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的谋臣不安分（重生）》针尾雀

39、初雪血溅

　　今年程宿秋见到的第一场雪，便缓缓降落在安阳的巷陌街头。

　　和塞北鹅毛般飞扬的雪截然不同，仅凭地上的水渍，便可知最初其实下的是雨，只是待夜深气温持续变得寒凉，才转为了晶莹剔透的雪花。

　　如今日头升起，已经化得七七八八，只有枝头叶尖还残留些许白色。

　　沿着走道，随意地踏过浅浅的积水，走到拐角时，正看到一抹青绿身影正坐在临近墙边的位置上，端着茶杯，一副无所事事却格外赏心悦目的样子。

　　程宿秋已经习惯了对方容貌时不时带来的冲击感，只是走到距离其三步时，才停下脚步出声道，

　　“怎么起得如此早？”

　　楼洵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出现，一张桌案，配了两把竹节椅，连杯子也是成对搁在案上。

　　程宿秋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就听对面不由轻笑，但温和的声音里盛满了无奈，“殿下，连用饭的时辰……可都已经过了许久了。”

　　抿了一口茶，润润□□冷空气激得有些发痒的嗓子，程宿秋才开口，“如果不是看到某位君子在此处悠闲的样子，我倒是可能会对浪费掉的时间更后悔一点。”

　　楼洵显然知道，这并不是世子的责怪，于是面对少见的调侃，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默然无声。

　　程宿秋以指尖捧着温热的茶杯，袅袅热气氤氲在半空中，模糊了视线。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孟霖左等右等，就是没见到世子，忍不住出来寻找，果不其然，就在洵兄这里找到了殿下。

　　只见楼洵侧过头，笑意清浅，“殿下，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些去吧。”

　　对着那如同蔚蓝火海般的眼睛，程宿秋不由地心头一跳。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答，但她却莫名觉得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像是二人被分割到两个不同的空间。

　　明明此前并没有这种感觉……

　　她下意识起身，但对方却已经一如往常地，跟随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孟霖直觉这二人气氛不对，果断选择降低存在感，默默跟在后边，直到抵达议事的地方，三人都沉默无言。

　　——

　　前些日子，程宿秋二人都在城中，与东城区的诸世家你来我往，试探不停，一时之间倒是没顾上另一头的事。

　　本以为有孟霖等人盯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差错，结果才刚解决了四千石粮食的份额，程宿秋就听到了一个不出所料但又出乎意料的消息：

　　“杜，杜将军他……”许桐斟酌片刻，终于组织好语言，“他对马氏下手了！”

　　然而看众人神情，便知事情并不简单。

　　听了片刻，程宿秋才总算明白几日之间，西城究竟发生了何等变化。

　　那杜皓领了命令，手下也分到了部属，抵达西边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平头百姓重拳出击。

　　征南将军军令在此，哪有人敢公然抗命？乡闾之间，富裕些的还好，拼拼凑凑，勉强凑足了摊派份额；至于本就贫穷的，则无论如何也凑不出，那干脆便绑了其中的青壮，带回营中充作民夫。

　　“搜刮的过程，比匈奴还狠啊！”

　　孟霖等人看到此情此景，到底不忍，只是碍于身份，只能委婉开口劝导道，“这样靠乡人交粮食得到猴年马月？不如交给豪族大户，让他们缴纳便是。”

　　其手下一听甚有道理，几番建言后，让周围数里都鸡飞狗跳的征粮工作才算告一段落，改成对马氏出手，寄希望于一劳永逸。

　　要程宿秋来说，那马氏可比东边几家加起来还不好惹。

　　但在刀兵的直接威胁下，那马氏家主到底没有翻脸，只是默默交出了份额。

　　故事说到这里时，似乎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勉强瑕不掩瑜，但是，其后便急转直下：

　　近日因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越来越多的人索性弃了田地，跑到深山里，落草为寇，这股队伍不断汇集，以至于越发胆大，竟绑了马氏姻亲家的小公子上山去。

