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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找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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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老宅子坐北朝南,是个两进的前后院,不过比县城里的宅子逼仄多了。
前院三间正房在前,左右各三间厦子厢房在后,一进门先是中间和东间两间相通的大堂屋,西间是冯氏的卧房。
正房外的庭院里有一棵银杏树,东西厢房的北墙形成一道二门,二门上是浅浅的一椽深的三间罩房,四面的房屋在前院形成了一个不太大的天井,显得屋子有些阴暗。
门后的二进后院依旧是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进了二门,顺着罩房左右上了厢房的檐下,一路就到了后院的正房。
宅子东边的大院子是仓房、马房、杂物房,不在跟前伺候的下人大多也住在那儿。
李家以前也就是个小富之家,真正发达是在李永德手里,县城的宅子正是李家发达以后置办的,老宅跟县城的宅子比自然逼仄,不过,比起村里人家一进的四合院,这一院青砖大瓦房已经很打眼了。
三个主子在门前下了车,早有尤妈妈的公公、庄头尤二、婆婆尤嬷嬷,老宅管事媳妇崔宏家的领着老宅的老老少少等在门口。
左邻右舍看见也过来打招呼,一群下人或者跟着主子,或者取行礼提包袱,乱糟糟一阵,车夫才赶着马车进了东边的院子安顿。
坐车不好受,坐古代的木轮马车更不好受,坐木轮马车的古代小媳妇更更不好受。
郑明忍着腰酸背痛腿僵,谦恭地在一旁微笑着,一直等冯氏和人寒暄完,才陪侍着冯氏进了前院正房,看着崔宏家的指挥人打了热水来,装模作样伺候冯氏梳洗了,好没容易才进了后院。
郑明抻抻脖子扭扭腰,伸伸胳膊扩扩胸,直想展展倒在大软床上。
不过,还不能休息,简单梳洗了一下,喝了杯茶,郑明和李繁陪着冯氏往三叔公家去办正事。
至于丫鬟婆子,自然一个也没带,村子里都是一般的庄户人家,真要前呼后拥地去了,那就是烧包,人家在背后肯定要骂的。
三叔公家在村东头,出了门就听到隐约的唢呐声,越走唢呐声、锣鼓声越响亮。
三叔公家的门口竖着高高的木杆子,远远就看到杆子上三丈高的白纸灵幡了。
走近了,才看到门楼外立着大大的丧牌,上面先是用竖版繁体晦涩的文字叙述了三叔公的生卒年月、享年高寿,接着密密麻麻地列着孝子孝孙。
正门的门楣上也糊着剪成花朵流苏样的白纸帘,大门两边贴着肯定逝者品德、寄托子孙哀思的白联。
院子里用芦席搭了大棚,棚下摆放着八仙桌和长条凳,放眼望去,挤挤挨挨到处是人,脚下还绊着乱窜的男女小娃儿。
早有执事的拿了孝衫、孝布给三人穿戴了,冯氏凝重地一一跟长辈的、平辈的男女打着招呼。
进了正堂,拈了三根线香点了,恭恭敬敬地三长揖后,将香插在香炉,又在灵堂前的草蒲团上跪下,拿了一把黄表纸,一边在纸盆里燃化,一边絮叨着:“三叔,您一辈子刚强正直,好人有好报,您可不就福寿双全了!都知道您老爱热闹,侄媳妇就叫了昌平的洪福戏班子给您唱大戏,咱要唱就唱他三天,热热闹闹地送您走,到了那边还有您大侄子照应您老。”说着说着,冯氏想起死去的李永德和那些艰难的日子,不由红了眼圈。
烧了纸,一丝不苟地磕了头,一旁守灵的孝子孝孙跟着一起磕头还礼,三叔公家的大儿媳妇胡氏扶冯氏起了身。
李繁跟郑明也上香磕头祭奠毕,李繁自去寻李家的长辈和请来的总管,表达要尽一份心力的愿望。
