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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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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棋院一查,只有杨刚不在,就是之前那个冲杜城和沈翊霸气挥舞扫帚的清洁工大叔。
负责人说是不清楚他的动向,问了一圈才坑坑洼洼地回复说今儿好像有人看到他过来上班,至于现在到底上哪儿摸鱼去了,或是出了什么状况,那就不清楚了。
杜城盯着那个自称是目击者的人,目光如炬:“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在哪儿?”
目击者怯怯地偷瞄他,说话间卡顿了好几回:“好像是……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时间……不太清楚,应该是……在午饭之前。”
“那个时候,你们有说过什么话么?”
那人的怯意便退下去了一点,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这个老杨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我没事儿跟他说话做什么?”
杜城也不恼:“他住在哪里,知道么?”
“听说是在这附近租了一间屋子,”负责人连忙接过话茬,许是不想自己那边的人跟警方产生冲突,对杜城讲话的语调中多了些刻意的讨好,“您别急,具体住在哪儿,都有记录留存的,我去查查档案,马上就能知道了!”
“请问他在棋院这边有……”沈翊斟酌了一下用词,“可以用来储藏物品的空间么?”
上次见面,杨刚的手里就拉着一袋塑料瓶,大概是准备攒在一起拿去卖,这些东西单个论叫做废品,只有放在一起才能卖得出价钱。
负责人搓了搓手:“一楼洗手间附近的杂物间,本来是用来放置清洁工具的,但他好像特别喜欢从外边捡些瓶瓶罐罐堆放在里头,这种事儿很常见,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沈翊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要招呼杜城一起过去看看,一扭头才发现蒋峰和小马正抱着手臂杵在原地,板着脸跟两尊受了委屈的黑面门神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沈老师的面色蓦地一红,脸颊的温度也不由自主地升高了一些,变得略微有些发烫。倒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杜城本人顺水推舟,将那俩打发跟负责人一块儿去查找杨刚登记的居所地址。
“走啊!”
“来了。”
蒋峰看着那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偷偷跟小马咬耳朵:“可怜咱们,爹不疼妈不爱。”
小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他的三位同事之间疯狂扫视:“你乐意当儿子,可别带上我!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俩……谁是爹,谁是妈?”
“那还用问!?”
小马瞳孔地震,看不出来啊蒋峰,有点东西!为了跟领导套近乎,玩得还挺花!
突然意识到被人套路了的蒋峰吐血三升,卒。
杨刚确实在杂物间里堆了很多东西,但是分门别类,摆放整齐,闻不到异味,也不见肮脏邋遢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收纳室。
杜城像是个过来巡视的检查员,背着手绕场踱步一圈:“看起来是个蛮规整的人。”
沈翊则是在仔细观察杨刚的那些“收藏品”:“不是说他之前是做数学老师的……嗯?”
“数学老师怎么……”因为沈翊突如其来的长时间停顿而不得不回身望去的杜城发现对方正站在一堆废纸前头,手里还捧着一张皱巴巴的A4纸,连忙好奇道,“这是什么?”
“是对弈的棋谱,三角形和圆形各代表一方,从落子的走势来看,应该是围棋。”
杜城捡了个偷懒的角度,欠着身从沈翊的肩膀上方探出去一只脑袋:“唔,我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五子棋!”
距离太近了,又隔着身高差,杜城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全部落在了发缝以及耳廓,像是从那儿淌过了一道电流,致使沈翊的身体小幅度地瑟缩了一下,但是他仍然面不改色地把那些扔在角落里的废纸团一个接着一个地捡了起来,展开再抚平:“你看,这些都是。”
杜城又将声音压低了八度,加之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这下听着完全就像是低沉的耳语了:“待会儿去找棋院的人确定一下。”
沈翊侧过脸抬起头去看他,眼中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雾:“好。”
蒋峰的电话进来的很不是时候,汇报说杨刚并不在他的出租屋内,但是现场留下了两瓶同品牌的高档白酒,一瓶包装完好,放在柜子里;一瓶已被拆封,酒瓶跟一只小酒杯一起碎在了地上,酒香四溢。现场找不到他的手机,也无法定位,推测是被拿走然后拔掉了sim卡。
深吸一口气的杜城从胸腔里迸出来的一个字:“查!”
