃饭，自动屏蔽了毛队嘴里爆出来的一连串虎狼之词。

　　看得出张鹏还想问什么，王年悄悄用口型告诉他，“你想知道，我下次调布控的监控记录给你。”

　　两人无声地达成一致。

　　当夜，长达三个小时的审讯仍旧没问出任何从犯的信息，一脸疲惫的毛队才叫他们各自回家。

　　还补充了一句，明天开始对宣城市各处废弃工厂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不能放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一忙起来，张鹏就把那个奇怪的NPC少年，还有诡异的记忆片段忘在脑后了。

　　等他再想起来，已经是一月六号的清晨——也就是发现尸体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