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回归 ...
-
在肯尼迪机场跟婶婶道别的时候,我没忍住从身后拿出了一束盛放的红玫瑰。
“噢,艾什莉,我会一直想你们的。”她的眼睛映着亮晶晶的泪光,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火红色的头发衬地红玫瑰更加艳丽。
奈特叔叔不太习惯应付这样落泪的场面,伸手摸了摸鼻子,催促道:“好了,该登机了。”
我最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小声说道:“玫瑰能保持三个小时,小心别落一身枯叶子。”
她幽怨地看我一眼,郑重道:“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易做这些了,向我保证。”
我无奈地点点头:“放心啦,我保证。”
婶婶总是这样,把自己看做我的守护者,从我有记忆的六岁开始,她尽力让我远离一切危险事物,然而她的严防死守并没有十分奏效,我仍然时不时会把自己和身边人置于奇怪的危险之中。
飞机从纽约到缅因州要三个小时,奈特的座位在我前面,这很是让人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对我甚至有种我看不懂的谨慎。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像我的叔叔,更像一个管家。
这确实有些奇怪。当然,也可能正是因为他的无趣性格,让两个人的婚姻在我16岁这年走到了尽头。
这也是我们回到缅因,回到阔别五年的肯特堡的原因。
在班戈机场下飞机,坐灰狗巴士一路颠簸到肯特堡。沿途的风景逐渐苍凉,满眼都是高耸的山和苍郁的森林,纽约的都市繁华盛景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奈特坐在我旁边,时不时抬头看我。我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试图压下翻涌的胃,晕车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我即将忍不住吐出来之前,肯特堡终于到了。
肯特堡是缅因州最北边的几个小镇之一,再往北穿过纵横的河谷和森林就到了加拿大魁北克。
从六岁记事以来,我在肯特堡度过了五年的少年时光。
那时候的奈特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棒球手,一心想要加入波特兰海狗队,可惜这些年一直蹉跎在小联盟里,不仅薪水低得可怜,休赛期还要自己打零工维持家用。
奈特婶婶则要务实得多,在肯特堡的五年里,一直是这里高中的生物老师。
后来我们搬去了纽约,再后来婶婶考上了博士,留了校,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小镇青年奈特“南漂”五年,被打击地遍体鳞伤,没有钱的纽约一点也不像泰勒·斯威夫特歌里唱的那样,“It’s been waiting for you,Welcome to New York”(它已恭候多时,纽约欢迎你。)
所以在婶婶泪眼朦胧地望着我,期望我留在纽约的时候,我还是无奈地拥抱了她。
一方面为了奈特,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在我心底里,肯特堡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好像它一直在等着我回来。
从灰狗巴士上下来,扑面而来是满眼的绿色,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混沌的脑子立刻清明不少。
“奈特!艾什莉!”
我和奈特一起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正朝我们跑来。
他是奈特的好朋友阿诺斯,如果我没有记错并且他没换工作的话,现在应该在镇上开着一家汽车修理店。
“好伙计!”奈特激动地和阿诺斯拥抱,用力拍打他厚实的背。
“班尼这家伙本来跟我一起来接你,结果突然有人报警,说在林子里发现了伐木工老乔治的尸体,他匆匆忙走了,我只好自己先来。”
阿诺斯说着扭头看我,“艾什莉,你还记得老乔治吧?他经常起大早捕龙虾,咱们以前还在他那里买过。本来他都准备退休歇着了,谁能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阿诺斯叔叔,班尼叔叔有没有提他是怎么死的?”
“目前还不知道,哎!”阿诺斯沉痛地摇摇头。
我和奈特互相对视一眼,回到故土的兴奋心情顿时笼罩了一层阴霾。
“好了,还是先取行李回家!安顿好你们才是正事。”
我和奈特的行李都不多,轻轻松松就塞进了后备箱。
阿诺斯一伸手啪地把后备箱关上,拍了拍车屁股,冲着我和奈特挤眉弄眼:“怎么样朋友们?我这辆不错吧?95年的福特旅行车,到手五成新,我从头到脚改了一遍,现在它就是我老婆。”
奈特羡慕地直咂嘴:“真不赖!有合适的皮卡记得给我留着,进货还是搞辆结实皮卡方便。”
“确定要开户外装备店了?”
