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世百景》浪月者

2、婺州

　　此时王寂已经回到了府里，他气冲冲的将马鞭一扔，就往墨堂疾步走去。
　　墨堂内，王懿正在慢悠悠的品着茶。他平时不爱喝茶，但收到自家堂弟跑马赛夺得魁首的消息后之后，他实在是太喜悦了，破天荒的叫乐竹上了一盏碧螺春，美其名曰“喝喜茶”。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品出了一点茶的趣味，正享受时，却见王寂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豪气的拿起茶壶就咕噜噜的灌。
　　“啧，”王懿嫌弃的皱了皱眉，“注意斯文。”
　　王寂没理他，自顾自将一壶茶水喝完后，直往旁边一坐，呼哧呼哧的缓着气。
　　王懿看着他，眼神一转，随即侧身双手支起下巴，“怎么，跑马赛的魁首连口茶水都没得喝吗？”
　　王寂缓过气，又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怒火又重新掀起“什么鬼魁首！下次这魁首爱谁当谁当。”
　　王懿噗嗤一声笑了“哟，这是谁惹着我家王小少爷了？”
　　“哼！还不是谢-----！”王寂突然住了嘴。王懿眉一挑，心里有了数，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是谢家的小公子吧？怎么，跑马赛输给了你，他不服气，然后给你委屈受了？”
　　王寂不回答了，他转了一下手里的茶壶，反而向王懿问道“堂哥，上次说的雪种，还算数吗？”
　　“当然，说了你夺得魁首，我就将这雪种给你”王懿说罢，就从身上解下一个香囊，“诺，拿着。”
　　王寂接过香囊，脸色转晴，就起身作势离去，王懿急了“哎，这么急着走做甚，不陪你哥哥一会？”
　　“如此多红颜知己，哥哥你还需要我陪？我香囊丢了，去绣春阁再订一个”说罢就一甩衣袖，麻利的从院里头窜走了。
　　王懿被他气到失语。他这般勤勤恳恳是为了谁？按照婺州惯例，跑马赛乃传统大赛，待魁首出后，魁首府就得大宴四方，若富者，须迎酒：若贫者，可迎贺。王府作为数一数二的百年望族，又是正正经经的嫡系血脉，自然是珍馐美酒数不胜数，因而从午至今，府里祝贺的人来了不下三波，他费心费力的给这臭小子应酬，好不容易偷溜出片刻给这小子送雪种不说，这臭小子还没心没肺，连口茶也不和自家哥哥品。他放下茶杯，气急生悲，低头恹恹的叹了口气，才起身慢慢向大厅挪去。
　　这边谢宴总算在日落之前赶回了谢府，待下马后，他把手中的衣服递给管家，就准备跨步向百园走去。
　　“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谢宴的腿收住了。
　　“什么？何时之事？”
　　“四时便至了。”
　　“为何不唤我？”
　　“您自跑马赛结束后，便不知所踪，奴们斗胆猜想您又是去了城郊，不敢相扰，公子恕罪！”
　　谢宴不再多说，转了个向，便往自个院疾步走去了。
　　“快，公子要回院沐浴，速去让小厨房备热水。”
　　半个时辰后，一身清爽的谢宴终于赶到了墨雅苑，此时天色已暗，书房里只留了浅浅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一道瘦削的人影映在了窗上，肩骨峭立，衣袖飘影，清隽至极。谢宴鼻头微微发酸。他与哥哥已近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了。怔愣间，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阿宴，在外头做甚，怎么不进来？”
　　谢宴用手压了压鼻子“我刚到呢阿哥。”
　　谢昭跨出书房，心疼地摸了摸谢宴的头“外头冷，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可别吹不得寒风，快进屋。”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阿哥！”
　　谢昭笑了：“好！是阿哥不对，阿哥记错了。是阿哥冷，委屈阿宴体谅一下阿哥，咱们进去说，可以吗？”
