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般伪装》夜风浅浅

1、001 入府

　　“嬷嬷，这些是奴找过来的雏儿。都是千挑万选，细细察看过的，您放心。”林嬷嬷手指摊开名单条，扫了扫，抬起眼皮看下面站着的几个豆蔻少女，目光最后停在宋宓冉身上。

　　“雏儿？这丫头姿色不凡，也不知经了几手卖进来的，我可不信你们这些人贩子都是柳下惠，见到这样的绝色美女还能忍住不动手，也不知经了多少人了，拿过来敷衍我。我和你说过，咱家主子不好相与，说好了就要雏儿，你挑了一个破鞋过去，指不定扒了我的皮！”

　　宋宓冉低着头，红脸含泪，悲愤难忍。前世虽然出身普通，也不至于被人这么直接指着挑挑拣拣。而今世胎穿贵女，原以为否极泰来，谁料到一朝家破，竟然沦落至此，陷入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境地。

　　自称“奴”的人贩子笑道：“林嬷嬷多虑了。奴晓得，嬷嬷主子不是一般家门，且又说了定要雏儿，怎么会随意找些经了人事的货敷衍过去？奴与嬷嬷同气连枝，嬷嬷办不好，奴的生意也没了，饭碗也没了！奴虽未读过几本书，可也晓得分辨利害。这几个丫头，都是十一二岁，半大不大的女娃子，且前身都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自家破后，就被奴收了过来。个个出身清白，容貌上等，这样的好货，若是到了勾栏里老鸨的手里，出卖初夜可是要收千金的。奴守着她们，让她们待价而沽，决不轻易碰，等待好的买家。这不，嬷嬷一给奴提，奴便立刻给嬷嬷送过来了。”

　　官家小姐出身确实是稀罕货。林嬷嬷听罢，抬了眼门外，低声道：“可是宋家，刘家，冯家的官小姐？前些日子朝中出了些变故，咱家主子也说呢，宋刘冯三家说被圣上清算就清算了。”人贩子笑道：“正是呢，好比嬷嬷点着的那位，便是宋家嫡女宋宓冉，本来是要被充进宫里当罪奴的，奴使了些银子，从太监手里弄了出来。”

　　林嬷嬷细细端量宋宓冉，盈盈弱弱，气质出尘，眉眼如画。都说宋家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她微微颔首笑道：“做得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遂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抛落到人贩子手里，“宋家的女子都是好货。咱家主子喜欢这模样的。既然是官家小姐，那必然懂得读书写字，文里文气，很是遂了咱家主子的癖好。你这个奴才，倒是机灵。下次，咱家主子要是又想要了，再找你。”人贩子打开钱袋子瞄了眼，欢喜笑道：“谢林嬷嬷抬爱。”

　　人钱两净，人贩子弓着身出了门，林嬷嬷使唤后头站着的几个婢女：“把这几个丫头带下去洗一洗，把里内院那小屋子收拾一下，备好一应物品，让她们休息好了，今夜便抬到府中各房去。府内今夜设宴，贵客云云，你们都仔细点，做好了，爷们高兴了，重重有赏。”

　　“是。”婢女们齐声应下。身边的女孩子纷纷被人抬了出去，宓冉手臂也被抓住，一个脸如满月的侍女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宓冉和其他几个也被卖进来的女孩子，一同被带入了一间水雾缭绕的洗澡房。这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干净的换洗衣裳已放置在衣架上。她像被剥皮似的，被这些侍女粗鲁地脱去衣裳，然后推入高高阔阔的澡桶之内，一个侍女帮她洗头，一个侍女帮她搓背，还有一个往澡桶里洒花瓣，倒热水。

　　宓冉大概明白了自己被卖进来是做什么。宋家也有这样的通房婢女。她们是府内最低等的下人，除了小厮，府内只要是个主子，都能予取予夺，有时候，还被主人推出来招待宾客。说白了，这些婢女和外头的妓/女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被限制在一府之内而已。大齐勒令禁止高官显贵们招妓，这些人明着不敢来，便暗中在府内豢养通房婢女，对外说是下人，掩人耳目。这些通房婢女还有个混号叫“府妓”。

　　尽管浸在暖热的水中，却觉浑身生寒。府妓一入府内便会接连不断地被府中之人轮流出入，下场大多凄惨。这就是不死后胎穿的代价吗？

　　她紧紧抿着嘴唇，盯着水面。水面映照出一张俏丽清新的面容。原身宋宓冉虽不过十二岁，却已经出落得美貌无双，但作为女人，她很清楚，这样的容貌做府妓，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不禁悲从中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生。前世她出身平凡，容貌普通，不过十五岁便染病而死。普通的一生乏善可陈，唯有那段在书院的经历算是值得回味。咽气之前，走马灯里，她看到了她的恩师谢兰廷。

