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百年前的黑暗 ...
-
【警告：安全系统异——】
瞿非直接拆掉了发出警报的安全系统。
看遗迹，那应该是后来官方另外给老王的机甲加装的外置智能设备。
战59重回百年前服役时的巅峰状态。
零智能、无警报、永远搭载了过量的不完全符合型号的各种邪门武器。
因为没有几件像样的武器，只有破破烂烂的装甲本体跟一两件微光武器，才是战59在百年前的平均常态。
瞿非甚至都能听见外骨骼装甲搭载的分布式引擎在发出轻微异响。
宛如急促但有力的心跳。
他虽然是个肄业生，可是多年前的在校期间，他该训练的也都训练了。
而且负责给他们训练的教官是顶级士官长，经验丰富到连绝大部分武装设备的超载安全操作，他都能总结出清晰有条理的规则框架。
所以，没有问题的。
他做得到。
搭载了过载武器而略显臃肿的银白色机甲终于再次行动了起来。
如同葱茏林间的一抹高大冰冷的异影。
穿林拂叶，沙沙风响。
很快，瞿非就摸到了正在集结行进的异星部队百米外，小心翼翼地潜伏在树干背后。
战59并没有高端的隐形能力，但理想星际的机械师前辈们天才般地赋予了它运转时的额外吸光逆折率。
因为这样不一定省钱但肯定节能，而且能有效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在百年前的乌托邦，符合作战需求的能源并不是一种能轻易弄到的东西，绝大部分时候，理想星际的前辈们还要依靠电气时代遗留的危险核能作战。
瞿非耐心地通过战59的系统，观察着百米外的异星战士。
确实十分训练有素。
只不过，是三百年前的训练有素。
哪怕多年未曾再接触指挥作战的一切，瞿非在短短的几秒间，也依然拟定出了好几套互相辅助变化的作战计划。
几乎每一套，都可以将这群异星战士歼灭于无形。
大星际时代战争的第一特征就是超视距。
但很遗憾，或许是受时空突发异常的影响，整颗牙塔学府星的信息能力都处在一种近乎瘫痪的状态当中。
瞿非微微垂眸，看向了自己已经编辑好的信息，仅剩的空地电磁设备始终维持着最低的耗能状态运行，一旦成功此时此刻应该正在星港内的左崃茫，一定能配合他照着这座异星要塞的行星地表坐标来一发随便什么瘫痪干扰弹。
可惜，现实永远没有如果。
瞿非很清楚，他不能做这种侥幸的预设。
因为只要让这些异星战士重掌制空权，哪怕只有短短的五分钟，他们也很有可能会了解到目前被他们怀疑是卡萨布兰卡基地的地方，根本就是毫无防备手无寸铁的乌托邦民众的聚居地。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对人类展开极其残酷的杀戮与奴役。
毕竟，这些异星人从入侵乌托邦星域的第一天起，宣称的就是“高级生命统治低级生命、高级文明统治低级文明”。
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研究人类，解剖人类，研究一切人类所拥有的，哪怕为研究牺牲成千上万的人类，都是完全无足轻重的。
只因为他们是高级的，而人类是低级的。
事实上，在这座牙塔之下的异星基地里，埋葬着比历史展览馆里更惨烈更可怖的乌托邦人遗骸。
在做足了作战前心理建设和预判方案后，瞿非终于开始潜入。
利用比这些异星人略高几个世代的装备，潜入还是没有那么大风险的。
他的潜入进行的相对顺利。
只是瞿非也清楚，在潜入之后，才是他真正的需要面对的棘手现实。
根据后世的资料记载，异星人在牙塔星系设置的非法基地，哪怕是在即将被彻底摧毁关停的最低谷时期，也关押着将近一万的活人。
而在这一万的活人里，根据数据预估判断，应该有至少一半是被折磨到不能行走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失去意识反射的人类。
如何在只有他一个人一架机甲的情况下，顶着异星战士严密的巡逻监控，将这些人活着平安地带出来，确实是一项极其苛刻困难的任务。
但从他以预备役的身份宣誓进入战争院的第一天开始，瞿非就很清楚，任何任务的难度都绝不会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
它们只能被一个部分一个部分一点一分一毫地逐渐蚕食拆解，而任何拆解都是要人付出行动的。
哪怕是愚公移山，这些阻碍着人类的群山也必须被移开。
对于如何将这些同胞们都平安地带出来，瞿非已经有了一个雏形的计划。
只是这个雏形的计划，还需要更加实地的应变。
也许是值得他庆幸的，因为牙塔此时此刻关押着的人类里，应该至少有十分之一是理想星际前身的第三星际成员。
他们也许不一定有很多的知识，但只要他拿出带有理想星际的星穗标终端，他们基本上都会提供帮助。
即便瞿非要求他们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因为牙塔要塞里关押的，几乎都是为了掩护其他成员断后或者深入敌后星域搜集情报的第三星际成员。