“目前的想法是这样,我听班尼说,最近来镇上远足露营、攀岩的人越来越多了,等到了雪季,还可以出租滑板。”
“嗯嗯,不错不错……”
接下来往家走的一路,两个人已经讨论了无数细节,把赚钱以后换什么车都定好了。
我无奈地靠着后座车窗往外看,五年过去了,肯特堡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主街道旁林立的大部分是新英格兰风格的建筑,陡峭的屋顶,小巧的钻石窗。
车开到主街道尽头继续往前,就能看到奈特的小屋了,熟悉的红木灰顶,门前的草坪十分整齐,看来已经提前打理过了。
车缓缓停下,我从后座跳下来,心跳越来越快。
“你们先收拾行李,我去帮茱莉亚准备晚餐,六点MAX见。”阿诺斯说完帮我们放下行李,发动汽车离开了。
我和奈特走进家门,把外套挂在榉木衣架上。乳白色地砖、浅蓝色墙壁,客厅桌子上还摆着奈特和婶婶结婚时拍的相片,一切如昨。
奈特指指二楼,说道:“我拜托茱莉亚给房间通风清灰,但是卧室还没收拾,你先上去把行李放下,然后来地下室,我有话告诉你。”
我的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
回想离开前一晚,纽约的家里,奈特和婶婶正襟危坐在他们俩的卧室,自从离婚以后他们就再没有同时出现在卧室了。
这使我产生了些好奇,这好奇也促使我刻意没有关闭自己过于灵敏的听觉,我知道这样不道德,可是……
“奈特,真的要告诉她吗?她才十六岁。”
“不小了,我十六岁已经加入球队新人联盟了,”估计是看到了婶婶不悦的眼神,奈特改口,“而且十年过去了,我们知道的毕竟也不多,该试着让她接受一些。还有你看到艾什莉中午怎么刷碗的吗,她让水流自己在碗里搅动,多么聪明!”
“我真担心这样以后会出问题……”
我收回飘远的思绪,打开卧室的木窗,让下午稍显暖和的空气吹进来。
这儿也还是当年的样子,不大的木床,厚实的黑色窗帘,木质书桌上摆着旧照片,还有小学美术比赛得过的一枚水晶奖杯。
来不及陷入更多回忆,我把背包往床上一扔,三两步跑下了楼。
肯特堡镇上的建筑大多一个样,地下室入口就在楼梯拐角下的三角空间里。
我随手用发夹把松软的头发扎住,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地下室的小门。
沿着木地板往下走,大概有九级台阶,逼仄的空间就豁然开朗起来。
不知道邻居们家里的地下室是什么样,但奈特的地下室,从我九岁贪玩跑进去开始,就一直震惊于这里的开阔,我甚至怀疑地下室的面积已经超过了庭院,把后山脚的一部分都包含了进去。
不过由于面积太大,除了储藏的粮食和堆积的杂物,这儿一直显得空荡荡的,小时候的我进来过几次就失去了兴趣。
地下室里有四根粗大的承重石柱,在最远一根柱子后有一间稍小的屋子,门口还挂着一把石锁。
奈特正站在小门前,吃力地试图用钥匙开锁。
见我走了过来,他无奈地耸耸肩,把开石锁的任务让了出来。
我伸出右手食指,缓缓划过石锁表面和锁孔,冷硬的石头锁一点点开启,最后吧嗒分成两块掉在地上。
奈特没去管地上的石块,直接推开了小门。屋里黑沉沉的,由于密闭太久散发出一股潮气和霉菌混杂的奇怪味道。
他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找到了电灯开关。灯一亮,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后退,空气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小屋呈长方形,靠边摆了一口木棺,木棺旁有一个小石凳,上面放着一个戒指盒大小的木盒子。
整个房间一目了然,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奈特转头看看我,费劲地吞咽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以前经常问我们,爸妈是谁。每次我跟你婶婶都转移话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是我们不告诉你,是我们也不知道。今年你十六岁了,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所以我决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知道老奈特,也就是我爸爸,他经常说自己的祖先是肯特堡的土著吧?”
我继续点头。
“他们土著以前被抢怕了,坚信地下室越大越好,越坚固越保险,所以都比赛似的挖洞建地堡,说起来咱们家的地下室应该是肯特堡最大的。”
如果其他人家没有这么强悍的挖洞能力,我能相信这确实是最大的地堡。
“那年我只有十八岁,在棒球队里受了欺负躲到地下室偷偷哭,无意间看到了这口木棺,”奈特蹲下身吃力地掀开棺材盖,“当时棺材的四边钉着密密麻麻的银钉,数量真的非常多,我就动了把银钉卖掉的心思。”
“但是你爷爷强烈反对,说这口棺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在地下室里了,是当初曾祖挖洞时候无意挖到的,为避免引来诅咒就一直放在这里,让我绝不能有打开的想法。”
“然而当时我还小,对这些流传的隐秘故事非常嗤之以鼻,觉得这都是迷信和谣言,”奈特摸了摸下巴,“最重要的是,我缺钱,我就趁他不注意偷了工具,自己把木棺撬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几乎就要沉浸到这诡异故事里了。
“然后,就看到了差不多六岁那么大的你,在里面静静躺着,手里捧着这个木盒子。”
……
…………
停一下停一下!
奈特的房子有多古老来着?
我恍惚了,我竟然不是未成年,我是个老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