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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慕容英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来,正色道:“葛大侠,请把沧浪剑还给我。”

      葛青衫身旁的人已经不再推搡他,而是如同一个个雕像般侍立在侧,他故意涉险,其实并不怕身旁那些人,唯一在意的,只有这个看不透的慕容英,他回看过去:“据我所知,沧浪并非阁下的东西。此剑早年是谢千风之物,后来辗转落到了百岁堂的陆姑娘手中,慕容公子为何说那是你的东西?你又是从何得来的?”

      慕容英面色冷淡,负手走到一旁:“就算没有她,沧浪也要现世,这些人也会死。世间宝物从来都是强者得之,我对此并无意见。可她是强者吗?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家中债台高筑,她早已走投无路。是我替她除掉眼中钉,教她噬心蛊的用法,让陆家的基业枯木逢春,她已经是北地最有权势的女人了,不该贪心不足,再贪图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甚至觊觎我的财富和地位。至于我是如何得到沧浪的,恕我无可奉告。”

      按慕容英话中的意思,沧浪像是陆归柔从他这里偷来的,而这里珍奇之多,再加上一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葛青衫起初只是小心打量着四周,不过现在,慕容英好像有意向他展示,这殿宇中陈列的是从各处搜罗来的异宝神兵,分门别类,既有长刀大剑,又有轻巧薄刃,甚至有不少扇子和长鞭,内芯都是铁制的,暗藏玄机。

      他不知那些异兽和灵药如何得来的,但完全可以确定那些武器,都是从刚刚倒下的武林人士身上摘下来的。

      慕容英故意将那些人引过来,一一击杀,夺其门中至宝,如此行径,真是恶劣无比。

      “我知道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比得上沧浪,我也不让你吃亏,这些东西随意挑选,你可以多取几件。”

      葛青衫还是不言不语,慕容英挑了挑眉:“不信吗?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东西于我如粪土,就算你将它们全都带走也无妨。”

      葛青衫起初还在想,慕容英费了那么大心思将许许多多武林人士全部引来这里,又夺了无数的异宝私藏,或许会另有所用,计划着更大的阴谋,可下一刻,慕容英就命人将一旁陈列的宝物全部丢进了祭坛内的熊熊烈火之中。

      那些东西若是天生地长,也要得天时地利,在野外生长数百年。若是由人费心所创造,更是数代之功,而就在刚才那一个瞬间,全部如粪土般毁于一旦。以他的经验来谈,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恶人,也常怀贪婪之心,舍不得伤害这些东西,而慕容英如此暴殄天物,葛青衫看来亦是心惊。

      他下意识喝止,又转向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你既然有这么大本事,为何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与葛大侠相比,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回来,何必这么在乎虚名呢?”慕容英懒懒道:“你看那些诸侯之子,千金贵女,改朝换代之后,也都变得一文不值。来到这里的人,即便是人世间的天潢贵胄,死在这里,也如烂泥猪狗没什么分别。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的境遇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还在意这些有什么用?”

      “你刚才说陆姑娘和噬心蛊,那是什么?”

      在这地方待久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憋闷难受,葛青衫也不知不觉紧张起来,慕容英看着他慌张流汗的样子,反而笑出了声:“阁下的问题可真多啊,我问你的迟迟不答,你反倒一个接一个的对我问个不停。不过也没关系,我今日心情不错,那个问题也很值钱,替阁下解惑也无不可,不过等我回答了这个,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慕容英拍了拍手,随后阴影中出现一个人影,好像是个高大的男人,正朝他们一步一步走近,葛青衫盯着那个黑影,他似是一早就认出了,可始终不敢确认。

      那人看起来明明就是霹雳剑阁的掌门葛仲文,可他昔日虬髯如戟,威气逼人,如今已没了丝毫往日的风姿,此刻他面色枯黄,凌乱的头发和胡须连在一起,好像已经不认得葛青衫了,周身杀气腾腾,下一刻就要发狂。

      “二叔?”

      他试着呼唤,可葛仲文并不应答,反而听到了慕容英的声音,“这就是噬心蛊,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令所有人俯首称臣的东西。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慢慢打吧,葛掌门,手下留情,千万不要把他打死了。”

      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葛青衫片刻的迟疑,因为二叔显然已经神志混乱,对慕容英唯命是从,正因如此,他的每一招都不致命,处处避开要害。

      他早已被逐出师门,可归根结底,师门并不曾对他有所亏欠,故而不可下死手。

      思量之间已过了数十招,可大战中最忌分心,这样下去,先支撑不住的必定是葛青衫,他的后背全都湿透了,能感受到汗水流到伤口之上的那种疼痛,如果是旁人尚可拖延些时间,可二叔是何等人,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如果不出所料,葛青衫下一招应该是接不住了。可就是在下一剑刺入之前,葛仲文突然在半空中顿住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伸手捂住心脏,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葛青衫将二叔的异常看在眼里,他自然疑惑,可是自己也已经流了很多血,根本没有力气关心他人生死,此刻突然放松,双腿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重重倒在血泊中。

      慕容英也同样惊异,匆匆上前查看,噬心蛊没理由会突然失效,除非遇到了什么克制之物,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身去追。

      鸢萝向外跑去,这里不见天日,空气稀薄,很快就觉得全身脱力,呼吸也跟着不畅了。
      她已经拼尽全力,梁采薇都没有反应过来跟上她,路上中蛊的怪人也被甩得远远的,可以说跑得很快了,可慕容英神出鬼没,等到她逃到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是徒劳,她只好停下不动了,慕容英也迅速出手,想要把她的那条项链夺走,可他的一碰到那项链的瞬间,手就似被烈焰灼伤,立刻缩回去了。又好像不仅仅是手,看起来他身体的很多地方都隐隐作痛,有些站不稳。

