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知君意》雨兮玉兮

17、第 17 章

　　17
　　春蒐过后第三日，五月初十

　　永安侯接连迎来两道圣旨。

　　一道是为宁殊颜指婚，嫁于靖王小世子做世子妃。
　　一道则是为宁殊薇指婚，嫁于陈王世子做世子妃。

　　宣旨的高公公还没走，宁殊颜就炸了，“凭什么我要嫁给那个病秧子？”

　　宁静远看着高公公面不改色看着宁殊颜，立马上前道：“让公公见笑，小女前两日受了惊吓爱胡言乱语，还得麻烦您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说着便往对方手里塞金元宝。

　　高公公笑了笑，掂了掂手中的金元宝，笑道：“常听圣上道侯爷府上两位姑娘出众，这下双双有了着落，老奴在这儿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能得圣上亲自赐婚，望侯爷不要辜负圣上对您眷顾，老奴还得回去复命，告辞。”

　　宁殊薇从始至终在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垂直头一声不吭，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时她才抬起脸看过去，那道目光却消失了。

　　高公公一走，宁静远立马收起那副赔笑的嘴脸，呸了一声，不屑道：“破烂玩意儿，以为在圣上面前伺候就多了不起，还不是条圣上养的狗，还是条残破的狗。”

　　宁殊薇摸摸鼻尖望着脚尖，刚您还朝狗贴上去了。

　　“父亲，我不要嫁给皇甫琛那个病秧子。”宁殊颜哭哭啼啼前来抱着宁静远胳膊撒娇，“就算做不成太子妃，嫁个陈王世子也比那个病秧子强。”

　　她想起自己在猎场里让对方出丑一事，她的后背便一片冰凉，这要是嫁过去对方报复自己怎么办？

　　宁静远也愁啊，自己百般宠爱的女儿居然要嫁给病怏怏的小世子，这怎么是好？小世子是个病秧子也就算了，那靖王府不理朝事，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纯属摆设，和他们结亲除了个攀上皇亲国戚的名声外还有个鸟用。

　　反而那个不受待见的傻子女儿被指给了前途大好的陈王世子。

　　这都叫什么事儿？

　　偏生他那个傻子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盘点心靠着柱子吃得津津有味，见他看她便冲自己呲着牙笑，样子要多蠢就有多蠢，简直没眼看。

　　宁静远别开眼，安慰宁殊颜道：“颜儿先不哭，父亲自会想办法，你先回去梳洗梳洗，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嗯嗯……那父亲可要说话算话，颜儿宁死不嫁。”宁殊颜擦着眼角的泪水，余光瞥见宁殊薇若无其事地样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感又蹭蹭冒起来了，“呜呜……”

　　刚安抚好人的宁静远：“……？？？”

　　这也太能哭了。

　　见宁殊颜走了，宁殊薇手里的点心也吃得差不多，最后两块她分给枝枝和脚边的小彪后转身走人。

　　宁静远叫住她，“薇薇！”

　　宁殊薇背过去的身子轻颤，宁静远很少这般亲昵地称呼她，往常要么‘逆女’，要么‘那谁’，总之能无视她的情况宁静远都会假装看不见她。

　　今儿如此反常，必是要作妖的节奏。

　　她茫然转过身，“父亲叫我？”

　　宁静远笑得慈眉善目，道：“你这孩子，我不叫你还叫别人不成。”

　　宁殊薇标标准准的歪起脑袋，水汪汪的大眼里全是不解，“可是殊颜好伤心，父亲不去安慰她叫我干什么？我可哄不好殊颜，是父亲惹哭的，不关我的事哦。”

　　“你这孩子，颜儿那边无事。”见她摇着手急急后退，宁静远想去拉她却又缩了手，继续说道：“父亲就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嫁给世子吗？”

　　他说的是世子，没有说是哪个世子。

　　宁殊薇心中咯噔一跳，她没想到宁静远这么快就想到了馊主意——难道他想让她和宁殊颜换？

　　“宋玄么？”宁殊薇笑嘻嘻的迎上对方的目光，说道：“圣上既然让我嫁给宋玄，那肯定是有点心吃的吧，我嫁呀！”

