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婚成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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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朝廷说要把盐铁进行官营之后，长安百姓对梁家家主梁安德的评价就开始褒贬不一起来。
有些说他七十岁一身风流韵事，是个老不死的祸害。
有些说他私贩盐铁，以低于朝廷的价格卖出更好的细盐，是个为民福祉的大善人。
梁安德自然不会将这些评价放在心上。
他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如今皆已成年，长子早已门荫为官，而次子已经逐步开始接触商业经营。
按理说应当是人生赢家。但实际上，府宅中早就乱透了顶。
无外乎，大儿子刚娶的夫人不仅言语冲撞对他不敬，还日日盼着他早些去死以多分得些家产。
只是他无暇顾及这些。人将老而志先竭，壮年时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等老来功成，便是沉迷声色犬马，留恋卧榻之乡。
他忙着大喜，心心念念都是第四任新娶来的夫人，自是顾不上这些后宅里家财纷争的小事。
甫一入夜，梁府前院吃喜宴的宾客就喧闹起来。满院喧嚣不止，灯火通明。来往婢女和家仆皆行色匆匆。或端酒上菜，或空盘而归，满院嘈杂，不绝如缕。
新房位于后院。
许是因为服侍的人都到了前面，故而这处虽也点了灯，却显得愈发寂寥。梁府的婆子在交代完事项后也去了前院帮忙，留在新房里的，只剩下了夏维安和她从夏家带来的女婢杏儿。
来自前院的喧闹声在经历了无数回廊花园后，传到新房便如同响在天外一般隐隐约约。身穿嫁衣的夏维安看着眼前红色的一片，屏息凝神确定周围没有旁人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头。
“杏儿！”
随着声音落定，一张略显瘦削的小脸从那红色的盖头里露了出来。夏维安手抓着红布，双眸瞬间就锁定了还安安生生站在床边的婢女。
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急切。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那女婢闻言，立刻转过身来。摸摸索索从袖子里挤出来一包药，抓着给自家三娘展示：“在这儿呢。卖我药的那人说，把这药下在酒里，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昏睡过去。”
她说完后，低头又思索了一瞬，倏而抬起头补充：“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夏维安顺手接了过来。
她抓在手心里用喜帕遮住后，又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了那只手。
等确定旁人看不出来自己的异样，夏维安这才安下心来，抬头问女婢：“那五家店铺可正常开门？”
“开着呢。最后一家店铺前两日刚开门。因为开在梁家的店铺边上，所以这两日营收还不错。”
女婢重新站到了一旁。
随着她走动的动作，烛光有些轻微的晃动。
她看着那招摇的烛光，眸色凝了片刻，咽了一口唾沫，方鼓起勇气再次劝说自家主子：“三娘，愚婢还是觉得，你那个打算有些不太靠谱。”
“怎么不靠谱？”
夏维安抬头看她。
杏儿见她能听进自己话了，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蹲跪到夏维安腿旁，趴在她的膝盖上跟她掰扯：“你看，五家店铺咱们是安排好了。可那五家梁家铺子，你说咱们要偷他们的地契，怎么偷？”
她说的有些急切：“三娘你别忘了，咱们只有两个人，如今却要跟一整个梁家对着干。且先不论你之前在夏家过的那苦日子，单凭咱们两个弱女子，怎么躲过梁府这么多眼线，成功拿到地契？”
眼看夏维安要开口反驳，杏儿连忙继续开口说道：“再者说，你的计划是写一份物权契。即便咱们成功拿到，模仿了梁家家主的手印，可届时去官府还要请旁人。咱们在京城又无依无靠，旁人从何而来？”
见到夏维安猛然张口欲要发言，杏儿又快速补充二字：“还有！”
夏维安无奈憋住，却又不甘心被她压住不让说话，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
杏儿眼睛瞪得极大。
夏维安怒目而视。
“行了。你声音大的前院都能听见了。若是有人听闻，今夜尚未过完，咱们所有的安排就都得死在襁褓里。”
杏儿沉默。
她原先还是直视夏维安的。后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睫毛又垂下去，神色显得有些暗淡。
夏维安没顾得上她神色的变化，只说道：“男人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娘只是图个新鲜感。梁安德如今七十岁。当朝有几个人能活到七十的？你以为他还有几年好活？梁家对夏家而言是个往上爬的依凭。梁安德于我如何不是？”
“所谓旁人，待我和那些官家夫人打熟了关系不到处都是。至于旁的则更好解决。届时等梁安德死了，咱们只需要虚构一份遗嘱。看中的那些店铺不都是咱们的？我再虚虚守一年寡，一年之后，谁还在他梁家？”
夏维安说完这些，装模作样地直了直腰板。压下心中的那点不虞。
要不是为了多弄点儿钱，谁会稀罕个老不死祸害？从夏家嫁过来的嫁妆也不过区区八抬箱子。里头虽有什么燕窝人参，可远远比不得梁家送过去的聘礼。
夏家卖女儿的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了。就连夏维安都看了出来，攀上梁家这棵大树，夏家真够一辈子光宗耀祖。
还趴在夏维安腿上的杏儿抬头看着自家三娘，叹了口气。
红柱在突然变得静谧的室内，噼里啪啦发出爆裂的声响。杏儿数着自己的心跳，心底突然泛了一丝苦楚。
她幽幽感慨：“三娘这些年受苦了。”
她也是前些年才知道，原来三娘出生的时候，家中夫人身体落了病。夏家头胎是个女儿，后来生了第一个儿子。本来家主都很高兴，然而那个孩子在长到三岁的时候，因为家中仆人疏忽，落在水中，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夏维安是第三个。
