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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ACT3-5 ...

  •   ACT 3
      自从陌无夏每天傍晚来到凌雪绘的病房里弹琴唱歌起,凌雪绘在医院里闯祸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许多,而宫熙玄因为课题研修的关系,临时请假两天回到了自己就读的医科学校,凌雪绘的治疗,将暂时由另外一位女精神医师代劳,这个消息让凌雪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振奋和自由。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女精神医师,竟然给她带来了空前的屈辱和灾难。
      “我之前就听说过不少她的传言,这位病人的风评真的特别差劲。”那位已经步入中年的妇女咄咄逼人地向上级数落着凌雪绘的不是,“但是既然是宫医师的拜托,我自然也本着对待病人宽厚的心态,接下了这个任务,可是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手脚不干净,趁着治疗的间隙,偷了我的钱包!”
      “我没有!”一直站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凌雪绘大声地反驳着,她厌恶地瞪着那个女精神医师,“分明就是你没有把钱包带在身边,别想污蔑到我的头上,与其在这里血口喷人,不如好好地回去再找一找。”
      “……你说的是什么话?”女医师的肺部明显扩大了一圈,原本就外凸的双眼此刻看起来更像一只可笑的□□,“原本我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想让你把钱包交出来就算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主任!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因为她是病人就这样纵容姑息,依我看,这个丫头片子的精神根本没什么大问题,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
      女医师喋喋不休地说着,很固执地要求上级给自己一个说法。
      那个被称为主任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为难,一方面他也对凌雪绘入院以来种种行径略有耳闻,一方面又知晓她的身家背景,迟迟不敢妄下断言。
      “哼,都多大年纪了,还在这让人看笑话,你钱包里的那点破钱我才不会要呢。”凌雪绘嗤之以鼻,用充满攻击性的语言予以还击,“这种德行还跑出来当精神医师,恐怕你的病人不是都傻了就是都疯了吧?”
      小小的办公室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打算,战火眼看有愈演愈烈的燎原趋势。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在助理的陪同之下,袁如意施施然地踏进了办公室,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叩叩脆响,原本还争执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位是?”女精神医师皱着眉头,看向气质不凡高贵美丽的袁如意,轻声问了句。
      “啊,袁董事长,稀客稀客!今天您是来看凌小姐的吗?”主任像看见了救世主一般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听护士说雪绘在这里。”面对主任的热情,袁如意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副疏离的高姿态,“她又闯祸了?”
      凌雪绘的脊梁上窜过一阵寒意,她咬住下唇看向袁如意,方才还趾高气昂凌厉万分的眼神,此刻竟然微微流露出一丝恳求。
      “是这样的……”主任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女精神医师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很显然是要向凌雪绘的母亲讨一个说法。
      听完主任的叙述,袁如意匆匆地扫了凌雪绘一眼,便低下头去,从随身的坤包里拿出了一本支票薄。
      “妈!”凌雪绘颤声叫了起来,她眼中微弱的光芒倏然熄灭。
      原本绷紧的神经和高昂的斗志,都像忽然被抽光了气的气球,全身软绵绵的,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陈医师,这件事情,我们希望可以私下解决。”助理递上钢笔,袁如意利索地在支票簿上写了一个数字,撕下来递向了那位女精神医师。
      在女精神医师迟疑着接过支票的那一刻,凌雪绘听到了她半真实半做作的抽气声。
      “这……这怎么好意思。”原本还咄咄逼人地想要讨一个说法的女精神医师,此刻的声音里尽是谄媚,她喋喋不休地又说了起来,“袁董事长太客气了,其实凌小姐年纪还小,又还在治疗当中,一不小心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我们没有尽到看护的职责……”
      凌雪绘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走廊的沙发上,走廊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向她这里多看一眼。
      几分钟后,助理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袁如意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迈着步子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凌雪绘,皱了皱眉,还是走上前去。
      “这事解决了,以后不要再给医院添麻烦。”袁如意简明扼要地说着。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向我求证?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我的说法,就自己做出了决定?”凌雪绘拼命压抑着鼻尖的酸涩,站了起来,“在你的眼里,你的女儿就是一个会做那样的事情的人吗?”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事情的对错。”袁如意摇了摇头,叹息道,“总之,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我不希望每次一来,都要替你处理这些麻烦的事情。”
      凌雪绘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位美丽干练,气质高雅,同时也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再次体会到了思绪被掏空的感觉。
      她还在期待些什么?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也许是感觉到了凌雪绘的沉默,袁如意最终放缓了语气,淡淡地加了一句:“雪绘,你要好好治病。”
      身后的助理小声提醒着袁如意下一个会议开始的时间。
      凌雪绘抬起头来,她扬起笑脸,狠狠地抬手擦掉不知何时滚落腮边的泪水:“别装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
