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策》月清婵

2、第一章

　　丛林深处。

　　一辆破败的马车翻倒在官道旁，四周血迹斑斑，尸体横七竖八的歪了一地。

　　刀光剑影中，一道修长的黑影正被数名杀手围住缠斗。那黑影右手持剑高跃，凌空斩下。只见剑锋蓦地青光暴涨，如同一道凌厉闪电，破空而来，一瞬间寒气如乌云压顶，充斥天地之间。

　　以寡敌众，不落下风。

　　黑影浑身浴血，一张冷峻的脸庞却平静如水，招招狠毒，如暗夜修罗，冷血嗜杀。

　　鲜血沾染了他的脸颊，他忽的掠到槐树下，左手摘下数片叶子，看也不看，闻声抖手甩出，人却丝毫不停翻出包围。

　　转身，所有的杀手都已倒地。

　　“好功夫”

　　一片静默中，翻倒的马车后忽而响起零落的掌声，黑影还剑入鞘，疾步走到马车旁，恭敬的单膝跪下：“王爷受惊了！”

　　裴清轻弹锦袍，从容不迫的扶着马车缓缓走出，惨白的指尖皆因胸口剧烈翻涌的疼痛，却强行压制，军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三月不得动内力。

　　惨淡的月光下，裴清面无表情的看着满地的尸首沉默不语。半响，她俯身，双目灼灼的盯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面孔，忽而想起是自己下命令让他除去面纱为了赶路时不引人怀疑。

　　“抬起头来”

　　黑影闻声直起身子，裴清微微撇头就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脸庞投下一小块淡淡的阴影，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道有弧度的线。

　　平常的脸，平常到毫无特色，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

　　裴清不禁微笑，如此平凡的外衣下竟是一个闪人不眨眼、冷酷无情的死神，甚是有趣，换了旁人，任谁也猜不出这个平凡的男子会是名扬天下的燕云十八骑骑首。

　　“叫什么名字”

　　“夜翎”

　　呵，倒是与本人挺相配。裴清直起身子，整理稍嫌凌乱的衣襟，转身，边走边说道：

　　“起来吧”

　　夜翎闻声冷然起身，看裴清一个人昂然绰立走在前方，身形被寒雾所染，飘飘若仙。

　　落叶沙沙作响，回神，夜翎疾步跟上。

　　裴清暗暗抵抗随内力翻滚涌上的阵阵阴寒，脑中思绪飞飞转，整理一路上所见所闻。

　　一个月前，京城来人传旨，先皇裴唯于三月前驾崩，大姐裴涟登基为帝，特命镇守西北的抚远大将军裴清回京庆贺。来使奉上皇上特赐雕漆木盒，打开盒中是一身雪白的孝衣。裴清跪谢圣恩撑不住跌倒在地上，泪水顺着脸庞落在孝衣上，想起童年时母慈子孝的点点滴滴，更是止不住的悲戚。

　　自己跟随皇姨前往边关已经七年了，这七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的让人无法承受。父后被赐死、苏家满门抄斩、宫祁莲生死未卜、自己被削去爵位、皇姨裴喧的去世.......，如今，母皇又去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独自面对过往和将来，想到这里眼泪更是如决堤的河水，打湿怀中的孝衣。

　　忽而，渗进泪水的孝衣隐隐约约从中泛起一丝隐隐约约的红，裴清连忙低头仔细看去，却发现这孝衣中有夹层，连忙举灯，用剪刀轻轻沿着内里剪开，抽出夹层中的布条。缓缓展开，就愣在当场，这是一幅用血写成的信，聊聊百字，却有道不尽的心酸无奈。

　　吾妹裴清亲启：
　　一别七年，妹可安好否？
　　想当初，与朕相拥而泣的孩童如今已是威震天下的抚远大将军，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母皇驾崩，朝纲混乱，外戚专政，日渐猖狂。
　　现有长孙太皇太后坐镇宫中，他们尚不敢如何。
　　可太皇太后病重已久，恐有一日薨逝，则逼宫之日不远也！
　　逆贼已与简亲王裴唤勾结，图谋不轨。
　　请吾妹看在列祖列宗艰苦创业之艰难、天下苍生安居乐业之安危，出兵勤王，扫除叛党，匡扶朝纲。
　　现今已是裴家王朝生死存亡之际，望吾妹三思。

　　三姐：裴宸

　　裴清将信折叠起来，放入怀中，大姐的一颦一笑仿佛仍在眼前，心想：大姐，你对裴清恩重如山，你今日便是不写这封信，我也是要回去帮你的，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所不惜。

　　起身，收拾回京的包裹，此去京城将万份凶险，长孙外戚必然不愿我回京，路上定然会派刺客堵截。最难的是不能带军队，一来贸然带兵回京与谋反同罪，二来长孙外戚看大军围城，会立即挟天子以令诸侯，则皇上危也。

