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臣服》叛逆盐酸

11、演技

　　在顾翊靠得更近之前，眼前那张诱人朱唇吐出冰冷话语：“顾总，这出戏，我演得还成吗？”

　　段棠梨笑着看他，眉眼里却是清清冷冷的疏离。

　　这样矛盾的表情汇于一张面容上，可以称得上是绝顶演技了，拿下莱纳影后奖杯实至名归。

　　到底是顶级的演员，演得逼真，叫停也专业，只这一句便让顾翊抽离出情境。

　　血液中涌起的陌生情愫如潮退般散去，他眸光冷下去，靠在驾驶位上，不带情绪地问：“你以前演过结婚的桥段吗？”

　　“演过，七次，”段棠梨一五一十地告知他，如数家珍，“第一次是在《琉璃梦》里，跟男演员宋承寅搭的戏，演一对侯府里的下人夫妻；第二次是在《那年十八岁》里，跟男演员方羽舟搭的戏，演一对从校园到婚纱的情侣……”

　　顾翊没有打断她，只是脸色越来越沉。

　　等她说完，他动了动薄唇：“所以这是你的第八次？”

　　段棠梨摇摇头：“那不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顾翊才抬了抬眸。

　　段棠梨进一步说：“前七次，人人都知道是假的，我每次只要演得更逼真一点，大家就会说我的演技进步了。但这一次不一样，大家都以为是真的，只有我们知道是假的。所以我要更卖力去演，不能有一丝差错，犹如背水之战。”

　　她竭力向他解释二者的差别，可在他眼里仍然没什么分别。不过是一出难度更高的戏码，说穿了还是靠演技。

　　段棠梨还在解释：“顾总，你知道出戏吗？”

　　顾翊不应声，也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段棠梨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做演员的，入戏是第一课，出戏却是更重要的一课。终生不入，虽然遗憾，也只能说不是吃这碗饭的。入得出不来，才是终生遗憾，一辈子呆在一个角色，曾坐拥繁华又睁眼看繁华落尽。陈导欣赏我，引荐我演《刺鸟》，是因为他觉得我能入能出，能演很多角色。”

　　“所以你放心，我们这场戏，我会用尽毕生功力去演的。”她又笑了起来，美得如梦如幻。

　　令顾翊第一次如此直白而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表演术语。

　　所谓协议婚姻，本该如此。可听到她如此不带感情地陈述出来，顾翊莫名有点烦躁。

　　或许因为协议本是极理智的经济活动，婚姻又是最感性的情感活动，两者结合在一起，处处都是矛盾。

　　僵了片刻，顾翊偏过脸，以生硬的口吻对她说：“不愧是最佳女主角，只要钱到位了，什么都能演。”

　　段棠梨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刚刚被拂了的兴致，想必心里有些不悦。她也知道对于顾翊这样的人来说，与她协议结婚是看得起她，但打心眼里又不那么看得起。

　　不是写在协议最前面的名字就是甲方。但是她要顺利地把这桩交易做下去，保持住自己的位置，势必不能时时顺他的意。

　　必要的忤逆，也是维系这段关系的关键。

　　段棠梨微微敛眸：“多谢顾总夸奖，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顾翊转头看她，愿闻其详。

　　段棠梨莞尔一笑，温馨提醒他：“在我们的交易里，是我给你钱，所以希望你也能配合我。”

　　昨天还怕他到手心沁汗的程度，今天就敢叫他配合，她是拿捏准了两人已经登记结婚，他不会轻易反悔，代价已经不同。

　　审时度势到这个地步，令顾翊都失笑一声：“好，段棠梨，你很好。”

　　能够在短短几日内连续获得小顾总称赞的“你很好”，放眼整个顾氏集团都没有第二个，她很荣幸地拔得头筹。

　　顾翊把视线收回到方向盘上，一声不吭启动车子。

　　一路飞驰，街景倒退。段棠梨拄着侧颜，默然看着窗外被抽象成流线的风景。

　　“说个数吧。”就在她出神之际，左侧却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段棠梨一脸疑惑地转过身，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顾翊的下颌线紧绷，神色从容淡定：“说个数吧，把协议的甲方改成我。”

　　段棠梨轻轻咬唇，然后旗帜鲜明地拒绝：“如果我说不呢？”

