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臣服》叛逆盐酸

15、改口

　　段棠梨慢慢蹙起眉头，神色严肃起来。

　　“嗯”、“知道了”、“晚点再联系你”……一干语焉不详的措辞从她口中脱出。

　　段棠梨挂断电话后，发现顾翊正看着自己。杯中茶浓，他的眸色偏淡。他不主动问什么，只等着她说。

　　段棠梨调整了一下表情，淡淡笑道：“没什么，一点工作上的事，我们先吃饭吧。”

　　“那么明天？”顾翊也不深究，只是提醒她刚才未结的话题。

　　段棠梨顿了顿，说：“可能去不了了，有比较重要的工作。”

　　被人拒绝，对于顾翊来说一桩极为稀奇的事。

　　他放下茶盏，眸色冷沉：“段小姐，需要我提醒你协议约定了什么吗？”

　　她结婚当天下午就跑去工作，第二天还排不上约看婚房的档期。他能接受做这场协议婚姻的乙方，不等于能接受被三番两次怠慢。

　　段棠梨双手合十，很是诚恳地说：“是真有突发的重要工作，我也不是故意的。后天吧，后天一定。”

　　见她答应下来，顾翊反而开始拿捏作态：“后天？那我还得看看行程。”

　　段棠梨只得再放低一点姿态：“只要不是明天，这个星期都可以。”

　　看来回去要加班加点了。这么一想，她便更觉得那些放出谣言的人可厌了。

　　顾翊抬眸看了她一眼，一言敲定：“就后天。”

　　段棠梨如获大赦般应了一声，旋即生出一丝疑惑：他刚刚不还说要确认行程吗？也没见他有什么确认的动作。

　　她可不会认为堂堂小顾总，连着三天都闲得来陪她。

　　“尝尝这个软兜长鱼，”顾翊忽然将关注点转移到新上的菜品，挑了一段最好的夹到她碗中，“说是南淮那边空运过来的，现点鲜杀。”

　　肉质柔软嫩滑，脊骨剔得干干净净，入口绵软如云，不见一丝腥味。便是在南淮时，她也少有尝过这等极品。

　　段棠梨抬眸，偷偷看了顾翊一眼，感觉自己好像稍稍摸到了一点他的脾气。他要做一件事就干脆利落，不会揪着什么事不放。只要他不再提及某个话题，这件事就算是盖棺定论了。

　　两人吃了一会儿，又上来几道菜。一道文思豆腐，嫩豆腐切成绵长丝线，宛如一朵千瓣白莲，柔柔浮在浓稠羹汤上。一道碧绿银芽酿火腿，以火腿丝为引穿入豆芽中，薄薄的银色裹着绯红，像是少女涂了豆蔻的细白纤指。

　　段棠梨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都是顶费刀工的式样，又精又细，有文人气，最见淮扬菜之精髓。

　　她吃完一口文思豆腐，随意问了一句：“顾总挺熟悉淮扬菜的，身边有相熟的南淮人？”

　　在这顿饭前，他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但是她可很清楚他是故京人。如此精通淮扬菜，不常吃是不像的。

　　“自古江淮多商人，是见过不少倒也不算相熟，应酬罢了，”顾翊慢条斯理道，抬眸看着她，意味深长，“不过以后，就有了。

　　他是在说，眼前之人就是以后相熟的南淮人了。段棠梨听出了那言下之意，微微偏过眼，躲过他深沉而灼热的目光。

　　“不过像你这样的南淮人，我倒是头一回见。”顾翊又抛出了一个引子。

　　引得她又转过一双水眸，看着他，满是不解。

　　鱼儿上了钩，顾翊唇角微弯，带着半分揶揄：“人前是一个称谓，人后一个称谓，你该不会打算一直这么分裂吧？倒也不是信不过你的演技，我只是担心有心人听去。”

　　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他在意的是她开口的那个称呼。

　　他说的倒也没错。彼此本来就是互利交易，没道理让他一直按着自己的步调走。

　　段棠梨张了张口，可在他的注视下，那句“老公”竟怎么都喊不出口。早先夸下海口，入戏快出戏也快，这才半天功夫，她便连入戏都慢了半拍。

　　她舒了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式拉近彼此的距离：“那你家里人叫你什么？”

　　察觉到她的意图，顾翊挑了挑眉，倒也没有拒绝：“父亲是直接喊名字的，母亲和兄姐叫阿翊。”

　　段棠梨刚想说那以后就叫“阿翊”吧，顾翊却补了一句：“你是想学我爸，还是想学我妈？”

　　她一时顿住了，迎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拿不定主意。她总不能跟着他的长辈叫吧？

　　他让她没得选。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段棠梨才入戏般，唤一声：“老公。”

　　她的声音清润，叫起来自带三分柔情蜜意。

　　顾翊轻笑了一声，帮她添一勺鲜嫩的文思豆腐羹入碗中，慢条斯理点评：“不错，符合段小姐影后的演技水平。”