见他吃瘪,沈翊不自觉弯了眉眼,但笑归笑,还是得认真执行任务,于是拎着那些被揉得皱巴巴的棋谱出去找最有威望的职业棋士讨教,得到了个“这棋下得水平一般”的评价。
杜城问,您说的“一般”……
跟我理解的一般,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东西吗?
老棋士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绿茶,慢斯条理地说,他的心不静。
有人便回忆说那个杨刚脾气大但是惯会沉默,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不声不响地做他手里头的活儿,只是目光偶尔会游离到棋士们的棋盘上,做短暂的停留,然后一闪而过。
“这些圆和三角形其实来自同一支笔,下笔的人坐在同一个方向,连笔锋走势都是一样的,”沈翊说,“他是在跟自己下棋。”
“落子有恨,只见刀光,”老棋士摇了摇头,“如何心静?”
因为心不静,所以无论如何钻营技法,棋面的厮杀如何惨烈,也只能是一般。
那只小酒杯的边缘残留着少许唾液,化验结果显示是属于杨刚的DNA。
打碎的酒瓶、酒杯和被拆开的包装盒上均只留有杨刚一个人的指纹,另外一瓶原封不动的则是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白酒礼盒从生产到销售要经过那么多的环节,辗转那么多人的手,这样的情形肯定是不合理的,只能是那些指纹都被故意擦掉了。
今天中午11点左右,杨刚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约2分钟,正是5.23晚上给姚青青发信息的那个号码。
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预兆,杜城打电话给张局汇报之后,下令在岗人员全部出动,以这间屋子为中心,对周边进行地毯式搜查。
“屋里其他地方都没有被弄乱,应该是那人打着送请杨刚喝酒的名义让他回出租屋,趁喝得高兴的时候,绕到背后弄晕或者弄死他之后才带走的。”
“你是说他们原本认识?那犯人怎么做到在白酒盒子和瓶子只留下杨刚的指纹……”
“难不成他戴了手套?可是这都五月份了,大热天捂得这么严实,会惹人生疑吧?”
“我感觉还没有弄死吧,死了做什么还要搬出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嗨,那种酒超贵的,眼里有了它还能有其他?你用鸡爪递给我都有可能视而不见。”
“拜托了,别把所有人都跟你一起相提并论好不好?”
跟他的同事们不同,沈翊的关注点停在别处:“近期有哪些地方会举办大型活动?”
李晗有些为难:“这……如果不是集会的话,一般也不需要向我们报备。”
杜城拿眉骨剔蒋峰:“大白天的,有个家伙大咧咧地从楼里拖着一个人出来,附近的人什么也没有看见?”
蒋峰努力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以降低存在感:“这栋建筑高六层,杨刚住在二楼,住的人以租户居多,邻里关系生疏,杨刚对门的那户甚至说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而且那会儿正好踩着上班的点儿,目前只有一个人声称见过……”
但是见过跟没见过一样,说的东西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位让蒋峰为难的唯一目击者是一名不到四岁的小男孩,是一楼的住户,他的母亲陪他一块儿接受问话,大的不耐烦,时不时催一下进度,小的整就一个鸡同鸭讲,什么“奥特曼跟胖头鱼一起坐车车呜呜呜”,听着就很搞人心态。
于是沈翊不得不再次出山,一人独挑哄好女人和孩子的双重重担,然后跟天马行空的小男孩坐在一起研究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奥特曼、胖头鱼和车车,最终定稿画出了戴着黑色全覆式摩托车头盔和黑皮手套的嫌疑人,双颊通红且意识不太清醒的杨刚,还有一辆白色面包车,正是“524姚青青案”警方找到的那辆。
沈翊托人把画像送给杜城,同时微笑着给小男孩递了一块水果糖:“你很棒!”
小男孩透过透明糖纸,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同沈翊遥遥相望:“因为我相信光!”
光明定然冲破迷雾。
黑暗必将无法隐藏。
沈翊很能get他的一套语言系统,顺势蹲下身去与这位小大人握手:“感谢你,愿光与我们同在!”
