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如音

9、【开章】[Part.04×锦 & Glory]

　　[Part.04×锦& Glory]

　　*01*

　　和镜卿分开后，红色的眼睛便自然地恢复了黑色。
　　但苏轻晓没有想到过，她能再次“遇见”在店里遇见的那个少年。
　　这里所说的遇见，是指用左眼清楚地看到。
　　这的确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但一想到那个“X”家族神奇的能力，苏轻晓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了。

　　苏轻晓几乎记不得原来自己的同桌是谁，性别是什么，叫什么名字，她只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和镜卿似乎有特殊渊源的少年出现在了隔着一条走廊的座位上，作为一个和她同校的普通学生。
　　很多事情散散拉拉地让人记不清楚，似乎也有人刻意地想让它模糊——那就顺其自然。

　　中午吃过饭后准备午休，苏轻晓将左边的窗帘放下来，原来亮堂的教室立刻变暗了。桌前是一个饮水机，左边是一扇门，门的左边是一条窄走廊，也可以说是“阳台”之类的——放些打扫卫生的工具。有大概4扇窗户，中午的时候阳光很刺眼地从开着的门照射进来，刺眼的光经常让人不得安眠。
　　苏轻晓习惯性地关上门，教室一片昏暗，有一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蔓延着。

　　“那个——”正准备睡觉，右边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能不能把门开着呢？”
　　苏轻晓转过头去，眯了眯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少年。——和上次看到的一样，身形很瘦，脸很白，一股书卷气，留了一点刘海，斜斜地卡在左耳。眼睛不大但是很清澈，整张脸让人感觉很秀气。
　　“——能不能把门开着呢？”少年又问了一遍。
　　苏轻晓知道他认出自己来了，不过是那种不动声色地认出，不张扬。

　　“为什么？”苏轻晓说，心里有些烦躁，伸手去拉那扇门，声音有些重地叩击在墙面上，班里有些人抬起头来看，然后又趴下身子。
　　少年在直泄而入的阳光里更加苍白，但他却笑得很甜美：“这样的话，那里就可以看见彩虹了。”

　　这样的话……那里就可以看见彩虹了。

　　苏轻晓一怔，看向饮水机旁边的墙面，果然有一道颜色分辨不明显的彩虹。
　　阳光通过饮水机里的水发生反射，水起到三棱镜的作用，从而在墙面上形成了彩虹。

　　苏轻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少年却开口了，有些涩涩的憋着的口音：“初次见面，我叫作‘锦’。请多多指教。”“初次见面”上貌似加了重音，有些强调的意味。
　　苏轻晓愣了愣，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随即释然地一笑：“初次见面，我叫苏轻晓。”

　　——这的确，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啊。

　　*02*

　　放学整理书包的时候，锦背着书包站在旁边问苏轻晓有没有参加什么社团。
　　“社团？”苏轻晓说，“纯粹是一帮无所事事的人在放学后无所事事而做的无所事事的事。”
　　“也就是说你并不无所事事啊——”锦微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参加一个社团挺好的。可以结交很多朋友啊，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起码不需要像一座孤岛一样，被废弃在汪洋大海之中。”
　　“拜托你不要这么文艺，”苏轻晓干净利落地提起书包，看着他，“我真的听不懂。”

　　苏轻晓等了半天没见他有回答，便背上书包走了。
　　转身的时候却听到他说——“喂，来我们社团吧。”
　　“你在说笑吧。”苏轻晓回头，“你给我唱《三只瞎老鼠》么？唱的话我就去。”
　　“好啊。”他却一副认真的表情，掺杂着一点鬼魅的笑容，“我要让你见鬼。”

　　他的断句不知道是“我要让你见/鬼”还是“我要让你/见鬼”。

　　苏轻晓无谓地耸耸肩，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操场。
　　“说到底，到底是什么社团呢？”
　　“音乐社团。”
　　“噗——所以你这么文艺？”
　　“文艺好少年哦也。”