　　她特意强调了圣上，宁静远应该懂得若是做了蠢事，那永安侯府便不保了。她笃定宁静远再怎么宠爱宁殊颜也不会为了她置永安侯府的兴亡于不顾。

　　*
　　而另一边收到旨意的靖王府和陈王府则是两种心情。

　　得到皇上赐婚靖王妃心中大喜，自己一直愁儿子的婚事，虽然依着靖王府的地位娶个儿媳不成问题，但若要是想娶个配得上她家儿子的大家闺秀确实不怎么容易，谁让自家儿子是个病秧子，朝中但凡有权势的也不乐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来。

　　虽然永安侯府权势不大，但好歹名声还说的过去。他家的二姑娘更是温婉怡人，她见过几次很是喜欢，这下有了皇上赐婚，正合她意。

　　“佛祖保佑，今年总算能抱大胖孙了。”靖王妃双手合十，看向自己恹恹的儿子，说道：“这次春蒐还好让你去了，你不知道母亲多担心，好在你没事。那宁二姑娘我见过，长得俊俏，弹得一手好琴，每次出席宴会她都十分照顾她那个傻姐姐，很是贤良的姑娘，配得上我儿。”

　　皇甫琛阴着张脸，极其敷衍道：“母亲喜欢便好。”

　　呵！贤良？日子长着呢，往后便知。

　　靖王妃又道：“陈王府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娶到宁家的傻女儿，我看陈王妃大概鼻子得气歪。”

　　皇甫琛：“……”

　　您要是知道你儿子我一开始求的是那个傻姑娘您也得气歪。

　　陈王府

　　高公公前脚一走，陈王便命人紧闭大门。大厅内一家三口皆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陈王妃看不过去，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宁大姑娘了？

　　王妃一副‘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就完了’的神情，陈志虚咳一声，道：“圣上是答应了本王赐婚，但也没明说赐谁。对了，圣上召见过孟陬。”

　　他把矛头指向已经按耐不住想去找宁殊薇的宋玄，问道：“臭小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玄苦恼道：“人家二姑娘对我并无意。春蒐之时我便看出来了，她似乎和阿琛情投意合。父王母妃，咱们还是认命吧，圣上赐婚咱们还能抗旨不成。”

　　陈王妃：“可是她……”

　　“莫非母妃讨厌她？若真是这样，那儿子这就进宫面圣，就算圣上再将儿子谴去南蛮也要把这门婚事拒了。”宋玄坚定的说道。

　　陈王妃哪里还舍得自己好不容易回来的儿子再去那样的地方，连忙说道：“倒也不是讨厌她，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算了，事已至此，找个日子上门提亲吧。”

　　宋玄憋着心悦的心情，拱手道：“儿子这就去找媒人。”

　　说完便风风火火跑了。

　　还想说什么的陈王妃：“……”

　　她怎么觉得她儿子有点儿迫不及待？

　　陈志喝着茶默不作声，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陈王妃看向他，依旧忧心忡忡，“不行，我得去找长公主。”

　　不等陈志拉住她，人已经走远了。

　　这俩不愧是母子。

　　*
　　长公主府

　　“公主，有没有办法让圣上收回旨意？”

　　陈王妃来得第一句话就让长公主呛了，她道：“是你不要命了还是陈志不要命了？”

　　陈王妃：“想必您也知道了，圣上为孟陬赐婚一事。”

　　“嗯，刚听说。”见陈王妃愁眉不展，长公主安慰道：“素素可是因宁殊薇是个傻子而不喜？”

　　陈王妃名唤素素，曾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两人以前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陈王妃摇摇头，说道：“倒也不是，其实我也不太聪明不是。我以前一直想孟陬的妻子也不必太优秀，能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过日子便好。宁大姑娘傻点便傻点，大不了咱们少出门便是。我只是担心……听说她发病的时候会伤人，要是她伤着孟陬或者王府之人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在她额间轻轻点了一下，道：“我且问你，孟陬和陈志的态度如何？”

　　“别提了。”陈王妃气乎乎道，“孟陬说去找圣上拒婚被我拦下来了，抗旨可是死罪，我让他去找媒人准备提亲去了。陈志倒是没吭声，他倒是不急。”