　　段棠梨以为他也会改口。他显然是故意的，报复她在领证那天拂他的意，问他这出戏演得如何。

　　她低头闷声吃豆腐，不想跟他说话。

　　顾翊眯了眯眼，像审视：“生气了？”

　　“怎么敢。”话是这么说，她语调听起来就没好气。

　　顾翊笑了笑，替她斟了一杯茶。

　　段棠梨目光疑惑，像是问他在做什么。

　　顾翊答得简略，省去主谓：“哄一哄。”

　　谁？他来哄她吗？

　　他嗓音微沉：“顾太太。”

　　段棠梨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念头竟是后悔那天说他不适合做演员，这样的演技比她搭过情侣戏的男演员都要高超。

　　她失笑一声，好心告诉他：“顾总，你这样哄不了女孩子的。”

　　哪有人斟茶哄人的，倒更像是赔礼谢罪。

　　“是么？”顾翊淡淡勾唇，“没哄过女孩子，不了解。”

　　“但你笑了，我以为哄到了。”他语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没哄过女孩子，却这样有技巧，偏偏他嗓音磁性低缓，更加像是说情话。

　　不想被他知道自己有一瞬心乱，段棠梨垂了垂眸：“因为是你。”

　　“别人斟茶是不行的。但从来是别人给你斟茶，你肯亲手斟一回，足见诚意。”

　　一顿饭下来，段棠梨起先还有些惦念网传谣言的事，后来就被顾翊三言两语给抹过去了。

　　也不知是他的话语有魔力，还是他有魔力。

　　饭后，顾翊照例是送她回家。夜里风凉，却莫名比白日时更温柔些。路上行人不多，他摇下一截车窗，晚风便溜了进来。呼呼作响，吹得人脸颊酥酥，心猿意马。

　　段棠梨隔着半面玻璃往外看去，街景依稀相似。今早看时她还是待嫁的新娘，现在已经作了他名义上的妻子。

　　她默然按了按手掌下的文件袋，里面装着那本结婚证。红漆早已烙下，此刻却莫名烫手。

　　辗转忙碌了一天，又回到了云和苑，情景却与出发时浑然不似。

　　到家了，段棠梨正要解开安全带，顾翊忽然说了一句：“别工作太久，早点休息。”

　　纤指微顿，她扬眸冲他笑了笑：“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推开车门，一双修长的细腿已经迈出一半，却又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怎么？”顾翊抬眸。

　　段棠梨深吸一口气，挥手道：“老公，后天见。”

　　说完，那迈了一半的长腿彻底踏出车门，离开他的视线。

　　顾翊望着她佯装熟练的背影，低笑一声，也推门走到车外。

　　今宵月光浩浩，照在她白皙的肩头，如披一袭水色纱衣，影影绰绰，更勾人眼眸。

　　随着那纤丽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笑容也消失殆尽，缓缓收成一片冷峻淡薄。

　　本是故京商业帝国巨子，生意场上谈笑间生杀予夺，不过偶然展露一丝温柔，都被月色消去。

　　“周戬，”顾翊拨通了电话开门见山，那命令听不出什么情绪，“查一下太太最近的工作安排。”

　　“太太？”周戬在电话那边迟疑了一瞬，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自家总裁已经结婚并且会称呼女方为太太的事实。

　　顾翊沉了一声，以明显低八度的语调解释：“段棠梨。”

　　虽然顾翊没有斥责，但是周戬仍然能感受到他的不悦，霎时诚惶诚恐。自知是自己工作失误，周戬连连道歉，好在顾翊也没有追究。

　　挂了电话，周戬才发觉自己把手机捏得紧紧的。跟着顾翊做事也有好几年了，不说达到100%完美无缺，至少瑕不掩瑜，没犯过什么大错。

　　只是太太出现的第四天，向来行事沉稳可靠的总裁助理已经几度感受到了职业危机，深刻意识到要把段棠梨放在小顾总私人安排里的最高级。

　　段棠梨低着头走了好一会，才终于停下脚步，自己都说不清慌什么。演戏而已么？怎么好像头一回一样。

　　虽然这种戏，确实是头一回演。

　　她回头看了一眼，遥遥望去，顾翊似乎还没走。他站在车旁，好像是同什么人在讲着电话，路灯将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白日繁华都褪去了，夜色如许温柔。他沐浴在月光下，长身玉立，端方俊美的容颜淡在一片清辉之后，宛如云间神祗。

　　隐去故京顶级豪门顾家小公子、顾氏集团执行总裁那一系列名头，这是她的丈夫，即将要朝夕共处至少三年的人。

　　结婚证上那抽象的名字，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具象成她眼前的一笔一画，描摹成他的轮廓。

　　若不是孟梦又来了电话，她险些都要忘记，这一夜本来是要做什么了。

　　“棠梨，抱歉，本不想那么晚打扰你。可是早些时候跟你说的那条谣言已经被顶上热搜了，我们在想办法撤下去，但是即便能压下去，影响已经造成了，你看要不要正面回应？”孟梦的声音又快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