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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糕点和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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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夜晚比白日要凉上不少,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上空,躲在一片黑乎乎的云后面。
门外突然起了风,把院子里的那株海棠吹得沙沙作响。
门房抄着手坐在门前,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喷嚏。巷子尽头酣睡的野狗都被他这一声惊醒,抬起头望了一眼朦胧的月色。
门房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角的一点口水,有些抱怨的说:
“今天怎么这么冷,是该烧些炭火了。”
说完就拿起一旁的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还是酒好啊,一口下去全身都热乎了。”
方才那阵风还没有吹过,院子里的树叶还在风里沙沙作响。
房内虽说没有风,可还是时不时的冒出几声轻微的声音。
今日虚舟子多喝了酒,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一双手搭在许青的脖子后面,怎么都不肯放手。
整个人恨不得黏在许青身上。
许青虽说不喜虚舟子过多的饮酒,可是虚舟子每次饮酒后缠着自己的那副醉态却总是能让许青欲罢不能。
虚舟子微微蹙起眉,轻声道:
“轻些——”
许青额角上全是方才被虚舟子磨出来的汗,薄薄的一层附在许青的额角,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些许光芒。
他这一点不算什么,虚舟子比他白一些,身上的汗更明显。
在烛火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被水洗过的上好的羊脂玉。
透露着莹白又温和的光。
许青望着虚舟子迷离又含情的眼,情不自禁的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良平——”
虚舟子的嗓子有些哑,还总觉的有一股火气,说不出话。就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许青也回复了虚舟子一个温和的笑,俯下身温柔的吻上了虚舟子的唇。
许青睁开眼,望着自己上空有些破旧的帐篷顶。
帐篷外值夜的士兵隐约听见了里面许青翻身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对着帐篷里道:
“将军您醒了吗?今日军中无甚大事,您就再睡一会儿吧。”
许青掀开帘子,淡淡道:
“无事,左右也醒了。我四处走走。”
一旁走来的副将远远的看见了许青的身影,走到两个士兵面前问道:
“将军昨日还是那般晚睡吗?”
士兵点了点头:
“不过不知怎的,将军昨日突然想要喝酒,许是因为喝了酒。要比平日早睡一些。不料今日却起得这般早。”
副将点了点头:
“将军最近饭食用的多吗?”
士兵: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总归是要多一些了。”
那就好。
不管如何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副将是许家的家臣,算是从小跟着许青长大的。
许青很多事都不避着他,算是许青的心腹。
不过自从许青年少离开家后,副将就很少再看见许青了。
偶尔见到也是在新年跟着徐老将军回阆都述职的时候。
许青回来时常常会带一些阆都很少见的东西,比如东海的珍珠、江州的红枫、遂州的野味和珍贵草药,不过带的最多的确是苏州的糕点和清酒。
许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口味偏重不说,还个个都是喝酒的好手。
就算是漠北最烈的烧刀子,许家人都能不动声色的合上两壶。
所以这甜腻又清淡的糕点,清香却又不浓烈的酒。没有一项是按照家中人口味买的。
许尚峰刚开始还以为是许青在苏州待过,就顺手买了这些。可是一年买是顺手,那常年呢?
许尚峰虽然觉得奇怪,可也觉得无可厚非。
直到有一次许尚峰看见许青接了一只他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鸽子送的信。
以及许青看完信后那微不可查的笑。
许尚峰多多少少也是经历过这些少年情爱的,所以他断定许青是喜欢上谁家姑娘了。
应该是苏州的。
许尚峰对此感到很是兴奋,话里话外都是希望许青带人回来看看的。
不过都被许青打哈哈遮掩过去了。
许尚峰一开始想,或许是人家姑娘害羞。不过后来又突发奇想,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家小子冒犯了别人姑娘。
直到后来许青再也忍受不了许尚峰的唠叨,才开口说有机会会带人回来。
得了准话,许尚峰可高兴了。当晚饭都多吃了几碗。
不过等啊等,等啊等。都没有等到许青把人带回来。
许尚峰对此觉得特别恨铁不成钢。
许府上下都觉得应该是自家大公子把人家姑娘唐突了,弄得人家不高兴了。
这才不愿意跟着回来。
原本认为这就算了。
毕竟阆都这般大,也有不少贤淑识大体的贵女。
自家少爷少年将军,无比风光。还怕找不到一门好的亲事?
