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听风》聆商

8、第八章

　　整个村子里一共也没有几匹马，驴和骡子倒是不少，能够这么肆意横行的，一只手也数得清，不等他回头，谢遥就猜到了那是谁。

　　而秦默则恰恰相反，一个是他看不顺眼的臭小子，一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此时此刻，没道理在这里同时看到他们两人，他生怕夜色太暗看错了人，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脸色十分难看，没理谢遥，只对殷红珠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殷红珠哼了一声：“不在这，那我该在哪？倒是我的不对，还未恭贺你新婚大喜。”

　　秦默沉默了许久才说：“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该和这家伙在一起鬼混。”

　　谢遥傻站在一边，没有话说。秦默不敢对殷红珠如何，反而恶狠狠看着他，殷红珠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干瞪眼僵持着，他在这装傻，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不像话。

　　僵持久了实在有些尴尬，谢遥还是说了一句：“你误会了，嫂嫂也是担心你。”

　　“你闭嘴！”

　　果然，他们明明没什么，但此刻气氛古怪，说什么都不对。不仅殷红珠以为这些破事是由谢遥牵线搭桥，秦默这反应更是大，他气息紊乱，显然已经气得不轻。

　　谢遥从家跑出来，一方面是想破这案子，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到了年纪家里总要催着成亲，之前这些事他都是能避则避，懒得掺和这些家长里短，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架，而秦默家里妻妾众多，关系也更复杂，就更麻烦了。

　　谢遥只想快点把人送回去，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僵持着，闭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耐心劝他：“世兄，听我一句劝，不管是修行，还是娶妻，都是从一而终的好，不要太贪心了。武功学多了，那些心法未必同路，容易走火入魔。至于你的家务事，我本不该多说，不过想想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你家里那么多人，莺莺燕燕，以后还会有孩子，整天在你耳边叽叽喳喳的，烦不烦？”

　　他此话一出，倒是颇合殷红珠的心意，虽然不知道谢遥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心里听着都觉得舒坦多了，不自觉跟着点头。

　　可秦默听着更生气了，这小子闲得无聊，凭什么对他的家务事指手画脚。至于武功，他就更没资格说了。秦默环顾四周，气急之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荒郊根本无人管辖，谢遥就是死在这里都没什么关系，一想到此，秦默便起了杀心，他们二人先前便交过手，心里多少有底，他眼中寒光一闪，拔剑挥去。

　　谢遥也察觉到了他的杀意，迅速反应迎招。殷红珠慌忙退开，没想到二人就在这乡间小路上打了起来，可这打着打着，秦默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谢遥和上次的出招完全不同，他之前似乎只为了展示招式好看，好多没有必要的动作，也好接招，而此刻他竟是横冲直撞，莽夫一般，反而让他阵脚大乱。

　　几个回合下来，秦默已渐渐有些不支，大口喘气。

　　而谢遥看起来仍是一派轻松，笑得轻狂，还能顺便揶揄他几句：“大哥似有不解，不如贤弟来为你解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才是致胜法门。”

　　秦默咬紧牙关，暗想这家伙估计早就没安好心，此刻定是想出其不意，而他也该顺势而为，所以他也不再计较什么章法，不如直来直去，速战速决。

　　他心下明了，一口气也顺下来不少，正要换招迎敌，可等他一快，谢遥反而又慢了下来。秦默这突如其来的快毫无章法，之前也不等演练过，似乎多出了不少破绽，很快就能被轻易化解。手上的便宜没占到多少，凭空消耗了许多力气。

　　而谢遥剑锋一转，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再度攻来，又有了变化，明明是和那天一样的招式，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大不一样了，旋抹接点，无半分空隙，招招直逼而来，秦默招架不住，兵器被震得脱手，谢遥的剑却已经到了他的咽喉，又骤然停下，并未刺中。

　　秦默冷汗直冒，这剑法若是再快三分，定然直取命门，他全身无力，谢遥剑一收手，秦默便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那日你我过招，剑下皆为虚招，很容易被接住，而剑招可虚可实，可以虚掩实，亦可由实化虚，随机应变，才能百战百胜，不过我看兄长的手法颇为凌乱，气息步伐也不够稳健，似乎只是匹夫之勇，对剑道一窍不通啊。”

　　听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讲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秦默哪经得他如此玩闹嘲讽，又羞又气。可如今形势，若是再战，必定占不到丝毫便宜，只会自取其辱，只得罢手。