他们本身早已在碾过他们的历史里，证明了自己的理想信念。
【牙塔要塞，获取审讯情报……0。】
然而潜入之后目睹的景象，其恐怖恶劣程度，依然大大超过了瞿非的所有预估。
剥皮的婴儿滴答着腐臭的脓血在黑暗的巡逻巷道中缓慢爬行，那是已经被异星人作成类丧尸生物的东西。
被禁止任何睡眠的枯瘦成年女性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额头鲜血淋漓，露出一寸又一寸斑驳血痕的头盖骨。
永不停息的生物质转化炉外是永不停息的死亡输送线，输送线上还有人在痛苦呻吟苟延残喘，但下一秒他就被投入炉中，瞬间压成血浆，哗啦一声流入处理区，经由大量调制处理工序，最终炼制成异星人最嫌弃的应急食物“猪猡饼”。
……
在看见转化炉的刹那，瞿非很少变化的心率都直接飙升上了一百。
他已经确定了，这就是那个时代。
在排除了一切可能性以后，剩下的唯一可能，无论它多么荒诞，也意味着他此时此刻一定是来到了三百年前的星元前两百年。
哪怕是辞危楼也只能用自己的鲜血，才勉强唤醒了迷茫孱弱的乌托邦人类最后一丝反抗意志的年代。
那是一个……
战火与牺牲的年代。
“小伙子？”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错愕又沙哑的闷响。
宛如一个破烂的电磁设备，在发出衰亡的声音。
瞿非快速地看向了前方的黑暗。
紧接着便对上了一对哪怕在黑暗中也微微泛光的眼珠子。
这就是他撤离所有乌托邦人需要找到的第一个目标——在牙塔要塞被关押了最长时间，也最了解要塞的实时动态，甚至还具备一定战斗理论性认知的第三星际成员，“书先生”。
在两人的视线短暂接触之后，“书先生”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穿着古怪武装的人似乎是一个乌托邦人。
沙哑的声音骤然爆发，一扫之前的衰亡病弱。
“小伙子你快走！别被那个鬼婴儿巡逻给骗了，那跟那群异星王八们的巡察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们等会就过来了！你快跑！”
焦急含糊的喊声在空旷的要塞内猛然回荡起来。
战59的智能系统不足，所以瞿非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完全看清“书先生”的全貌。
他只看见了一双眼睛以及一张缝隙般的嘴。
他看见本该更明显的鼻梁。
那是完全平面的，被拉成一张纸样几乎只剩下皮和极其有限身体组织的人脸。
唯一的弧度，就是眼珠子被卡死在眼眶里，所呈现出的狰狞诡异弧度。
可就是这样可怖的存在，让瞿非瞬间就感觉到了某种安心。
他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书先生，我需要您的帮助。”
闻言，那张被摆放在通道内，当作杰出的异星科技展示品的扁平人形顿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如果他还能表现出表情的话。
“你是……真的乌托邦人？”
这种时候，他全部残存的意志都在警告他，他应该让这个年轻人赶紧离开这里，并且尽快告诉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异星人的巡逻规律，这样能帮助未来可能存在的支援同胞们更好得营救到时候还活着的同胞。
但是……被关得太久了，他脑子也不好使了，他怎么好像……直接看到了未来？
他难道已经快跟那些在头顶的透明通道里无规律地爬来爬去搜寻虚幻猎物的饥饿鬼婴儿，没有任何的区别了吗？
可是，他是真的想知道，眼前这个穿着这么科幻的全包式机甲有点不协调地全身挂满武器还会说乌托邦语的年轻人。
他到底是不是乌托邦人。
“我是。”
掷地有声。
瞿非太理解这种感情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甚至都能模拟出“书先生”这一刻全部的心理活动。
但他不敢。
他完全不敢让自己陷入情绪里，他怕自己直接情绪失控。
瞿非的嗓音很温柔，就像半梦半醒时听见的不成曲调的故星小摇篮曲一样。
“我就是来救你们的，书先生。”
一连串昏黄色的粘稠的，也许都不能被称之为眼泪的液体沿着眼珠奇怪的凸面簌簌滑落。
然而，这位“书先生”再没有多问什么。
他直接就向瞿非断断续续又极尽努力地报起了牙塔基地内部的巡逻规律情况，以及区域的精确分布。
这是理想星际当年强制接收牙塔基地的时候，都没能完全获取的，完全精确的实时作战地图。
“书先生”的脑组织有一部分在精神极限测试里被接入了基地的监控，所以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接收自己的人类同胞被折磨致死的景象。
