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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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韵皱着眉头，紧盯着眼前这本册子，觉得真是莫名其妙就被迫负重了一块巨石，心里倒像有千斤重一般。
伯纳德此刻已经不知道溜到哪边躲清静去了，就把这册子搁在小会客厅。她就算一开始懵懵懂懂，这会儿也大概琢磨出了这位新会计师的手段。虽说她下意识就只想一走了之，自己碰也不碰，就放这册子在小会客厅得了——但这已是徒劳。他敢这么做，就必然打好主意，会让伯爵夫人相信：是嘉韵自己主动提出要查阅账本，否则嫁妆的第二笔总是遥遥无期。
木已成舟，躲是躲不过的。
她定定神，把那册子小心合上，又迅速放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的下面。看看四下无人，拿起书和册子，径直往自己那间卧室去了。
一路忐忑又强装镇定，她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里，连忙把房门关上，心脏扑通扑通的动静却越发明显了。
虽然屋内再没别人，那藏青色的硬壳本也只是薄薄的几十页，但嘉韵却仍然没有勇气打开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先把那本子塞进梳妆台的抽屉里锁着。
伯父，要是您碰到这种情形，您会怎么做呢？
她不知不觉抽出来一叠边缘嵌着烫金藤蔓的象牙白信纸，下意识想向戴维斯先生求助。刚刚落笔个抬头，却又不知道这复杂局面如何精准描述。
写了几个字，她又迟疑了：且不论这信件一来一回，路上耽搁多少时日，她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伯父指示；如果钱伯斯府上老老少少都在盯着她的动向，这种敏感时期，她和伯父的来往信函，保不齐能够顺利邮出；再说这信件内容，难说他们没办法私下拆阅。
这么一番盘算下来，倘若真写了信给伯父，倒多半生给了对方把柄，让她更被动也说不定。
想到这一层，她不知不觉将已写就的信纸揉成个团，又细细密密地撕碎了，放进一边的废纸篓。既然没办法向伯父讨教，就设想下要是他，会怎么决断行动。
嘉韵一边小心回忆着伯父往昔给自己的言语指点，一边下意识又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却又不将本子完全拿出来，只把手指搁在硬壳本上轻轻摩挲，还没下定决心。
正在思忖着，敲门声传来，她急忙又把抽屉推回去，才答应道：“是谁？”
女管家安妮的声音此刻在嘉韵听来，颇有几分紧迫：“伯爵夫人请您去她的画室，说是有贵客到了。”
她已经到府上有些日子了，之前老夫人从未邀她参观画室，就连科林也极少过去。此番说是有客人，却又要在画室接待，看来不同寻常。
“我知道了。”嘉韵站起身来，把卧室门开了一半，正对上安妮的脸，“是哪位贵客到了？”
女管家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伯爵夫人只说让我请您过去，别的都没嘱咐。”
那看来是不想我有备而来——嘉韵心中了然，嘴上却不说什么。
虽说不知道客人姓甚名谁，但她还是谨慎起见，挑了件墨蓝色天鹅绒打底的高领裙，外面一圈又是丝绒质地的深蓝色马甲和裙子，银色珠饰刺绣蜿蜒围绕着领口和袖口，显得气质不那么稚嫩。
到了画室门口，只见钱伯斯伯爵夫人笑吟吟指着她对一位老成绅士道：“这就是我们新过门的子爵夫人，罗宾逊先生。”顿了一下，她又补了句，“她的伯父正是现如今约克郡的商界领袖戴维斯先生。”
嘉韵还在想罗宾逊这姓氏怎么有几分耳熟，就注意到大画室墙前方，支起来一长卷园林设计图，几乎盖过了它后面那幅貌似鲁本斯的名画真迹。
再瞅瞅这位绅士满怀期待的热切眼神，她一下子想起来，这可不就应该是之前伯纳德给他们夫妇俩那封信函的主人——园林设计师罗宾逊先生。
“你来得正好，他正讲到兴头上，要给我们描绘下静湖周遭的改造计划了。”伯爵夫人端着杯加了冰块和柠檬的杜本内酒，眼瞅着心情极佳，“你不知道罗宾逊先生的档期有多抢手，我硬是跟美国的钢铁大王通了电话，才说服他明年再过去那边——这下我们可是欠了这个好朋友偌大一个人情呢！”
这话赶话一句句往前推着，每个字都是在向嘉韵强调：修缮园子，而且是让罗宾逊先生主导这一计划，已是板上钉钉。
“静湖和旁边这一圈芦苇荡，眼下虽然有天然野趣，却需拾掇得更规整些。”设计师迫不及待继续他的宣讲，指着图中的湖景滔滔不绝，“夫人上次和我提到加个中国柳园样式的湖心亭，可谓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这倒比查茨沃斯庄园那个砂岩配铸铁花窗的湖景亭更要文雅——我想木材得用缅甸柚木，亭檐铺设中国进口的孔雀蓝琉璃瓦，才配得上伯爵家的身份地位。”
嘉韵已经来不及想象这颇有东方情调的湖心亭是要如何为静湖增添雅趣，光计算这些奢侈材料要花费多少金钱，就已经感觉那第二笔嫁妆还没真正到女主人的手，就差不多耗了个干干净净。
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让脸上的微笑不那么僵硬。当然，如果能挤出几句附和的溢美之词，那就锦上添花……可嘉韵越细看那事无巨细的设计图，身子越冷飕飕的，像是站在冰窟窿的边上摇摇欲坠，想抓住点什么站定，却惊觉脚下的冰面正在吱吱作响。
“真是十足高级的设计，和庄园的古朴风格正是相得益彰。”嘉韵喃喃道。她甚至凑近到长卷旁边，仔仔细细开始端详图上那座栏杆立柱上雕刻着阿波罗追逐达芙妮浮雕的月牙桥。
“罗宾逊先生，这栏板接缝处的彩色是什么呀？”她饶有兴致地侧着身询问设计师。
“子爵夫人好眼力！”罗宾逊可算找到了这位年轻贵妇的兴趣点，“每块栏板接缝处，我都打算嵌入威尼斯彩色玻璃碎片，这样晴天阳光照射下，将投射出斑斓光影，与河水相映成趣。”
嘉韵深吸一口气，抚掌叫绝：“看到这细节我才懂了，难怪母亲大人一定要请来罗宾逊先生。”
她口中的母亲大人此刻放下杜本内酒，似乎有些没料到，儿媳妇的表态如此积极直接。按伯纳德的说法，嘉韵不是还一问三不知，推脱得很嘛？钱伯斯夫人本以为，今天这妮子也是要装聋作哑佯作不懂的。
伯爵夫人微眯着眼，试探地望向这位新媳妇，语气倒不似之前那么笃定了：“嘉韵，那么你也是赞成这园子修缮计划的喽？”
嘉韵向婆婆方向十足虔诚地深弯了下腰：“这是自然。这是您和父亲大人多年的夙愿，此刻时机成熟，没有不开动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将计就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