　　“说真的。”苏轻晓突然停下脚步，探究性地盯着面前少年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里面有些疑惑，“你是‘他’吗？”
　　“说到底文艺的还是你。什么他不他的。”锦笑了，继续向前走。
　　他也许在逃避这个问题，或者是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推开那扇黑色的沉重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清脆但是压抑的钢琴声。有点像《玛祖卡》的三拍子圆舞曲，这样的曲子能弹出一种压抑的感觉——有些奇怪。
　　社团室里光线很暗，可视度只有几米。但本身社团室也不怎么大，大概也就一个宿舍的大小。
　　右边的角落里放了一架黑色的钢琴，不是三角的而是立式的，有些老了，上面有点细细的灰尘。声音也有点涩涩的。

　　“是谁在弹钢琴？”苏轻晓问。

　　“无人自响的钢琴。”锦诡异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居然带了点暗红的色泽，沉在眼底。
　　“你所谓的见鬼——噗——还真是可笑啊。”苏轻晓笑起来，“我都看到琴师了呢。”
　　“琴师？”锦也笑起来，“你倒是说说哪里有琴师？”

　　“啊，黑色裤子，蓝色上衣，啧啧，我觉得那件衣服不配他，他的脸太白了——比你还白。”苏轻晓随意地答，走到钢琴旁边看着琴架上的琴谱。
　　钢琴声突然停止，好久没有回答。
　　身后的人仿佛被凝固住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空气中传来缓慢的呼吸声和吸气声。

　　“Glory，她看见你了……是吧。”锦缓慢的吐字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锦，是的，她看见我了。”一个声音响起来，伴随着站起身来的摩擦声。

　　“——我这个……——不该存在的，虚妄之人。”

　　*03*

　　苏轻晓毫无惊讶地看着锦的眼睛变成了暗红色，以及在他身边站着的矮个子少年金色的眼眸。好吧，她有点好奇，那个少年是谁。

　　锦带着些许危险的笑容，走到钢琴旁边，碰落了一片刺耳的杂音：“真没想到呢苏轻晓，我们是多悲哀的存在啊。”
　　我们是多悲哀的存在啊。
　　悲哀么……可能吧，生活在这里与那里，分不清哪里才是自己，看到的是别人看不到的事物，听到的也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声音。
　　苏轻晓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从12岁起拥有这样的能力，我的双眼双耳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我分不清什么是灵魂，分不清什么是‘人’，我不敢轻易言说我的恐惧——我认为我的存在是悲哀的，本身就是悲哀的。灵魂固然悲哀，但我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更悲哀呢？生活在夹缝之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人，才最悲哀吧。”锦苦笑，伸手按了几个破碎的低音，钢琴低声地鸣唱起来，莫名地忧伤。
　　“你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吧。——他的存在让你看到这一切……”苏轻晓想说那个少年的名字，可她根本全然不知。

　　两个人是“共生体”。
　　“共生体”一般指两人共用一个身体，有很偶尔的情况会出现多人，这并不存在身体的所有权归谁的问题，这是一种“共生”关系。若是两个人的共生体，其中一个的灵魂一般是隐藏的，而另一个则拥有主导权。两个人是不会交汇的，也永远无法得知对方的存在。

　　苏轻晓看着Glory，这个孩子让她莫名地喜欢——也许就像纪念一样，他走近，她看见他漂亮的金色的双眼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愈发耀眼，他问，“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因为我是——”苏轻晓无声地笑起来，她的右眼开始从眼瞳处渐渐发光，直至变成赤红的颜色，她睁着右眼看着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右瞳’啊。”

　　Glory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也许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但他身上却还存在着种种神秘感的事物，让人忍不住接近而探寻。

　　“Glory……是‘奇迹’的意思么？”苏轻晓问。
　　“不是，是‘荣誉’。同时也有另外一个意思，”Glory冷笑起来，他的嗓音带着孩童的稚嫩与少年的沙哑，形成一种奇特的听觉，他冰冷的话语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天国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