郑明随冯氏进了正房东屋,胡氏招呼冯氏在炕沿上坐了,又用粗瓷茶碗倒了清茶亲手递到了冯氏手里。
郑明是晚辈,客气一番,最后坐在了大炕对面的长条凳上。没办法,屋里挤挤挨挨的全是人,长条凳上的座位还是一个本家媳妇让出来的。
“永德家的,洪福戏班可不好请,还是你家的面子大!”一个大约五十岁的妇人说道。
“是啊,三叔走的可真洋活了!方圆几个村的人都等着看大戏呢,戏台子都搭好了。”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满脸艳羡地跟了一句。
“三叔是我敬重的长辈,我们理应热热闹闹地送他老人家走。”冯氏谦逊地应对道。
接着,冯氏问了胡氏一番三叔公的病情,诸如是如何病的,郎中怎么说的,走的可安详等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跟冯氏说着话,冯氏俨然成了中心人物。
冯氏穿着素气的本白茧绸上襦、淡蓝薄绸裙,脑后简单地挽了个圆髻,髻上只插了根银簪。
不过,在一堆身穿蓝布或白布家常衣裙、皮肤黑糙的乡下女人堆里,养尊处优的冯氏还是凤凰入了草鸡窝,再是缩头收尾也还是扎眼,这就是城乡差别、贫富差距。
郑明坐在下首,借着头上的白孝布遮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众人七嘴八舌地围着冯氏说话。
人说“狗咬穿烂的,人爱有钱的”,钱的面子最大!
她们说什么,郑明都是抿嘴一笑,反正自己跟她们不熟,又是小媳妇,年轻面嫩,自然羞涩讷言,顺顺当当装过这几天,回去就是了。
其实,她挺惧乡下人的。人家生长在黄天厚土之间,自在随性惯了,见识又实在有限,女人们自小在家长里短里长大,淳朴的自然淳朴,但许多泼辣霸道的,几乎人人都有一手说凉话、骂怪话的绝活,说话的艺术久经磨练,气人有、笑人无,笑吟吟就能酸死你、辣死你、噎死你,翻脸了更是敢句句问候你长辈祖宗骂死你,甚至上演全武行打死你。
前世,她上学的时候可是有过教训,万一喷你一句,你接都没法接。
李家奉承冯氏的多,拆台的也不是没有,这不,一个坐在炕沿上正飞针走线缝孝衫的老妇人放下手里的活儿,拔高声音问道:“永德家的,永德都走了快十年了,你还是这么年轻,今年有三十没有?”
“五婶子,侄媳小三十了。”冯氏淡淡地回了一句。
本来像有一群鸭子在扑扑棱棱咕咕嘎嘎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一屋子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个老妇人是李寄瑞的婆娘吴氏,因为在娘家是老大,人称吴大姐儿,很是泼辣能干,不但能干,还能生,生了多少个孩子不知道,现在娶了媳妇的儿子有五个,出嫁的闺女有三个,还有四个儿子闺女待娶待嫁,孙子媳妇又娶了两个了。
因为儿子多、媳妇多,虽然穷的只差尿血,这一家在瓦李村却横的很,吴大姐儿也越来越泼了,没办法,谁叫人家人手多呢。
李姓家族也没出个能服众的中心人物,族里的规矩逐渐松散,该管事的人管不起来,不该管事的人想伸手就伸手,这几年,李寄瑞仗着儿子多,连族里的一些事都敢指手画脚了,李家别的族人就算看不惯也不敢惹他。
说起来,李寄瑞比李永德还高一辈,两家刚刚出五服,也算是亲房本家。
李永德是个阳性子人,活着的时候,高兴起来,挣一个说挣了十个,挣百个能煊赫成千八百个,可能也是做生意需要吧。这万贯家财又是实打实的,就是想藏着掖着,也藏不住掖不住。
李永德一死,二十才出头的冯氏和十岁的李繁成了真正的孤儿寡母,
李永德家有钱没人,李寄瑞家人多缺钱,李家族里想李永德家钱财想的睡不着觉、一拍即合的人有的是,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