      纵然他心机深沉,可这种身体上突如其来的痛苦很难伪装掩饰,慕容英看起来身负异术,
      显然也拿她没办法。

      “鸢萝姑娘好大的本事,能令噬心蛊失效。”

      鸢萝握着胸前的项链,松了一口气,前路未明,但是如果葛青衫都奈何不了慕容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块玉刚刚隐隐散发光亮,不仅要她救葛青衫,好像还冥冥中为她指引方向,可是现在突然被慕容英拦下之后,它又没有任何反应了。

      她在慌乱中四下张望,向着有动静的地方看过去,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谢遥正身处迷雾火焰之中,正在和什么人过招,可无论她如何呼喊,都得不到丝毫回应。

      她很着急,慕容英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欣慰,“原来沧浪剑在此,那就更好了,人与剑都在这里,一网成擒,省去许多功夫。”

      这蜃楼城处处怪异,平地都会起火,虽然不大,只是一簇簇小火苗,但是个个都散发着
      诡丽炫目的光彩,明明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偏偏把一切都染红了,看得比白日还清晰。

      可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看着远处的那个人,鸢萝宁可看不清楚他,她甚至怀疑那人是否就是谢遥,他身旁已经有无数人倒地,头身分离,手脚飞溅。哪怕隔着这么远,血腥的气味都已经灌满鼻腔。

      在满目猩红之中,鸢萝似乎看到了灵巫教的招式,那个女子身形轻盈如魅影,一招一式更像是一支曼妙的舞。每一个动作和每个舞步都是致命的,落脚的沙土中钻出硕大藤蔓,开出血红色的花,异香绕鼻,裹着无数碎石,铺天盖地向他袭来,随即在石缝之中又钻出来了巨大蜈蚣,和藤蔓配合无间,恍若一体。

      他们的动作比起之前速度快了许多,在那些诡异的藤蔓和血花之间,变成了游移不定的魅影。鸢萝有时看不见其中的人,只能察觉到一道道冷刃寒光猛刺突袭。

      到了最后,谢遥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立刻毫不犹豫刺向藤蔓,那藤蔓的许多分枝都迅速枯萎落地,然后和他刚才过招的那个女人一起消失了。

      谢遥看起来神志混乱,远远看来就像是身处荒郊,正在发狂的野兽,他好像疯了一样,即便是敌人不在他身边,身旁也没有藤蔓和毒虫的时候,他还是会对着空气疯狂厮杀。

      似乎只有谢遥自己能看见,那是一个长得小鬼一般的小人,他就像个制作粗劣,浑身僵硬的人偶,残缺丑陋,矮小瘦弱,可偏偏是这样,谢遥总觉得他和自己有某种微妙的联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

      那个小人呆滞无神,一动不动的,察觉到有人来了,就转过来看着他,可他眼中无物,和个瞎子没有两样,一直在谢遥身旁,像是只小狗,爬在他身边用鼻子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如同恶鬼扑食一样扑了过来。

      谢遥向后退了几步,仔细看过去,他的声音和形态都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整张脸煞白一片,根本没有五官,走路也踉踉跄跄,谢遥起初还慌忙躲避,后来居然发现他根本无法近自己的身,显然受着某种禁锢,还在三寸之外,就已经被禁咒挡住了。他也不再躲避,原地站定好好看他。

      这个孩子的身体没有血色,几近透明,透过薄薄的皮肤,甚至可以看见他泛着诡异光线的肌肉骨骼,声音嘶哑,听起来万分可怜,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谢遥虽然已经察觉了禁咒,但这个孩子显然还是茫茫无知,仍然不知疲惫得朝他一遍一遍地扑打,直到力量渐渐流失。

      梁采薇匆匆赶来时,谢遥也逐渐安静下来,他手中拿着一柄她非常熟悉的剑,浑身是血,身旁也是血腥一片,像是站在炼狱焦土之中。正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一个人,同样也让她感觉非常陌生。

      “他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堕入邪道,为了你的安全,还是离远一点为妙。等他气力耗尽,无论是人还是剑,都不足为惧。”

      梁采薇仍在出神,慕容英的话忽在耳旁响起,他的言语似有魔力,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到了最后,她甚至跟着他的声音,一起走远了。

      只留鸢萝站在原地,她不知那两人是何时走远的,只看着谢遥的手又开始抖了,他前后左右躲避着什么,之后又没完没了的对她看不见的东西斩杀。

      当谢遥再度握住沧浪剑的时候,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他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甚至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他甚至分不清那是激动,还是害怕。

      那个小小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眼前的画面再度变了模样,鸟兽被他的杀气惊动,四散奔逃,他心中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这是一把神魔皆斩的剑,拥有无穷力量,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移山劈海,地裂山崩,轻易夷平一城人的性命。

      仿佛从未如此畅快过,可他的灵魂和身体又好像是抽离的,手脚像是被磁石吸附着,一招一式,都像是被设定好的人偶一样,跟随着操偶人的丝线移动,从无偏差。

      这并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游戏,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过去已成定局,不受控制也不可改变,他的一举一动,都和谢千风当初一模一样。

      谢遥此刻突然明白了,想成为一个人,去听他的故事,去学他的剑招,去模仿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变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身体验他所有的经历,和他一起重温这场噩梦。

      那一柄杀伐之剑带着他呼啸天地,纵横四野,他路过无数陌生的城,但这个世上不仅只有他一个人在拼杀,只不过其余人类和他比起来,都渺小得如同蝼蚁。

      如果要建立一座城,让它变得繁荣而蓬勃,或许需要十年百年,而沧浪的主人只需一个瞬间,就能取掉城中所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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