所以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姑娘,就慢慢被许府上下淡忘了。
直到前段日子阆都宫变,崔钰领着几万守备军保护李兰庭的时候许尚峰才迟钝的想起来这件早早就被他遗忘的事。
那个交还兵符的年轻人。
早年许青离开了家,许尚峰觉得也不能埋没了一个好苗子,就让副将跟着自己学些东西。以后要是许青要回来就让他辅佐许青,要是许青不愿意回来,那就让他好好看着其余两个。免得出了不必要的乱子。
这些年跟在许尚峰身边,副将也多多少少察觉了些什么。
若说刚开始只是猜测,那天许青一脸心死的带着一套不属于他自己的衣衫回到北疆的时候。许尚峰心里那套看起来不怎么站得住脚的想法,就实实在在的存在了。
副将虽说这些年与许青见面甚少,可是却还是了解自家少爷的。
那时他第一次在许青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许青在依塔湖南边立了一处衣冠冢,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前些日子许尚峰回来看了眼许青。
悄咪咪的把副将拉到一旁问:
“他最近还去那里吗?”
副将点了点头。
许尚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副将一开始还认为是许尚峰不满意许青这般沉寂在一段感情里。
副将就开导着许尚峰:
“无事的将军,这件事知者甚少。想来再过一两年,等阆都那边安稳下来,应当就会有不少贵女谈婚论嫁了。到那时,将军再替将军找一门好婚事就是了。”
谁知许尚峰却摇了摇头,望着那边沿小小的一点黑色——那块木板。
“倘若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俊秀男子。让他入我许家祖坟也不算是辱没了他,可偏偏是九华山的人。”
九华山的掌门。是断然不可能葬入许家祖坟的。
且不说能不能,而是配不配。
世间大道万千,众生沉浮。
却有那么一群人总是冷淡的看着这一切。
副将一开始只当那是一个寻常人家。
许尚峰这么一说,再根据前些日子阆都传来的消息。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许家人都没有想到许青会有这么一段奇遇。
许尚峰看得很开。
或者说是当他看见虚舟子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许青不会回头。
他们两人的情分不是一般人能够影响的。
许尚峰听闻了九华山传来的死讯后,就一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个时辰。然后让府上的人在府中偷偷挂上了白花。
许尚峰是认这段情谊的。
思及此,副将也不由悲从中来。望着许青离开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
北疆的冬天虽说比平日要好玩些,可却也无比漫长。
几乎占据了北疆小半年的时间。
许青想要去的地方不远,就是军营旁的一座小山丘。这里的景色很好,可以看到整个依塔湖。
许青走到一小块木板旁,也没有在意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下,轻柔的抚了抚木板上的一行字,温柔的望着被冰封住的依塔湖,和在依塔湖上冰钓的居民。
那块木板很光滑,仔细看的话表面上还有些反光。
应当是常常被人抚摸造成的。
看了许久,许青才开口:
“我又梦见你了。”
许青笑着:
“是在苏州的时候,那天你喝多了酒。都叫你少喝点,你不听。醒了后对着我又是一通抱怨。”
许青垂着眼,看着那些村民钓到鱼后欢呼相拥。
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幸福的余味。
许青道:
“听说丫头和楚临回了趟九华山,马当先不知道哪里来的奇遇,竟然化了形。听丫头说还怪好看的,弄得楚临不高兴了好几天。李兰庭年后就要和崔钰一起离开阆都,四处游历了。程风和陈愿又被调回了阆都,说是前段日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让人打了一块长命锁送去。那孩子长得很好,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那群在依塔湖上冰钓的人正收拾着东西,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一个看样子像是领头的人遥遥看见了坐在山丘上的许青,很是热情的向他打了招呼。
许青还穿着铠甲,一看就是军营里的。
在北疆军队和百姓的关系很好,一些富裕点的百姓常常会带一些自家腌制的鱼送到军营里。许青也就收了这片心,在农忙时也常常带着军营里的士兵去地里帮忙。
许青虽然认不得那是谁,可看着还是觉得有些眼熟,便笑着冲那人点了点头。
太阳逐渐升起,温暖的阳光破开云层,照耀在整片漠北草原。
“真好啊,现在。”
许青笑着看向一旁的木板,阳光不偏不倚的打在许青和木板上,照的人暖洋洋的。许青似乎透过那微微反光的木板看见了虚舟子。
虚舟子也笑着看着他。
真好啊——
许青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