      语毕,她转过身子加快脚步,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或许这样的表现在她看来特别矫情,仿佛是刻意地要博得别人的同情,祈求别人的垂青,但是那个地方,她真的害怕而压抑得一秒都呆不下去。
      在上中学以前,她还是个十足的乖小孩,压抑着自己所有的个性,无论是思想品德还是功课才艺,她都命令自己要做到最好,学校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可是,无论她捧回再多的奖状,拿到再高的分数,父母还是鲜少对她露出笑脸,更因为她的优秀,而认为她是个令人放心的孩子,所以甚少去关心她。
      上了中学以后,青春期的凌雪绘头一次体验到了叛逆的快感,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也不再压抑自己跋扈而骄傲的个性,闯祸和违纪的次数令老师大跌眼镜,不得不请来家长进行沟通,那天晚上,袁如意破天荒地与凌雪绘谈心,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小时,却足以让凌雪绘激动得难以入睡。
      如此这般,凌雪绘饮鸩止渴一般地一次又一次地在学校闯祸违纪,老师们拿她束手无策,而袁如意看她的眼神,也渐渐从担忧,到烦恼,最终变成漠然。
      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改变,如何机关算尽,总有一天,都会被这个世界遗弃。
      凌雪绘视线模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住院部的大门,没有一个人拦住她,也没有人追过来。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想念过宫熙玄。
      如果他在……如果他在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尽管他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尽管他总是对她那么严格,但至少他会因为她而生气,会因为她打了一个喷嚏而婆婆妈妈地让护士盯着她吃药和量体温,会在打了她一个听起来很响却根本不怎么疼的巴掌之后,巴巴地送药膏来给她敷上……
      如果宫熙玄在的话,他一定不会让别人随便把原本不属于她的污点泼溅到她的身上,如果是他,一定肯听完她想说的所有话,并且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凌雪绘低着头走着,根本没有看路,理所当然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仿佛早已做好了被她撞上的准备,从容不迫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因为惯性而微微向后倒去的凌雪绘。
      “前面就是马路,你横冲直撞的要走到哪去?”
      陌无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不知不觉,竟然又是黄昏了。
      “哪里都好,拜托你帮我个忙,带我走。”凌雪绘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前,一头栗色的长发垂在脸颊的两边,极力地想要遮挡住她惨兮兮的表情,可那颤抖哽咽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的心绪。
      有一种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却通常被称之为同伴。
      他不会像亲人和朋友那样追根究底地问你难过的原因,不会因为你的难过而承担着双份的难过,也无法设身处地地去分析你难过的原因,孜孜不倦地开导你,却能够适时地提供一个肩膀,一个怀抱,默默地让你依靠。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陌无夏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可以默默地承受她负面的情绪,却一定不会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要他带她离开这里。
      陌无夏真的没有问。
      凌雪绘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再次坐上陌无夏的机车,依旧是狭小而暧昧的前座位置,依旧是没有可以提供给她的安全帽,依旧是快得令人心惊胆战的车速,但是凌雪绘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明明是才刚刚认识不久的两个人,却有着这样微妙的默契。
      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带上了一股海的气息。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
      陌无夏将车子在海边的一家小烧烤店旁停下,仰望着天空,轻轻地说道。
      “所以,你才带我来海边啊。”凌雪绘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木了的脸蛋,又搓了搓有些发痒的鼻子。
      三月的海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寂静,在这个繁华的海滨城市,就连原本应该清冷寂静的海边也驻扎着数个贩卖烧烤的小摊小店,年轻的人们围着篝火大声地笑闹,混合着打开啤酒瓶的“噗”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那沉沉的夜色下,凛然的海风直来直往地携着波涛,翻卷在礁石和沙滩之上的拍打声。
      凌雪绘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喝酒划拳的年轻人,东倒西歪的空酒瓶,还有沙滩上跳跃着的火光……这样的画面,离她的生活很遥远。
      “你还未满十八岁,可以喝酒吗?”陌无夏走在前面,回头对凌雪绘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眼底的神情,是熟悉的挑衅。
      “有什么不可以。”凌雪绘自然也没有退缩的打算,她歪着脑袋回给他一个鬼脸。
      篝火的掩映下,凌雪绘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陌无夏微微一愣,抬起手去,用力地抹掉她脸上还残留着的泪痕,看着她的眸光深邃复杂,又仿佛不是在看她,茫然得难辨真假。
      凌雪绘蓦然一怔,盯着陌无夏向烧烤店走去的背影出神,脸颊上还残留着陌无夏指腹的温度和力道,沙滩上拖下他长长的投影,漆黑的发梢被风吹得轻轻舞动,抖落一地的星光。
      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忽然感觉到手臂被粗鲁地握住,一个喝的东倒西歪的男子喷着酒气朝她靠了过来。
      “喂,你长得好像我以前的女朋友。”轻佻的调笑,陈词滥调的搭讪,面前这个挑染着金发的男子,虽然有一张勉强称得上是俊秀的面容,却无法减少凌雪绘对他的厌恶。
      她当然也不会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惊慌失措,恶作剧的念头又习惯性地悄悄滋长,凌雪绘镇定地扬起下巴,露出猫咪般的笑容:“真的吗?”