　　长公主笑话她，“你啊还知道自己不聪明。你想想，要是孟陬自己不愿意娶人家，会听你的去找媒人？依陈志的性子，要不是看出点儿什么，他怕是已经提着剑上御书房找皇上理论去了，就你在这儿瞎操心。”

　　“您是说宁大姑娘只是傻，并不会发病。”陈王妃恍然大悟，拍拍胸口继续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那些都是谣言。真是谣言害人，当年要不是谣言四起，赵大姑娘也不会下嫁给宁静远。”

　　长公主轻摇着头，没接她后面的话，而是道：“你啊你啊，得亏是嫁个陈志，没有三妻六妾，后宅干净。要是换做嫁给别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行了，安心当你的准婆婆吧，等着来年抱大胖孙子。”

　　“这不是有长公主您把关嘛。”陈王妃被说得脸色通红，忽而又问道：“这个傻不会遗传吧？”

　　长公主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你看看孟陬，被你遗传了么？”

　　*
　　五月十五

　　今儿是北丰的春元节，这天没有宵禁，各适婚的男女们可以随意上街。男子若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便会将自己的贴身物品递交给对方。

　　今天天气十分宜人，难得的宁殊薇没有睡到中午，她在院子里逗着小彪，这家伙太弱了，明明都有一月了个头还没猫大，长得还丑，大小眼儿，浑身的毛灰扑扑的还杂乱，真是难看死了。

　　“枝枝，去拿剪刀来。“宁殊薇按着小彪的背脊顺毛，“咱们给小家伙理理毛。”

　　小彪警觉性还不错，还没等枝枝把剪刀拿出来就从宁殊薇手里挣脱了，低低的嗷呜一声跳上墙头。

　　宁殊薇嘿了一声，站在墙下仰头喊：“你给我下来，你看看你这样子多丑，快下来我给你理理。”

　　“嗷呜……”小彪冲她龇牙，扭头准备走却被另一边伸出来的手逮了个正着。

　　宋玄骑在墙边上，拎着小彪后颈上的毛把它提起来，他和小彪对视了一会儿，对下面的宁殊薇说道：“它怎么越长越丑了？”

　　嗷呜……小彪挥着爪子要挠他，奈何太短够不着。

　　“长残了呗。”宁殊薇说道，“你把它弄下来，我帮它理理毛说不定就好看了。”

　　这时枝枝把剪刀拿出来递给宁殊薇，“姑娘，你要的剪刀。”

　　两人一人按着，一人拿着剪刀边比划边剪。经过漫长的修理，小彪周围已经是一地的虎毛。

　　宁殊薇看着它，无言了一会儿，深一剪子浅一剪子下去，小彪比刚才更丑了。

　　宋玄忍着大笑的冲动，“要不……我来？”

　　宁殊薇静默的把剪刀递过去。

　　为了让小彪身上的毛齐整，宋玄依着被宁殊薇剪得最浅的那搓毛剪，几乎是贴着肉剪完躯干上的毛，在它背心处理出个‘凶’字。然后是脑袋，宋玄比划着它的胡须，把整个脑袋的毛修理得十分圆溜，像个花皮球。

　　“好了。”宋玄坐直了身体，“怎样？”

　　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彪，宁殊薇一下子就想到卡通动漫里的小老虎，头小脑袋大，要是额头上的“王”更明显………

　　“等我一下，你别让它跑了。”宁殊薇丢下这句便跑进屋。

　　不一会儿她端了盘颜料和笔出来。

　　“按住它。”宁殊薇捏着小彪的脑袋，在它额头上上色，“好了，这样看才霸气。”

　　宋玄拎起来看了一眼，“嗯，又是王又是凶，确实霸气。”

　　嗷呜呜呜……

　　小彪蹬着四肢，想逃。
　　虎生之耻。

　　被玩够的小彪得了自由便一下蹿开躲起来。

　　见宋玄看着自己，宁殊薇道：“没事儿，一会儿给只鸡就哄好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圣旨已经下来了，这人还是老爱往她这里跑。

　　宋玄道：“下午陈王府便会谴媒人来提亲。今晚外面很热闹，你要去吗？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就这？
　　也没必要跑一趟。

　　“其实……”见她看着自己，宋玄低声说道：“就是想见见你。”

