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91、女单短节目（一）

　　男单比赛就此结束，季鲤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去和妈妈碰面了。

　　本来他预想的是，奥运会如果有妈妈和老师一起陪着自己，那么就会安心许多，实际上到了札幌，各种各样的事务和安排几乎把他淹没了，如今比赛结束，季鲤方才第一次见到千里迢迢飞过来的季芸。

　　“妈妈！这边！”

　　这孩子兴奋得连声音都开始变嗲了。

　　季芸虽然很少陪着儿子，但是每次见面绝不会让季鲤失望。季鲤只觉得一双手臂满满的抱住了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香水味也随之而来。

　　“小鱼真棒！妈妈抱抱！”

　　季芸试图像小时候那样把儿子抱起来转圈圈，谁知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最后气喘吁吁地放弃了。接着季鲤和季芸也意识到这举动很搞笑，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这一幕在路人眼里实在是有些滑稽，因为季鲤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而季芸甚至还要比季鲤矮一些。但是季芸和季鲤都不在乎，血浓于水，这亲缘关系实在是温暖如春。换句话说，母子二人都觉得很幸福。

　　林霖久违的见到季鲤，也觉得感动，于是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苏瑚璐拿胳膊肘戳戳他：“你不觉得你有点多余吗？”

　　“……那我走？苏姐你呢？”

　　几日的相处下来，林霖已经差不多摸透了苏瑚璐的秉性，她虽然整成了一副令人敬而远之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也只是嘴毒，开开玩笑并不会生气。

　　“我……”苏瑚璐自然也是觉得自己很多余，翘起红嘴唇转头去和酒保小哥搭话去了。

　　季鲤是先来的，方知桃本来不打算出来，毕竟明天田珠珠比赛，她的计划是一直守在田珠珠身边。反而是田珠珠自己想要静一静，方知桃这才被迫出来，跟着季鲤到餐馆小坐。

　　所以她一进门看见季鲤和季芸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林霖很会来事，在方知桃扭头离开的前一秒叫住了她：“方教练！”

　　方知桃只有微笑。因为这一声把季芸和季鲤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老师！”

　　季鲤比季芸反应快，噌的一下跳起来了。

　　“晚上好……”

　　三人，一桌，两杯饮料。

　　至于为什么少一杯，当然是因为方知桃那杯还没有做好。

　　季芸太过热情，她有点窘迫。

　　“小鱼太麻烦您了，一直想约您吃个饭没有机会……”季芸总算说完了对方知桃的感激之词，自己也长舒一口气。

　　“这是应该做的，您太言重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季芸，毕竟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本来没有参加竞技项目的打算，现在虽然也做出了很了不起的成绩，但是却也受了不少伤，吃了不少苦头。

　　“我真的很感激老师。”季鲤见方知桃有点垂头丧气，赶紧把话题拉回去，“今天我真的太开心了……因为老师和妈妈都陪在我身边。”

　　“不是因为比赛成功吗？”

　　方知桃笑了。

　　“比赛就是为了老师啊。”季鲤强调一遍，“我说过吧？对了，我有东西送给老师。”

　　是他小心地装在纸袋子里的捧花。

　　确实是很漂亮的花。方知桃怔怔的看了一会，却没有伸手去接。

　　“可是这是你的。”

　　“可是……”

　　季鲤有点激动起来，被季芸按回去了。

　　“方教练，这是小鱼的心意，小鱼比赛前就说过。”季芸虽然不知道方知桃为什么如此退缩，但是还是站出来为儿子打圆场。见方知桃还是不接，季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诚挚道：“在小鱼眼里，方教练不会是那样疏远他的人，对吧？”

　　方知桃看了看季芸，又看了看季鲤，最后还是伸手接下了花。

　　当然，这举动还是迟疑。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最后林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季鲤却叹了口气：“老师，珠珠一个人吧？”

　　“……没有，卢教练在陪着她呢。”方知桃有点迟疑，她拿不准季鲤在想什么。

　　“等珠珠比完，我能和老师好好说两句话吗？”

　　“可以呀。我带上珠珠？”方知桃强迫自己把语气欢快起来。这样的气氛，未免有些太过丧气，居然是因为自己的举动。

　　季鲤点点头，他也不想把自己赛后的第一个夜晚搞得如此尴尬，抿了抿嘴唇，笑起来。

　　“打扰了！您的气泡水来了——”

　　服务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女单短节目的前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方知桃醒得非常早，她起床，看了看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田珠珠，依然还是熟睡的状态，看起来睡眠质量很好，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阳光很好，是这个雪之国度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她检查了自己和田珠珠比赛需要带的东西，这才穿好衣服，站到窗前去欣赏风景。