      “当然,不过现在细细看了,才发现你比她长得更好看……”金发男子说着就要抬手去摸凌雪绘的脸。
      凌雪绘双眸一震,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陌无夏温暖的指腹抹去她泪痕时那缓慢的动作,与复杂的眼神。
      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浓重的嫌恶,所有的玩心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抬手架开金发男子对她身来的禄山之爪,接着挥起拳头用力朝着他的鼻梁揍过去。
      毫无防备的金发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哀叫一声,往后趔趄了几步,有嫣红的鲜血从他捂住鼻子的指缝间漏出。
      “喂,阿哲,你没事吧?”原本与他同坐在一起吃着烧烤的男男女女见状不对,立刻围了上来。
      “你这丫头怎么随便打人?”一个穿着紧身上衣和短裙的妖艳女子在查看了金发男子的伤势之后,将注意力落在了凌雪绘的身上,她一身痞气地靠近凌雪绘,摆明了是一个声讨者的模样,“阿哲只不过是喝多了,你要是不喜欢离开就好了,没必要出手这么狠吧?快点道歉!”
      而凌雪绘却有些不对劲。
      她原本还漾动着怒气的眸子,在接触到从金发男子指缝间滴下来的血滴时,倏然蒙上了一层惊慌失措的光芒。
      “不……不要……”她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下了身子。
      那抹嫣红仿佛一道闸门,打开了她记忆的潘多拉匣子,那些刻意被她遗忘掉的,所有不愿意想起的记忆……潮水一般袭来。
      “哼,人都打了,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娇弱?”妖艳女子性格直爽,原本见凌雪绘年纪小,不想与她多做计较,若是能干脆道歉,这事便就作罢了,没想到凌雪绘不仅没有道歉,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顿时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姑娘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对劲啊?”另外一个矮个子少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凌雪绘,“她真是一个人来的么?”
      妖艳女子不理会同伴的窃窃私语,径自上前几步,用力地推搡着凌雪绘的肩膀,扬高了声音:“你快抬头,别在这装娇弱,今天要是不和我朋友道歉,我跟你没完!”
      尽管沙滩上喝酒划拳的声音喧闹不已,但妖艳女子的声音尖利,还是有许多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凌雪绘被推得险些向后坐倒在沙滩上,她依旧抱着自己的头,眼里和面颊都一片冰凉,她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她咬着嘴唇,尖锐的骂声在她的耳畔轰轰作响,仿佛耳鸣,鼓起勇气往指缝中间看去,一个少年正怔怔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前方,虽然因为模糊的视线和距离的关系,让她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正在看着她。
      “陌无夏……”凌雪绘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脑海中嗡嗡作响,嘴唇颤抖,仿佛根本没能发出声来,她纤瘦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少年的方向伸去,眼底微小的光芒足以一击即溃,“帮帮我……陌无夏……”
      若有人能够给她温暖,即使零星,也许亦足以让她逃开那些令她不愿意去想起的记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凌雪绘咬着嘴唇,终于哭出声来。
      沉沉的夜空之下,陌无夏漠然地站在离凌雪绘不远处的沙滩上,手中拎着一打啤酒。
      他的双眉微微蹙起,琉璃般的眸子失焦地看着向他伸出手来的凌雪绘,俊美的脸庞亦被淡淡的月光雕琢得愈发出尘,却没有表情,仿佛是一尊神祗。
      海浪一声声地舔舐着沙滩,拍打着礁石,陌无夏的衣角和头发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周身的轮廓镀上篝火看似明亮温暖的颜色,他木然地动了动嘴唇,最终定格为一弯冷漠的弧线。
      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残忍,还有那一张一翕的唇形,仿佛是在嘲弄般地说,活该。
      你,活该。
      在看到陌无夏漠然地转身离去时,凌雪绘原本颤抖的身子有一刹那的僵直。
      “行了行了,别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了,她刚才好像也道歉过了。”那个叫做阿哲的金发男子摆了摆手走上前来,拍了拍妖艳女子的肩膀,他的鼻血已经止住了,滑稽地用纸巾塞着鼻孔,说话有很重的鼻音,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凌雪绘的脑袋,“被你这么一打,我反而清醒了许多,现在可不是以失恋为借口大喝闷酒的时候。”
