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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程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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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薇霜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宫时身后传来一阵草叶涌动的声音。
“什么人?!”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娘娘,是臣。”
程薇霜皱起眉,有些诧异地说:
“你怎么这儿?!”
男人:
“臣有事与娘娘相商。”
程薇霜的脸色变了几变,看了眼男人:
“你和我来。”
李兰庭依偎在崔钰的怀里,两人一起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崔钰揽着李兰庭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胖了点。”
李兰庭从崔钰的话里感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危机,冷冷地看了眼崔钰那骨节分明的下巴:
“胖了你就嫌弃了?”
崔钰难得笑了笑,把李兰庭搂的更紧,亲昵地在他头顶上蹭了蹭:
“怎么会,你可是我雪夜跑马五十里都追不到的人。”
怎么会嫌弃你?
李兰庭被崔钰哄得高兴地不得了。
也在人怀里蹭了蹭。
活像两只在树枝上作伴的鸟。
兰因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兰因回过头看着李岫玉,扬了扬手中的信:
“你说我还送不送。”
这信是程风冒着被程燕津处置的风险亲自送来的。
兰因和李岫玉相视看了几眼,才接下。
李岫玉:
“送吧,程风亲自送来的,肯定很重要。我猜是关于程家犯下的所有罪过的详细过程。”
兰因皱起眉:
“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背叛程燕津。”
李岫玉:
“谁知道呢?就像谁也想不到皇叔居然和崔院判真的好上了一样。”
兰因:
“什么意思?”
李岫玉低下头看了眼兰因,摇了摇头。
为什么李岫玉一直很亲近李兰庭,正是因为李兰庭从来就没想过给自己留活路。
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贤妃,他不会活太久。
但是他要扶持李岫玉。
或许还有其他内容,反正贤妃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岫玉从小就对李兰庭没有戒心。
李兰庭从一开始就给自己下的是死命。
所以之前崔钰明里暗里的暗示都被李兰庭打太极一样打了回去。
他不喜欢崔钰吗?
李岫玉趁着一次私宴上把李兰庭灌得醉醺醺的,等崔钰把人扶回房,策马离开后才偷偷摸摸溜了进去,拉起东倒西歪的李兰庭问他:
“皇叔,你不喜欢崔院判吗?”
他本来不指望会得到答案。
但是他又迫切地希望知道那个答案。
太苦了。
这两人太苦了。
他曾经在父皇款待群臣的宴会上看到崔院判偶尔向李兰庭投去的目光。
难得、珍稀、酸涩。。。。。。
他不相信李兰庭不知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更何况还有许青偷偷摸摸告诉他,崔钰雪夜夜奔五十里送别的事。
李兰庭对他很好。
李勉修本就对后宫之事兴趣泛泛。
停留在他母妃身上的视线就更是稀少。
所以李岫玉在宫里一向不怎么受宠。
不然也不会直到李兰庭留在阆都才开始接手这些干巴巴的政事。
他小时候最期待的事就是李兰庭从遂州寄来的书信和每到过年时给他讲的那些奇闻趣闻。
宫里所有人都说李兰庭很可怕,像地下吃人的阎罗。
但李岫玉从来不觉得。
李兰庭是他皇叔,除了母妃和舅舅家,在皇宫里唯一愿意对他好的人。
李兰庭也不止是他皇叔,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苦命人。
那天李兰庭也不知怎么的,一向打哈哈逃过的话题他竟然回答了。
口齿不清地说: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李岫玉的眼角有些湿润,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李兰庭:
“我——又嚯不了多长——他那个死心眼——肯定会一个人守着——我不能不替他想——他那么好——他还得娶妻呢。”
李岫玉没有说话,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兰庭又说:
“他刚刚——他刚刚是不是亲我了?我都感觉到了——唇上,湿湿的。”
李岫玉鼻子都堵住了,发出一道不清不楚的音:
“嗯——”
然后李兰庭就傻笑着睡着着。
李岫玉替李兰庭把被子盖好,吹熄烛火,就离开了。
李岫玉:
“没什么,程风既然肯把东西送来,那就表明他和程燕津在内部闹崩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兰因:
“程风是程燕津过继的儿子,怎么可能和他闹崩?他不想在阆都过了?”
李岫玉:
“我又怎么知道呢?”
这事上的事那么多,谁又说得清呢?
