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槿》时生冬巳

11、第十一章

　　飞机失事原因暂未查明，只知是在午夜突然失控，偏离航线，从高空中径直坠落，最后焚毁于西藏的那片雪山。
　　我的爱人，也被永远的留在了那片雪山。盛夏时节，花开。隆冬时分，凋零。
　　迎夏而生的木槿花啊，凐灭于寒冬凛冽的雪山之中。
　　一连几日搜寻，失事者遗骸并未被寻到。新闻报道说是，飞机从高空坠落速度过快，飞机撞击地面，人体和机体一起解体破碎而组织四散，人体组织极为零散又被积雪覆盖，而导致难以找回。
　　“ 解体破碎”、“组织四散”、“人体零散”这些词句、字眼。如一柄柄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的腕出我心上的血肉，凌迟，不外乎如此。然然她当时该有多痛啊……怎么会连完整尸骨都寻不到了呢？只剩下破碎的血肉被孤零零的、零星四散的掩埋在那寒冷的雪中。她又该有多冷啊……
　　在出事的半月里，我日日恍惚，总是毫无征兆的流泪，心也总是痛。终于我接受了她已经离去的事实，强打起精神，陪伴她的父母。与她的父母一同准备葬礼，那日来的人很多，有她往日的朋友，还有她的同事。我爸妈也来了，他们见我憔悴的样子心疼极了，陪我说了许多话。我只木木的回应，并未听进一个字。
　　她师兄也来了，他看望过然然父母后，来与我聊了很多。他说让我节哀。我麻木的礼貌回应他。他又若有所思的问我“你和小师妹，是恋人了吧？”
　　我猛地回过神，“你怎么知道？”
　　他垂眸，面露哀色“我之前追过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她说她喜欢女生，并且有喜欢的人了。我当时很意外，但我并不排斥同性恋。后来发现她喜欢的人是你。”
　　我静静的听他讲完，心中悲意四散，仍是笑着“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你。”
　　“小师妹是很勇敢的人，希望她在那边过得好，你也要好好活。”他叹了声气柔和的说。
　　他的目光有几分像她，恍惚间我好似看见了她，她在与我说着同样的话——让我好好的活，我含泪笑着说“好。”
　　空盒子，好轻好轻，被葬在向阳的山坡上。我将她爱的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看着碑上她的照片，眼睛发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疯狂下坠。回家的路太远，不知道她还找不找得到，若是迷路了，我寻过去，带她回家。
　　葬礼结束后几日，我开始收拾她留下的东西。收拾着收拾着，就开始掉眼泪。等她父母来将东西取走，我看着陡然变得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也空落落的。家里她的气息好像在慢慢消失。我茫然的走过家里的每个角落，寻找她留下的踪迹，我告诉看到她了，想要伸出手触碰她，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却消失了。我走进卧室，躺在她躺过的床上，抱着被子，闻到被子上她残存的气味，不停的抽噎。哭累了，便抱着被子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有些饿，我下了两碗阳春面，我坐在餐桌前，喊了声她的名字，叫她来吃饭。屋子里空空荡荡，静默无声，也再无人应答我，从卧室里跑着来吃面。我苦笑着看着两碗面，摇了摇头，“我这是怎么了，你都不在了啊，你看我都迷糊了。”我将两碗面都吃了，眼泪掉入面汤里，好咸好咸……
　　我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影片《蓝宇》，看到结尾处，蓝宇意外离世，陈捍东蹲坐在太平间大哭，背景音乐《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响起。我也随着陈捍东一起流泪，心疼的快要窒息。想起有个傍晚，我和她依偎在一起看这部电影。落日余晖透过阳台的玻璃，照在我们的身上。看到结尾我们一同哭泣。
　　她抽噎着问我“如果我像蓝宇一样突然过世，你怎么办？”我破涕为笑，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怎么会呢。”她继续缠着问我，最后我没法子了，只好认真的想了想。
　　“我就陪你一起走，不独活。”我坚定的看着她。她低下头，擦了擦泪水，摇头说“不行，你要好好的活，等头发花白了在来找我，我不走就在那儿等着你，等你陪我一起走完那段路。你要是提前来了，我就不等你了。”
　　“好。我答应你。”我帮她擦干眼泪，柔和看着她。
　　只是没想到竟一语成缄……
　　我抱膝躺在沙发上，口中喃喃“我会好好的活，会好好活的。你别走…再等等我……”
　　我好想她，夜夜都会梦到她，第二日醒来脸上便全是泪水。每天下班回家就躺在床上睡觉，盼望着能在梦中见她。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次又一次，她始终都没来见我。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够出现，我好想好想再见她一面。
　　之后，我开始失眠，夜夜无眠，难以入睡，常常睁着眼就是一夜。我开始吃安眠药，靠药物也只能获得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靠吃药往往是无梦的，有梦也不见她。我开始喝酒，喝到烂醉，最后酒精也无法让我安睡。
　　我太想见她了，我没有办法了，就将安眠药和高度酒一起喝了下去。我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我的妈妈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在哭。妈妈发现我醒了，用袖子擦干泪，问我还难受吗，渴不渴，饿不饿。我看着妈妈摇了摇头。
　　妈妈沉默一会儿，欲言又止。
　　“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扯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小朝，你对她，哎，妈妈都知道。你喜欢谁妈妈都支持，我也喜欢那孩子。可是她已经走了，你还要好好的活啊。她是个好孩子，看你这样她又怎么会不难过……”妈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我伸手轻轻擦去妈妈眼角的泪。“果然瞒不住妈妈。我答应她会好好的，我也有好好的活。我有好好吃饭，可是还是越来越瘦。我也只是想睡着了在梦里见见她，可是梦里没有她，我见不到她，我也睡不着。妈，我睡不着觉，我好想她，我好想见见她…我就只是想见她一面，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想这样……我只是想见见她…在梦里…见见她……”我抽噎着说的断断续续。
　　妈妈俯身抱着我，感受到妈妈的温暖，我再也无法强忍悲伤，在妈妈怀中嚎啕大哭，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妈妈也哭了。温热的泪滴在我的脸上，我的颈窝里，我的锁骨上。
　　我知道妈妈肯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对不起，妈妈，让您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