      “阿哲,你真是个烂好人诶。”妖艳女子瞪了他一眼,悻悻地哼了一声,也只好作罢,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喝着啤酒。
      落在发顶的温暖让凌雪绘的颤抖渐渐停止,她不断努力地回想宫熙玄为她治疗时的每一个片段,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在她终于缓过来的时,原来的紧张感,通通变成了无力感,这样绵软虚脱的感觉通过每一条神经传达到指尖末梢。
      凌雪绘毫无选择地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有些狼狈地喘着气。
      金发男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与朋友们一起吃着烧烤,谈笑着,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仿佛刚才的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
      夜幕已经完全压了下来,凌雪绘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海风一吹,变得更加冰凉僵硬,抬手一抹才发现全都是半湿的泪痕。
      她拍了拍手心的沙粒,努力抵御着一波波袭来的虚脱感,咬着牙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陌无夏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靠近海岸线的地方,远离了人群的热闹与喧嚣,礁石刚好挡住了他的身躯,但凌雪绘还是找到了他。
      他半仰着头靠在礁石上,手中还握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原本白皙的双颊晕染了微醺的绯红,迷离涣散的眸光里却盈满了夜空晶亮的星斗,涌上沙滩的海浪每一次都险些要拍打到他的脚尖。
      一个个空掉的易拉罐在他的身畔被风吹得滚动,凌雪绘默默地捡起所有的空罐,整理出一个足够她坐下的位置。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她径自拿起一罐还未打开的啤酒,一边低着头费劲地掰着拉环,一边喃喃地说着,“很久以前,我想要的是亲人的爱,但是现在的我发现那真的太奢侈了。”
      “现在的你……想要什么?”陌无夏依旧看着茫茫的夜空,迷离的双眸眨了眨。
      “噗”地一声脆响,凌雪绘终于拉开了拉环,她畅快地仰头喝了一口,热辣的感觉滑入喉间,顿时逼回了所有的眼泪。
      “我已经不去奢望什么亲情,友情,也脱离那个要洋装的时代很久啦……也不需要可爱的洋娃娃、美丽的发夹……特殊的铅笔盒和背包……”凌雪绘煞有介事地扳着指头,边说边傻笑着。
      “可是……如果可能……能不能……我是说啊……能不能……给我一个……”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闭上双眼。
      那样颤抖而温暖的语气,比祷告更虔诚,比许愿更加小心翼翼。
      “能不能,给……给我一个伙伴呢?”
      凌雪绘吸了吸鼻子,有些发怔地看着漆黑的天空,仿佛期待着这个愿望能够被流星承载着,悄悄地在不可知的未来实现。
      “什么是伙伴?”陌无夏迷离地眨了眨眼,仿佛自己也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着。
      “伙伴就是……就是啊,如果我今天决定不要再当乖小孩了,有个人能跟着我一起逃跑,而且,不会问我为什么,不会责骂我,也能谅解我为什么要逃的原因。”她淡淡地笑着,原本的桀骜与跋扈恍若都是假象,极尽所能地用语言描绘着想象中那所谓的伙伴,一个足以让她遮风挡雨并且感到安心和温暖的去处。
      陌无夏曾经让她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他一言不发地带她离开了医院来到这里,却在看见她无助的一面时,漠然地离她而去。
      “谅解你要逃跑的原因吗……”陌无夏也轻轻地笑起来,带着微醺的醉意,他侧过脸庞看着凌雪绘,一双星眸流转着冷光,“因果报应你想就这样逃掉吗,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去承受,不要妄想着在逃避责任的情况下,还能够得到谅解。”
      若有所指的语气,让凌雪绘再度陷入了怔忡。
      微凉的夜里,海浪声声入耳。
      天边不知何时悄悄地滑过一颗并不明亮的流星。
      他们的相逢,又像是命运事先埋好的引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燃烧到终点,然后轰然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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