　　殷红珠在一旁看着，起先惊异万分忘了说话，此刻反应过来，居然开始鼓掌叫好。谢遥本想扶他一把，秦默果然严词拒绝，强撑着站起来，连上马都费劲，无奈之下，只能牵马而行。

　　三人一路无话，天色乌黑乌黑，他们下意识地走得很快，花的时间也不算久，就回到了秦府大门处。

　　这新夫人过门十分寒酸，门口只放了一个略微带点红的旧轿子。

　　秦默上前拉开帘子，里面空空荡荡，并未坐人。他一路沉默不语，殷红珠也没什么好脸色，看看轿子又看看四周，怪声怪气道：“这是闹哪出啊？这是那个女人不懂规矩，还是家丁也不懂规矩了，严管家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

　　秦默此时看到这些，面色好了些，“事到如今，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估计都去吃酒去了吧，在京中好歹也是个豪门大家，如今沦落至此，上上下下都自甘堕落，行事越发像个乡野草寇了。”殷红珠也懒得计较，提着裙摆，大摇大摆地走进门。

　　她先进了门，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院中摆好了酒宴，可席间的人不是倒在桌上就是趴在地上，偌大的府中，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四处都有古怪的香味弥漫，再迟钝的人也察觉不对了，这样子绝不是单纯醉酒。

　　殷红珠赶紧叫秦默过来，匆忙到各处金库检查，果然发现所有门锁都被破坏了。

　　谢遥暂住在这里，现在秦府出了事，这都是些别家家私，他好像跟上去看也不是，置身事外也不是。秦默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刚才甚至连杀他的心都有了，殷红珠对他也说不上好坏。所以他还是决定不去查看失窃的银钱，转而去找人，找着找着，也渐渐听到了些陌生的人声，秦默夫妇二人不知所措之际，就被背后的闷棍双双打倒。

　　谢遥听到声音立刻赶去，可刚才动手的人很快就不见踪影，他一直注意四方动静，并不是没人跟着他，只是那些人迟迟不出手，对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此冒冒失失前去，只怕对自己不利。

　　他只得跳上房檐，在各个偏门屋角小心查看，那些人好像还是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他正迟疑，就听到有人唤他。

　　“谢兄弟，既然来了，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谢遥从房上跳下，看到的除了众多素不相识的男子，居然还看见了桑叶和之前在白马渡见过的那位姑娘。

　　而鸢萝也看着他，谢遥环顾左右，“桑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微笑道：“我不是桑叶，我叫梁采薇。至于他们家，暂时去了别的地方避风头。你不必担心。”

　　秦彦君见了谢遥，立刻张嘴呼救，梁采薇也不动作，任由他喊，反而是他一直嚷着让谢遥帮他，梁采薇的那些手下有些紧张，举着棍棒对着秦彦君不时威吓，又对着谢遥警告。

　　谢遥立刻摆明立场：“我可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这家伙向来鱼肉乡里，干的那些好事我也不是没听过。官府拿你没办法，我想还是交给梁姑娘收拾吧。要打要杀，你们随意。”

　　梁采薇满意点头：“谢兄弟果然明事理，也只有我这样的恶人才能收拾恶人。”

　　秦彦君见他不仅不帮忙，还和梁采薇一唱一和，不由得火大，嚷道：“谢遥！你别以为什么都不做我就拿你没办法，我亲眼看见了，你和这女贼勾结一气，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自当按律法将老夫送往官府，不可对我动私刑。”

　　谢遥倒是无所谓，这家伙软的不行就开始威胁，之前还偷偷摸摸琢磨些机关暗算，现在连样子也懒得做。

　　秦彦君看到他这个样子更加来气，又要骂人，可还未来得及，梁采薇把大刀一挥，立在了他面前，秦彦君立刻吓得不敢说话。

　　他牵连的事情太多，做过不少亏心事，梁采薇料定秦彦君就算丢了东西，也不敢在外张扬半个字，一家人奢侈惯了，遇上了她，定是一点不剩，够他受的。

　　梁采薇不忘叫上谢遥，“我只谋财，不害命，这次小兄弟也帮了我，挑一些走吧。”

　　可谢遥看起来对这些金银财宝毫无兴致，直接拒绝了。梁采薇也不多做坚持，“真的不要，我就分给鸢萝妹子了。刚才说好了，三七分成。我们人多，大件的东西就由我们带走，这些珠宝和银票方便携带，也更值钱一些。妹妹轻装简行，多拿些钱就好了。”

　　谢遥还是有些恍惚，他对梁采薇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可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又想起在桑叶家初次见面的场景，那种眼神，明显就是认识他的样子。

　　至于那位鸢萝姑娘，看起来和梁采薇认识不久，却已经非常热络了。加上梁采薇如此出手阔绰，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和钱过不去，他们很快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瓜分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