　　地方豪族更擅长在规则内办事，经此一事，虽然马氏家主并未出面，但那一支的族长也亲自向前去征粮的杜将军请求，出兵剿匪。

　　然而杜皓能不知道王师的战斗水平吗？一听到这种苦差事，当然是果断拒绝。

　　什么剿匪！养寇自重的道理，众人都懂，横竖他以后估计干不了多久了，就趁着现在捞一捞本县豪族的油水，也能得了晚年体面，这不比辛辛苦苦去蜀中要强吗？

　　于是在听闻那世族竟然家财万贯，富不可言，尤其以经商著称后，他终于按捺不住铤而走险，暗中抓了那族长来，一通审讯，成功获得了对方的口供，终于承认，“与盗贼勾结，意图谋害将军”。

　　既然证据有了，那后面便好办了，该杀的杀，该抄的抄，如今西城门上血迹未干，连马氏都暂且沉寂下来，暗中蛰伏，以不被这杀鸡儆猴的将军连在一起宰了。

　　这么一来，连孟霖和许桐都劝不住，毕竟没有世子的命令，也不能以武力制止，以至于杜皓及其手下越发横行，现在仓中粮食，只怕已经多出一半盈余了，似乎是准备以此在梁捷面前刷刷印象，趁热打铁离开右路。

　　“……”程宿秋沉吟半晌，眼下对方的行为已经超出太多，但他们原先的计划依然可以执行，“后日清晨，你们一共三人，负责护送这一半粮食，我已经吩咐过杜皓了，届时让他送他那部分的份额，为了防止劫匪，便一起去。”

　　三人点头应下，后面的部分他们早已演练过许多遍：

　　便是假装有盗匪来袭，趁士卒慌忙逃跑之际，趁乱直接斩下其头颅！

　　——

　　见过西城的乱象，连投靠马氏的姻亲都没能幸免，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卯足了劲儿，使出各种手段往东城区跑。

　　毕竟谁能知道，这位杜将军下一个又会拿谁开刀？

　　终于到了交粮食的这天，士卒们在两侧护送着粮车，而楼洵等人则与杜皓及其亲信相隔不远，正骑着马，在山间慢慢地行走着。

　　世子回来后也并未对自己多说什么，杜皓也再次放下些心来，只是到底还没到靠山面前，心里没底，连眼皮都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眼看着快到提前选定下手的目的地了，孟霖暗暗对二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控制着马匹，缓缓接近前方的人马。

　　别看他只是个偏将军，派头比世子大多了，除了亲卫，还有附庸仆从数十号人，前呼后拥，想成功下手，必须得让其周围这些人也四散而逃才可。

　　许桐倒是想不这么麻烦，自己直接出手便是，但随即一想，哪里的盗匪能如此胆大，一路摸到军中这么核心的地方？为了推卸责任，也只能麻烦一些了。

　　楼洵大致目测着距离，眼看着只剩下三十步，呼吸也不由急促些许时，却看到斜前方的山头上突然冒出十数人，手持弓弩，登时一阵齐射！

　　“保护将军！”

　　好在其身边的侍卫反应极快，将将军迅速按在地上，才避开了要害的致命伤，只是胳膊处依然中了一箭，正疼得直哎呦叫个不停。

　　但其余人可就没有如此幸运，一时之间如同割麦穗似的，便倒了下去。

　　亲卫们一方面以盾牌护住他，一方面分出一队，上前追击。

　　那些人见一击不成，便迅速向反方向逃窜而去，影影绰绰，迅速隐匿于山中更深处。

　　三人见此情况，不禁蹙起眉头。

　　楼洵低声道，“世子还安排了这些人出手吗？”

　　但另外二人都满脸疑惑，摇头否认。

　　可以确定，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了。

　　眼下交粮食是去不得了，好在众人才出安阳不久，原路返回便是。

　　边吩咐抬着还在不断惨叫的杜将军的士卒们跟在队伍中间，他边陷入沉思：

　　那么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又或者说，他们需要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