夫人生她的时候几近丧命，血水一盆盆往外倒。后来家主请了好些个大夫，才把夫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据说，那夫人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是儿子吗？”
于是，已经失望过一轮的家主看着眼前虚弱的夫人，只能再把失望传递到这位想生儿子的妇女身上。
如今夏维安成功嫁给梁家，怕是夫人和家主都要鼓鼓掌乐得围着宅子跳几圈了。
杏儿当初知道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为了三娘感到不值的。
可一抬头，见到乐呵呵对她招手的三娘，立马又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罢，谁管他们夏家做了些什么？三娘开心才是最主要的。
女婢正想着，忽而听见那原本虚无缥缈的声音陡然离她们近了些。
二人齐齐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因为窗户被糊死了，故而只能看见个浅显的影子，在烛火下面，窜动的人头朝着这边过来。
喧闹声愈来愈近。夏维安屏息听着动静，确确实实是从前院过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浑浊而模糊的，垂垂老矣的声线。
女子抬头看向忽而看过来的婢女，两人目光交接之后，盖头瞬间就遮住了女子露出来的脸蛋。
等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外面的喧闹也已然停在门前了。
“梁某年龄大了，也经不住尔等来闹。不若各位在前院玩得尽兴后便早些回去。梁某就不送客了。”
那浑浊的声音明明没什么力气，却带着醉酒的气势，硬生生把闹哄哄的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此时，外面和屋内一样安静。
坐在床沿的夏维安垂着头，从盖头的边缘的缝隙里，正好可以看见自己拿着喜帕的手。药包在虎口的地方露出一个角，在一片红色之下，显得若隐若现。
心跳如鼓。
震得胸腔发麻。
她需有意识地让自己吸气呼吸，方能觉得自己的气息是顺畅的。
后来耳朵听不见心跳声了，但是也听不见了别的声音。只剩下了单一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她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门外的喧闹声渐渐远去。
夏维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等耳畔重新有了声音，就是在屋内响起的了。
脚步声交错，女子依稀能从布料的摩擦声中判断出来，杏儿应当是给那梁安德行了个礼退了出去。换了梁安德进来。
屋子里只剩夏维安与梁安德二人。
饶是之前就曾勾引过梁安德，如今听见这虚浮的脚步声愈发靠近，老者身上的味道混杂着酒臭味愈发浓烈地钻入鼻腔，她掩住眸色中的厌恶，攥着蒙汗药的手愈发用力。
她静默地数着心跳，等着梁安德将她盖头挑开。
——省去了撒帐的步骤，便直接是挑开盖头。而紧随其后的，就是同牢合卺。
她只需要在喝合卺酒的时候，找机会把药下在酒里，今夜便会安生过去。
夏维安在心底一遍一遍重复念叨这些步骤，试图缓解不知何时蔓延到全身的紧张情绪，以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
倏而，脚步声停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放在了耳侧。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极轻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眼前豁然开朗。
那老者嬉笑着开了口：“梁某早知小君神色昳丽，今日妆成得见，果然貌美至极。”
片刻，夏维安已然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她自然知道怎么哄得眼前这人高兴，笑着看向他的同时，也说道：“郎君今日也意气风发。”
二人对视。
夏维安的手心里印刻出了药粉的形状。
她正欲催促赶紧吃牲牢喝合卺，方开口唤道：“郎君——”
不过是刚起了个头，倏而便见到眼前这原先还好端端站着的人骤然倒了下去。
打好的腹稿在这一瞬间消失匿形。
“扑通”一声，年老腐朽又脆弱的骨头硬生生磕在了地上。
身体软趴趴扭作一团。
这般变故吓得夏维安登时便从床侧站起来后退一步。
她眼睁睁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心跳莫名快得让她觉得慌乱。
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她畏畏缩缩地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去。
拿着喜帕的手凑到老者鼻前——那处静悄悄的，半天无丝毫风推动静。
那秀丽白皙的手指骤然一个瑟缩。
“啊——”
尖叫的瞬间，房门被骤然推开。
外面站着的婆子和杏儿一起推门闯了进来。待看见屋中情境之后，婆子给了夏维安一个意味不明的视线，倏而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夏维安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不容易从那梁安德死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看向了同样也是一脸痴呆的杏儿：“梦成真了——”
她抓着杏儿的衣摆，眼神直愣愣的：“我的钱没了。”
这一下，真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婚成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