　　谢昭说罢就带着谢宴进了书房。两人进至书房后，借着灯光，谢昭才得以看清谢宴。突然，他皱起了眉“怎么脸色这么差。”谢宴身子一僵，缩了缩袖间的手指，笑道“可能最近倒春寒，过来时夜风寒凉。阿哥，你别多虑啦。”谢昭从小带着他长大，多么了解他，一看他小动作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谢昭也没有再问，只是指了指书桌，说道“你先坐着等阿哥片刻，很快，莫外头乱走去。”说罢就往内间走去，看着谢昭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在金丝檀木椅上坐下，看着桌上的茶壶，突然觉得有点焦渴难耐，毕竟他从跑马赛到现在，滴水未入。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就喝。他嗜甜，向来不喜喝苦味的东西，身子骨也好，唯那次事情后，他大病一场，医师说他寒气入体，必须得喝茶以毒攻毒。他没当回事，但凡他不爱喝，渴死都不会喝一口。可谢昭却把这番话放在了心上。以至于他每次去谢昭那，就得被迫喝各种各样的茶。“这肯定又是阿哥给我准备的新茶”纠结良久，他还苦着脸，一口气闷了一大口。瞬间他的脸皱了起来。“这什么茶，如此之苦！”他张口就想吐，可转念一想到这是谢昭亲手准备的茶，又不敢吐，在他咽还是吐之间不断徘徊时，谢昭从内间走了出来。电光火石间，谢宴强忍着把茶咽了下去。待谢昭到谢宴近前，瞄到他半空的杯子，很是惊异“你喝了这茶？”
　　谢宴僵了“这不是阿哥给我准备的茶吗？”
　　看着谢宴僵硬的脸色，谢宴了然“这是从我边疆带回来的粗茶，不是给你喝的，今儿个没给你准备茶，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蜜水。”
　　谢宴话语刚落，书房门就被敲响了，外头传来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公子二公子，今儿个不巧蜜糖被消完了，小四出去采买耗了点功夫。这会可算是熬好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谢昭拿过谢宴手里的杯子，闷声一笑对外朗声道“谢叔，送进来罢。”
　　谢宴低下了头，就这么坐着，直到管家离去，谢昭踱步过来，他也没抬头。谢昭笑容顿时敛了，漫上慌张。是了，阿宴向来饮□□贵，必然是这粗茶伤着了他身子：“是不是刚刚的茶喝难受了？阿哥这就派人去唤阿玉。”
　　谢宴手一伸，拉住了谢昭。他脸色有点苍白，却带着笑。“阿哥，我就是今儿个累了。”谢昭看着谢宴，“真没难受？”谢宴拨浪鼓似的摇头“当然没有啦阿哥。就一年不见，你怎么这么草木皆兵啦。”看着依旧活力的谢宴，谢昭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能让你不生病，草木皆兵又何妨？”
　　“对了阿哥，你刚刚说的小玉，是徐大哥吗？”
　　谢昭点了点头“是他，他先我回了婺州，他云游几年，皆未回故乡，如今回来，就为了看看这跑马赛。可惜我被事耽搁了，没能亲眼看到你跑马赛，你会怪阿哥吗？”
　　谢宴又开始沉默，良久，他说道“阿哥，魁首不是我。”
　　谢昭反而一笑：“那有何妨?我回来是为了看我弟弟，又不是看弟弟的魁首的。”
　　“可哥哥，上一年魁首是你。”
　　“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不然魁首定然是王家大少的。”
　　说罢，谢昭就向谢宴递过去一个小荷包，“莫说这些了，魁首本就是虚名，我们阿宴是最棒的。来，庆祝阿宴首次骑马赛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宴沉默地接过荷包，往里窥了窥，却发现什么也看不清，他伸出手，将里面的东西轻轻的倒了一点到手心里，“这是什么？种子吗？”谢昭点了点头，“嗯，雪冬花种，喜欢吗？”谢宴看着手心的种子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吗？”
　　谢昭有点无措，这确实不是厚礼。他与谢宴虽关系亲厚，但这几年一直是聚少离多，谢宴喜好，他也不敢说完全透彻。
　　谢宴倏地扬起大大的笑：“我很喜欢！谢谢阿哥！”
　　谢昭只是盯着谢宴，不再说话，谢宴也止住了笑，两人相对沉默良久，终于，谢宴说道：“阿哥定是累了，早点歇息。我就先不叨扰你了。”
　　谢昭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去吧。”谢宴低了低头，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向谢昭道了别之后就转身离去。
　　谢昭沉默的看着谢宴的背影，一动不动。直到谢宴不见踪影。他才将那未说出口话说出。
　　“明年阿哥给你带最好的礼物。
　　当夜，书房灯彻夜未歇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