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脑子被迫接入了极限测试，从而获得了这些弥足珍贵的要塞情报。
而就在他简单报完精确情况的瞬间，瞿非的眼神顿时一凌，看向了战59仅剩的空地电磁设备。
“嘶……嘶嘶……理想星际地面作战单位听到请回答……”
“……星港战时转换进度百分之九十二……”
“朱雀系列解封待命进度百分之七十一……”
……
瞿非的心率瞬间就飙到了一百。
电磁设备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而且异星控制区一般都会有很强的干扰屏蔽，但就是这种不稳定的设备，却让游教授联系到了他。
这说明还有额外的更强的电磁解析稳定设备，同一时间正停留在他们的头顶。
那就是白塔星港。
也许无数像异星人这样的存在已经以绝对的鄙夷淘汰了落后的电磁设备，但乌托邦人没有，理想星际也没有。
精通星际战争理论的左崃茫更不可能犯这种唯进化论的错误。
而瞿非一直在不停尝试启动通讯赌的，就是左崃茫能够干得过那些可能存在于太空中的异星小要塞异星战舰，并且能够及时恢复对行星的全面制空打击能力。
也许从他们这些乌托邦人进入这个百年前的乌托邦时空开始，历史的天平就已经无限地倾向于他们这一边了。
在长达十秒的校准调试之后，战59里终于响起了左崃茫略带疲惫的嘶哑声音。
“瞿校，催眠钻地弹已启封预位，最后一次确认是否向指定目标发射，目标是否变更？”
瞿非深吸一口气：“目标不变更，确认发射。”
这是最完美的局面了。
他这个已经离开战争学院太久的预备役，不需要顶着极大的不确定风险与数量庞大的异星战士正面对抗，以至于在这一过程中，造成必然会出现的难以计数的同胞死伤。
而现在，他只需要做他最熟悉的工作就可以了。
组织，救援，基础协调。
这就是星际战争。
地表三维作战单位的效用已经被压制到最低的，星际战争。
牙塔基地内猛然一阵地动山摇。
在这阵晃动之后的，便是长久的死寂。
新型催眠弹的效果很好，起效的瞬间，便让整座基地内的所有生物都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不过，这种静默强制催眠对于全包式机甲而言，是无效的。
……
“书先生，醒醒。”
瞿非背上背着几乎只有一张纸重量的“书先生”，更多的还是他绞尽脑汁才从异星要塞的设备里拆下来的临时维生设备。
大部分人已经在他的协调下一个帮一个一个拖一个一个背一个地尽快撤离了这座阴森的牙塔要塞，此时此刻要塞的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以及被完全束缚在一块儿解除了全部武装的异星人。
异星人其实跟乌托邦人长得很像。
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身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机械肢体，用于替代他们有些退化孱弱的血肉之躯。
这也导致了催眠弹对他们的效果，是对人类的五倍。
从牙塔要塞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活在这个噩梦的地狱里的舒醒在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绯红流星般的午后天空。
一道极其耀眼的华光骤然划破了三百年前的白塔星大气，宛如浴火重生的明光朱雀，带来迎面炸碎黑暗污秽噩梦般一切的绚烂。
瞿非的声音轻轻地在舒醒的耳孔边响起。
“这是朱雀-3，我们乌托邦自主研发的对行星要塞全歼级重武。”
隔了几秒，毁灭性的流星雨扑面而来，那是行星战争的极限，是人类智慧最恐怖最耀眼的结晶，是极致的壮观是极致人类劳动的伟力。
舒醒的皮又湿了。
也许是这种等级的摧毁性耀光太刺眼了吧。
“你……你们……”
“乌托邦人不会再在乌托邦的土地上任人宰割了，舒前辈。”
“我想您的身体虽然很差，但应该还能撑得住看看牙塔是怎么被乌托邦人的太空武装彻底摧毁的。”
“您自由了，舒前辈。”
瞿非解开了机甲的灼风防护，舒醒顿时便看见了这个年轻的乌托邦人露出的头脸，黑眼睛黑头发……而在他的衣领口，赫然是倒映着朱雀灭世的华光，熠熠生辉的星穗标。
那是第三星际的标志。
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救援等待的胜利等待的希望曙光。
太刺眼了，舒醒想着，但就算被亮瞎了，他也乐意呢。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三百年前的黑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