程风让人把马牵回马厩,简单洗漱后就回房休息了。
桌案上摆着几张泛黄的信纸。
程风把信纸放到烛火旁点燃烧了。
之前那个老奴端了点粥来:
“公子莫要再难过了,陈小姐让老奴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
程风伸手把簪子接过,拿在手上不停摩挲。
老奴也不再停留,把东西送到就离开了。
程风在烛火下眯起眼打量手上的簪子。
玉不是上好的玉、雕刻的工艺也差劲得很。
就是摸起来光滑无比,一看就是被人常常拿出来摩挲造成的。
这支簪子是他亲手雕刻、打磨的。
程风突然很想家。
可是他已经没有家了。
以前她也曾安慰他,以后我们在一起后,就有家了。
现在连这点儿念头也没了。
程风突然想起他从夫子那里拿到《千字文》的那天下午。
他在路上牵着已经比同龄人要懂事很多的妹妹回家。
娘已经从工地上回了家,生起灶火准备烧饭。
程风让妹妹一个人去玩,自己从米缸里挖出一碗米,想了半响,又倒进去半碗。
妹妹提着个水桶,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说:
“哥哥,又快没有米了吗?”
程风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哪儿的话,还有呢。只不过哥哥今天不怎么饿,就不吃了。你一会儿多吃点。”
妹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哥哥骗人。”
程风接过妹妹手里的水桶:
“哥哥什么时候诳过你?”
妹妹看着程风自己把米淘了,又把米倒进锅里煮着。
娘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见两个孩子回来了,就让他们看着一会儿火,自己出去了。
妹妹在地上铺了点稻草坐在程风身旁:
“哥哥你今天又去学堂门口听学了?”
程风有些惊奇:
“你怎么知道?”
妹妹:
“看你回来时那么高兴,就猜到了。我看你胸膛还鼓鼓的,是不是那个夫子给了你什么?”
程风从胸口掏出一本《千字文》笑着对妹妹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妹妹看着程风手上的书,说:
“哥哥,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程风:
“你想知道?”
妹妹点了点头。
程风:
“好,那我念给你听。”
程风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念出了书上的内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待到两人的爹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风领着妹妹读书的场景。
女人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
男人把女人揽在怀里:
“偌儿也该读书了。”
女人点了点头。
他们都从身边的邻居,工友那里听了些。程风每天都会按时跑到学堂门口的大树上听夫子讲学。
两人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程风已经七岁有余。
寻常人家早就进学堂了,不说读个功名。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女人把眼泪擦干就进去张罗起晚饭。
吃饭时,男人把屋梁上挂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一块两寸长的腊肉取了下来。
把程风唤到身前,语重心长地说: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见夫子。方才我还你妹妹说,夫子今天送了本书给你。”
程风点了点头。
男人叹了口气:
“这块肉是去年对面柳屠户送给咱们的。也不知道夫子会不会嫌弃。”
女人端着一碟稀稀拉拉的野菜:
“既然偌儿每日都跑去听学,夫子也没有责怪,还送了偌儿书。想来应该是不会嫌弃的。你也放宽心。明日多说些好话。”
男人点了点头,就招呼着全家吃饭。
程风知道是家里准备送他去学堂,一晚上都激动地睡不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和那些人一起进学堂。
这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虽说激动无比,但想着还是要给夫子留一个好印象,程风还是强迫自己睡着了。
在梦里,他飘飘然地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
有一个一脸睿智慈祥的老人向他招手。
那老人真在讲学,膝下端坐着成百上千的学子。
程风乖乖巧巧地坐下,跟着听了起来。
老人讲完,程风顿时觉得醍醐灌顶。老人挥了挥手,让程风下山,自行离去。
程风感激地向老人磕头,然后就义无反顾地下了山。
山下正逢乱世,诸侯并起,天子式微。
许多能人异士都在为自己招兵买马,试图在这混乱里拼出自己的天地。
程风也应了号召,加入一方麾下。跟着将领上场杀敌,建功立业。
没想到还真干出一番名堂,被将领封地、赐官、封王。
好不威风!
清早醒了,心里都还是美滋滋地。对学堂充满了期待。
男人领着程风,走在石板巷里。
路上过路的邻居瞧见,都笑着打趣起程风来。
“哟!小偌要去上学啦!”
“老程,你好福气!有这么有上进心的儿子!”
“小偌,要好好学啊。”
程风第一次尝试到了夫子讲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味道。
到了学堂门口,夫子居然站在门前。
男人急忙上去鞠躬行礼。
夫子笑着摆了摆手,多多少少有些不拘小节的洒脱感。
男人把手上的两寸腊肉递给夫子,夫子笑着摇头。
最终那块腊肉当天就进了全家的肚子,程风还是进了学堂。
学堂里的虽然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可是孩子们的感情却都无比真诚干净。
大家对程风都多有照顾,特别是夫子的小女儿。
常常送一些自己做的糕点让程风带回去。
十年来一直如此。
然后程风就到了年纪。夫子替程风报了名,让程风去考科举。
可巧,几个月后程风就骑着马回了乡。
像他这样的寒门出身是很少见的。
家里很高兴。
程风也准备等自己安顿好了就买一座宅子,把全家安顿好。
也是在那个晚上,他向自己夫子的小女儿提了亲。
夫子很高兴,不过夫子一家因为夫子升官的原因,要举家搬到阆都去。
程风告诉夫子,他也会去。
的确,他去了。
在那场大火后。
他变成了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