　　宁殊薇‘噗嗤’笑了，“我能理解你这是在求偶期吗？”

　　“什么？”宋玄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她轻笑道：“青青应该会来约我。”

　　“行吧，我等你。”宋玄重新翻上墙头，顿了顿说：“求偶期是不是骂人的？”

　　*
　　午时刚过，陈王世子便带着媒人和聘礼浩浩荡荡来了。

　　之所以浩浩荡荡是因在此之前还没有人光下聘就带了几队人马，个个的担子挑得沉甸甸，红红火火的一片望不到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娶亲而不是下聘，甚至于有人在议论这是把陈王府搬空了吧！

　　而后，大家还发现还有辆马车，马车里坐的正是一脸‘别惹老子’的陈王和笑容满面的陈王妃。

　　天啊，连陈王和王妃都来了，可见他们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

　　正当众人为宁二姑娘艳羡的时候，宋玄下了马，冲永安侯府的门童高声道：“陈王府宋玄宋孟陬前来向永安侯府大姑娘下聘求亲。”

　　他的话音刚落，刚还议论纷纷的百姓顿时哑了。

　　被这个阵仗震慑得不能动弹的门童：“……”

　　什么？

　　他们没有听错吧，没听错吧！更有甚者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害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见门童没有反应，宋玄轻咳了一声。

　　门童从震惊中回神，转身边跑边大喊：“侯爷，陈王世子来娶大姑娘啦。”

　　在这声大喊中，围观的百姓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堂堂陈王世子求娶永安侯府的傻子姑娘。

　　他们看世子的眼神顿时变了，这么大阵仗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傻子，世子多半是有点儿毛病在身上。

　　要不是脑子有坑，就是本身有疾。

　　不然好好的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陈王怎么会答应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有傻还有疯病的姑娘。

　　窃窃私语在陈王搀着王妃下马车是戛然而止，陈王往那儿一站，虎目瞪得老圆了，他梗着脖子，“我就说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妃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闭嘴。”

　　宁静远老早就收到信儿得知今日陈王府会前来下聘，他原以为是圣上指婚，陈王府那边顶多派遣媒人前来走个过场，却没想到陈王府不仅是第一个前来下聘，阵仗搞得如此之大。不知为何他愣是高兴不起来。如果换作是宁殊颜受如此待遇他会觉得无比风光。但这是宁殊薇，他总觉得膈应。就像是自己一直无视且认为不值钱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跑来在他面前叨叨那东西多珍贵多有价值。

　　而他就像那个有眼无珠的跳梁小丑。

　　迎到门口他的视线和陈王对上的时候，脚下踉跄好几步，好在身后的下人扶住他才没让他出丑。

　　宁殊薇也没想到宋玄上午才通知自己会派媒人来，这午时刚过人就来了，而且来得动静还不小。

　　两人在大厅碰面，宁殊薇依然站在最后。宋玄按照求亲礼一一派发喜银，走到宁殊薇跟前道：“虽说有了圣旨，总觉得光谴媒人来会有些寒酸，我便自己来了。还有我父王和母妃也过来了，他们也想见见你。薇薇，你可愿意嫁于我宋孟陬为妻？”

　　陈王坐在上首岿然不动，王妃笑盈盈打量如传闻般美艳动人的未来儿媳妇。

　　本该呆呆傻傻不知所措的宁殊薇此刻定定的瞧着对方的眼睛，少年目光灼灼眼神干净而纯粹，他的眼中似乎总是全然是自己，他真的很喜欢她啊。

　　她一直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对自己有着如此炙烈的喜欢，但此刻她已经放弃去思考这些利害关系，她只想如他一般坦然承认自己此刻是愿意的。她展颜一笑，脆生生应道：“我愿意啊。”

　　她的笑容和煦，声音婉转动听，宋玄觉得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彼此眼中看不到旁物。宋玄很想将眼前对着自己笑得娇俏的女子抱起来原地转圈圈，他想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他想……

　　“咳咳……”宁静远打断了他的幻想，看了眼陈王和王妃，说道：“世子此番有心了，能得世子青睐是我们家薇薇的福气。薇薇自小单纯，往后嫁入王府，还望世子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