　　“给我一个理由。”顾翊的视线仍锁定在前方，嗓音却是更沉了一些。

　　段棠梨将装着结婚证的文件袋压在手掌下，深呼吸了一口气：“顾总，我希望你有契约精神，不要有非分之想。把甲方改成你，那我们的关系成什么了？”

　　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前几天才在哪儿听过。

　　顾翊微蹙眉心，沉了一口气，胸口说不出的烦躁缭绕。

　　段棠梨忐忑不安，指尖在文件袋上无意识地划着。以彼此的身份之差，如果顾翊硬要向她施压，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半晌，她终于也没能等到他的回应。

　　他竟然就这样默许了？

　　跑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兜了两圈，笑面阎罗看起来心情不佳，连笑容都没有了，像是兜风发泄。

　　本来她不应该出声的，陪他这样沉默地兜一会儿才是上策，但偏偏她下午还有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段棠梨不得已，深吸一口气，很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最近工作不太忙吗？”

　　等绿灯期间，顾翊分神扫她一眼，反问：“有人会在结婚这天还工作吗？”

　　“哦，你是这样想的，”段棠梨微微诧异，转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下午约了时尚杂志试镜。”

　　……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都没她的心冷。

　　顾翊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叫她：“段棠梨，你是一天不工作都不舒服吗？”

　　段棠梨回得理所当然：“不工作怎么赚钱给你？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没有三千万，尾款全靠一边工作一边还。”

　　顾翊轻笑一声，揶揄得很不客气：“没钱还想做甲方，我就没见过空手套白狼有像你这么狠的。不如我们换换位置？两全其美。”

　　在这个根本问题上，段棠梨是很有骨气的：“宁做小甲方，不做大乙方。”

　　如果做乙方那么好，他干嘛要抢着来做？她很清楚的。

　　顾翊沉着脸，静了许久。

　　“行吧，你到哪儿试镜？我送你过去。”似乎是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自己的乙方地位。

　　“中天科技大厦，《What’s New》杂志编辑部。”段棠梨报出一个地址，正式终结这场没有结果的谈判。

　　家里有个混时尚圈的姐姐，顾翊很快想起这是法国时尚品牌Charlotte旗下的女性杂志，一般来说不会拍摄什么露骨的照片，应该可以让人放心。

　　他便用语音把导航叫了出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天的顶级跑车，终于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

　　临到目的地，段棠梨看准时间说了一声：“快到了，我在这里下就好。”

　　顾翊不解：“大厦有停车场，为什么要提前下？”

　　段棠梨有自己的道理：“不能让人看见你载我，会被人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影响试镜的公平性。”

　　顾翊把车停到路边，从文件袋里拿出那本结婚证，摆到她面前。

　　他轻笑了一声：“顾太太，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段棠梨也很平静，耐心解释，“时机合适的时候当然会让你出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我要试镜的时候突然出现，别人只会觉得是我在蹭你的资源。我不想，也不符合我们的协议。”

　　顾翊挑了挑眉：“你这是要我做你的地下情人？”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把彼此简简单单的协议关系搞得那么复杂。

　　“我不是……”段棠梨刚想要解释。

　　顾翊却冷冷抛下一句：“到了。”

　　看他心情不好，她也不想去触霉头，一声不吭拎起包就要走。

　　“你真就这么走了？”就在她要推门离开的一瞬，顾翊又沉声叫住了她。

　　扶在门上的指尖微顿，段棠梨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放下手，转身面对他。

　　“顾总，顾先生，顾翊，老公，你不是地下情人，不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是我新婚的丈夫，登记在我的配偶一栏里。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反正不知道哪个称谓能令他满意，她干脆全都说了一遍，任君挑拣。

　　“行了，别耽误工作。”顾翊又别过脸去，催她快走。

　　段棠梨无奈地摇摇头。伴君如伴虎，这位笑面阎罗可真难伺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不开心。

　　她不禁开始怀疑，考虑到自己额外提供了情绪价值，三千万是不是开高了？

　　顾翊抬眸向车窗前方，那窈窕背影已越来越远。

　　凝望片刻，顾翊忽然叫出语音，接通了周戬的电话：“今天下午原本推掉的会，都重新约一下。”

　　“都重新安排到今天下午吗？您不是说今天结婚……”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

　　顾翊有些不耐烦：“协议结婚而已，你还那么较真？”

　　周戬不说话了，不知道是出于总裁助理的谨慎，还是在想较真的到底是谁。

　　顾翊挂断了电话，默然摇上车窗，不再做那窈窕背影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