　　传来燕云十八骑，这是自己的贴身暗卫，十八人有男有女，个个武艺高强，智勇双全，最重要的是他们绝对的忠心。常年罩着黑色的面纱，没有自己的指令不得除下，曾同自己一起征战沙场，一夜之间屠村十余座，敌人闻风丧胆，人人谈之变色。此去京城，便只带这十八人足以。吩咐这十八人除骑首与自己同行外，其他人视情况分散而行，与京城中自己的府邸集合，今夜便各自出发。

　　坐在客栈二层的靠窗处，静静的喝着夜翎端上的茶，裴清脸色有些苍白和疲惫，自己七岁因杀死朝廷命官长孙徒致，被贬到边关并削去爵位成为庶民，靠着自己的努力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命血战才做到今日这个抚远大将军的位置，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很风光，可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如每逢阴雨天气左肩胛骨与膝盖便疼的受不住，这是在定边之战时留下的痕迹，雪夜追敌五百里，终是留下病根了。

　　当时年轻，也不觉得如何疼痛，第二天仍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在疆域图上画下最后一笔，并立即随着捷报送往京城。自信这是古往今来最全的大瑞朝疆域图，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皆囊括其中，作为给母皇的礼物至今挂在御书房的整面墙上。

　　这次定边之战，高兴的是我朝尽收失地，打的匈奴不敢来犯，订下盟约，年年岁贡，悲伤的是胜利的当晚皇姨平亲王裴喧就病逝了，这位一生为国鞠躬尽瘁的亲王，因过度操劳而与世长辞，三军悲恸。次日，来自京城的圣旨，准平亲王的遗体回京，谥号“贤”，右将军裴清继任抚远大将军，镇守边关。

　　往事烟消云散，这次回京自己便将军权托给了平亲王的独女表姐裴轩代为掌管，才放心回京。预感此路将会不平常，还有十天便可到京城，刺客跟踪多时，是该下手的时候了。

　　深深吐了一口气，瞥见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夜翎，一身的黑衣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剑眉星目，与平常人家未嫁男子颇为不同，不觉深思，只是盯着他看，半响，他侧脸的线条不自然的紧绷起来，一抹淡薄的红晕散在脸颊，心中忽然高兴起来，想逗弄一下他。

　　勾勾手让他靠近，拍拍身边的凳子让他坐下，夜翎直挺挺的站在一旁不敢坐，裴清伸手拉住他的臂膀一使劲，夜翎不敢违背只得顺从的坐下。

　　一手拨弄着手中的筷子，一面斜睨着他坚毅的脸庞，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跟了本王几年了？”

　　“七年”

　　“七年？也从京城来？”

　　“属下出身暗影门，是平亲王家奴，平亲王让属下保护王爷。”

　　歪头想了一阵，此人跟随自己七年虽然从未注意过，其武功确属裴家一派。想当年，太祖皇帝四处征战，自有一套高深功夫征服武林，得到众多武林人士的帮助才顺利夺得天下。太祖皇帝这一套功夫属家传绝学，涵盖掌法、剑法、暗器于一身，而其中的寒育绵掌最为玄奥精深，据说当年太祖皇帝修炼到最高一层，曾一掌便将敌方主将打的全身血液凝固，皮肉龟裂开来，丝丝寒气透骨冒出，外表却栩栩如生，甚至白里透红，丝毫看不出差错。

　　方才这男子便使出裴家龙兴第一代族长裴晟所创剑法“墨舞明月锋”，共分九式。前六式，动作如凌波微步，飘然若醉。后三式剑锋突变，杀气暴涨，唯求取敌性命。想他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竟然能将剑法练得如此纯熟，真是难得，皇姨应该是把最优秀的暗卫都给了自己了吧。

　　将一盘小白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吃一点，他犹豫片刻拿起筷子飞快的吃起来，而自己却在仔细的观察，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放下碗筷，重新垂首站立在一旁。这种驷马难追的吃饭速度看的裴清目瞪口呆，猜想应该也是暗影门特殊技能之一，不知什么时候暗里一刀这顿饭就吃不上了。皇家暗影门是专为皇室培养暗卫的机构，在女权社会中独树一帜由清一色的男子组成，修习裴家武功。而自己为了方便在随身的暗卫中格外添加了女人，组成燕云十八骑。

　　起身，手缓缓的朝他俊逸的脸庞伸去，他一颤，想要闪开却忍住不动，只是绷紧的身形透漏了他的紧张，邪邪的一笑手半空转道，摘取他因吃饭太急沾在头发上的一颗米粒，拿着米粒的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得意的用手绢擦干净，欣赏他羞红的脸颊，心中甚是得意，转身走出茶楼。

　　眼前黑影一闪，感到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天旋地转，被人扛在肩上在楼房之间穿越。方吃下的饭食随着跳跃的频率上下起伏，手只能紧紧的抓住他背后的衣襟，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