于是杜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大男孩跟小男孩世纪握手的画面,沈翊跟小朋友都在笑,橙红色的夕阳散落在他们清澈的瞳孔里,琉璃一般,澄澈漂亮。
“尽快找到杨刚。”这是张局下达的命令,意思很明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翊把之前画好的躯干和四肢与这个戴着头盔的男人拼接重叠起来,体型方面完全对得上,他略一思索,慢慢摸索起了此人的五官位置分布,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后脑勺加一个将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头盔,无法确定任何一个“点”,确实挺难。
杜城从外头端着一碗炒面进到406,看沈翊正在画像,忙不迭放轻了脚步。
“别藏了,我都闻到了,挺香的。”
“这面味道不错,就是有点油,”杜城有些苦恼,“但是他送的那个汤吧……”说是清汤寡水都是赞美它了,不如说是几根可怜的紫菜叶子上漂浮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蛋沫,太消磨食欲了,他都没好意思拿过来。
沈翊放下画笔,接过炒面,坐到桌子旁边,小小尝了一口:“口味还行,我喝点开水就成。”
他这样子看起来很乖,杜城也很难忍住不开玩笑:“原来沈老师也有这么亲民的一面啊!”
沈翊腹诽,跟天天开豪车上下班的人比,我哪里不亲民了?
“那你觉得我的晚餐该是什么样子?烛光红酒牛排?该不会是……”素食沙拉吧?
当警察体力消耗很大,就算是文职人员,熬起夜来也是不要命的,这东西可管不了饱。
杜城突然凑了一张大脸过去,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一起去?”
沈翊也不躲,反而笑着冲他晃了晃手里边的竹筷:“谁跟谁一起?”
“我是说我们,就我们两个。”
“时不时想着约饭,城队这是致力于带我尝遍天下美食?”
“……你要喜欢的话,未尝不可。”
“那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沈翊把炒面一根根卷在筷子上,慢斯条理地咬着,在杜城被一串报菜名整晕乎之前顽劣地眨了眨眼,又迅速伸出两根手指,胆大包天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当然,食堂也是可以的,你随意,我不挑。”
“你的晚餐时间结束了,”杜城故作凶狠地去抢他的盘子,“快点过去干活!”
沈翊毫不走心地摁着盘子,在里头扒拉半天,终于挑了一个小小的蘑菇丁给他:“听,活儿这不是自己找上门了吗?”
杜城接过投喂,顺带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筷子尖儿,但看着好像是咬在了沈翊的脸蛋或嘴唇上,视线里喷射着“你给我等着”的火花。
沈翊看似无辜地抿嘴微笑,在那脚步声走到门边时抽回了筷子,一本正经地低头吃面。
仿佛他手边的那东西不是一碗平常的炒面,而是一副绝世名画。
来人又双叒叕是蒋峰。
他满头大汗,站在门口,扭得像是一根麻花:“吴文清摊上事了!”
杜城皱眉,什么事,磨磨唧唧的,说不得?
宏图酒店不少房间里都被搜出微型摄像头,他是管事的,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蒋峰记得,城队跟沈翊也在这家酒店住过,但愿不要拍到他们……
这念头还没完他心里的小人就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是在想什么呢!?
杜城拧着眉心的疙瘩追问,谁搜的?
“就我们自己人……”
杜城瞪大眼,小伙子,我给你胆儿了是吧?
“你们搞的什么名头……”到底是做队长的人,杜城的反应还是很快,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扫黄?”
很好,杜大队长已经预料到治安科的人跑到张局那儿哭天喊地的样子了。
蒋峰挠了挠头:“这不是想要挖那个吴文清的料嘛!”
“你们这是跟谁学的?”杜城清了清嗓子,打发他走,“别杵着了,去问话,报告你来写!”
“跟谁学的心里没点数吗?”沈翊起身,从善如流地给蒋峰递了一杯温开水,“辛苦了!”
哦,沈老师,您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但是这话蒋峰可不敢说,城队看起来已经很想冲过来踹自己两脚了。
所以他端着水跑了,跑得飞快。
“怪不得那天他迟迟不让我们进房……”
“这事儿跟你有关系么?”
“啊?”
“啊什么啊?我还说蒋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泛了?结果一看,说话吞吞吐吐的,眼神还到处飘,他心里没鬼谁有鬼?哦,沈老师给倒水啊,两位关系挺好哈!”
瞧瞧这酸不拉几的,晚餐吃的不是炒面,而是醋拌柠檬吧?
“我可没有忽悠他,”沈翊露出了淡定的微笑,“那间酒店确实有从事特别服务的人进出,有个小姑娘还偷偷跑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
杜城一蹦三尺高,什么时候?
“自助餐厅,那时候你跑出去了……我想着蒋峰他们不是要去那家酒店盯梢,正好随手发了一张画像给他,让大家见着她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被坏女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