　　是了，前世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未与恩师谢兰廷再见一面，他离开书院匆忙，她都未来得及好好与他道别。在走马灯里看到谢兰廷之后，她暗暗默念，若是真到了阎王殿，便求阎王给她宽限些时间，她要在奈何桥上，直等到谢兰廷出现。这一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款款深情不得说。那么，下一世，她定要与谢兰廷同行。

　　但天意弄人，她没有见到阎王，也没有去奈何桥，而是重生到了另一个“宋芙染”——礼部尚书之女宋宓冉身上。可是还未来得及平稳思绪，翌日，宋家便被抄了。她算着时间，现下是大齐旭仁十九年，国门关闭，施行酷政，皇帝疑心重，朝中清算了一批所谓的反皇党，这京城宋家便是其中之一。

　　曾在话本上看过些重生奇谭，无一不是顺心如意，人生豁然开朗，她也想不通了，前世她未对不起任何人，也就唯有些对谢兰廷的心思，可是从未戳破过，也未与他有过任何逾矩之举，谈不上罪大恶极，凭什么，要有如此下场？

　　“想什么呢？”搓背的侍女推了推，“我告诉你啊，待会晚上见了那些爷们，得笑着些，你可别仗着自己生得美，哪个爷会喜欢丧着脸的女子，要是惹了爷们不高兴，小心被爷们拿了鞭子抽死。”

　　宋宓冉抽泣道：“反正横竖也是死，晚死不如早死。”那侍女一听愣了：“你倒是清醒，嗐，不若死之前享受一回，死也无憾了。”

　　死也无憾？宋宓冉冷笑，浓密的睫毛上坠着水珠，目光深深，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重生而来，她怎能甘心就这么死去。现下的遭遇着实举步维艰，但决计不能坐以待毙。

　　她道：“姐姐说的是了，妹妹年纪小，只在书上识得些男女之事，也懂得那事，得和美貌体行的人做才欢快。妹妹求求姐姐，待会派遣到各府中去的时候，给妹妹挑一位美貌体行的主子。待妹妹下了黄泉，必与阎王爷说，姐姐好人好心积好德，让姐姐长寿多福。“

　　那搓背侍女笑道：“你这丫头可真会给自己打算！你放心，国公爷他们这些老主子，年纪大了，也不兴这事。咱们是让你去伺候底下那些少爷们，还有少爷们的客人。咱们谢府少爷们美貌体行的可多了，你倒是不用挑了。”

　　谢府？

　　宋宓冉脑袋一轰，因为前世对谢兰廷念念不忘，她对“谢”，“兰”，“廷”这三个字总是异于常人的敏感。她小心探问道：“敢问姐姐，这谢府，可是，安国公府？”

　　搓背侍女捏了捏她的肩膀笑道：“是了是了，前几日咱大老爷才得了爵位，一直谢府谢府地叫，尚未改口叫安国公府呢。安国公府的匾额也尚未拿来，至今正门口还挂着谢府匾额。据说，是皇上想要亲自提笔，现下全府翘首以盼那御笔的匾额赐下来呢。咦，这件事，你一个小丫头如何得知？”

　　“人贩子提过几嘴。”宋宓冉眨了眨眸子，搪塞过去。她自然知道谢府便是安国公府。前世出生得比谢兰廷晚整整二十年，谢沥早已被封安国公，谢兰廷自一出现，便是安国公府的九少爷了。

　　真是啼笑皆非，竟是被卖到了安国公府，谢兰廷的家。

　　看来，重生奇谭里说的倒也并非全是骗人——重生的人一般是要圆满前世不能圆满之事。被卖到谢兰廷的家，倒是圆了她一个梦了。她一直想再见到谢兰廷一次。

　　宋宓冉虽惊喜，却屏住气冷静下来，凝神思索，她要想办法到谢兰廷那里去。如今是旭仁十九年，谢兰廷十八岁。他不喜女色，洁身自好，对于府妓，自然是兴趣厌厌，避之不及。

　　她道：“几位姐姐和我说一说，府中哪位少爷，下手能怜惜些，妹妹我年纪小，怕一上来经不住事，未体味到那事的趣味便去了，那倒可惜了。”

　　搓背侍女笑道：“呸！你这丫头真是不知羞！不过，”她低了低声音，脸色俏红，“告诉你，咱们谢府一共有九位少爷，而其中的九少爷，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洁身自好。如果能和他春风一度……”

　　宋宓冉连忙道：“还请姐姐务必把我送到九少爷院内，妹妹必当感激不尽。”搓背侍女转了转眼珠子：“那你得给我些好处。”宋宓冉笑道：“自然，姐姐尽管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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