　　其实这些天，窗外的风景早就看熟了，只是今天的好像格外不一样。

　　昨日季鲤险胜森川的一幕一幕还在她脑内回放，最后停在了森川因为旧伤失误的那个跳跃上。

　　据说昨天森川自由滑下场就紧急处理了伤势，但是因为他处理得实在太低调，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回事。方知桃看了眼手机，挂在高位的讨论话题就是季鲤，以及被当做对照组的森川。

　　等她看完大部分讨论之后，太阳也升得更高了，耀眼得有些晃眼睛。

　　田珠珠在她身后发出轻轻的呓语，过了一会似乎是醒了，窸窸窣窣的起身去洗漱。

　　她还是有点懵，毕竟昨天刚刚看了季鲤的比赛，今天醒来就要轮到她了。昨晚她也很紧张，但是意外地并没有失眠。

　　洗漱完毕，田珠珠在门口发现了她出门要背的背包，心中一下子轻飘飘的。

　　“老师！”

　　她唤了一声方知桃。

　　“怎么啦？现在出门会不会有点早？”

　　“我昨天做了个梦。”田珠珠说，“梦到老师站在领奖台上了 。”

　　方知桃一怔。她自己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至少是没有梦到过奥运会的领奖台。

　　田珠珠眼珠一转，看见了被方知桃好好放在加湿器旁边的捧花，迟了一惊：“这个花……？？”

　　她认出来是本届冬奥会的捧花，这也太神奇了，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她们的房间里。神奇到田珠珠一瞬间以为梦是真的。

　　“小鱼的花。”

　　“哦……原来如此。”

　　田珠珠也不明白为什么季鲤的捧花会在方知桃这里，总之，她还是艳羡的看了眼那束花。

　　要是，她也可以拥有这样一束象征着荣誉的花该多好啊。

　　本日比赛日程在午后开始。田珠珠检录完毕，进入场馆以后一直在紧张的拽着方知桃的手，仿佛方知桃是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方知桃也不说她，慢慢的陪她走了几步，最后还是田珠珠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放开了方知桃。

　　因为她看到了独自一人背着包路过的索尼娅。

　　“怎么了？”

　　方知桃察觉她的异样。

　　“我太像……小朋友了。”

　　田珠珠有点害羞，尤其是在美艳而自信的索尼娅面前，这种感觉尤为突出。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惭形秽吧？田珠珠想。

　　不过，索尼娅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她今天的压力也很大。

　　作为上一届奥运会冠军，索尼娅本次的行动自然是所有人的焦点，但是如今的女子单人滑也并非四年前那个赛场，索尼娅面对的也不再是四年前那些小女孩了。

　　面对着这样压力的索尼娅目光炯炯，气场十足，也难怪田珠珠看了觉得自己太不像话。

　　不过，介于比赛很快就要开始的原因，田珠珠还是先行一步离开了这里。方知桃回头又看了看索尼娅，发现她终于在工作人员入口处发现了自己的教练，还替她松了口气。

　　索尼娅的《教父》一直是她很喜欢的一支节目，也许是源于对于《教父》这个故事本身的喜爱，又或者是羡慕索尼娅能把深沉与朝气一同展现，总之，方知桃在各种场合遇见索尼娅都要忍不住多看一眼。

　　这小妹妹实在长得符合方知桃的审美，她的节目也很符合她对于花滑的认知。

　　根据选手的排名及抽签结果，田珠珠分在了第13位出场，与索尼娅的出场时间相差甚远。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索尼娅以及她的竞争对手身上，田珠珠反而轻松了许多。

　　团体赛的成功无疑给了田珠珠一颗定心丸，本来努力的得到奥运会的出场券，田珠珠却害怕自己并不能配得上这个顶级的赛场，自从团体赛后她疑心别人会责怪她的心思少了许多。

　　与森川同样来自日本队的小川真在第19位出场，虽说也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选手，但是小川真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对索尼娅造成太大威胁。田珠珠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而是因为她把小川真当做了日本队的队医。

　　直到小川真脱掉外套她才意识到身边这个女孩子是参赛的选手。

　　“哈哈哈。”

　　方知桃笑。她也被小川真的外型迷惑过，说实话，这文质彬彬的气质，很难想象她在赛场上的表现竟然很不错。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小川真气质的时候……

　　田珠珠本次比赛的首要任务便是确保自己的跳跃绝对无误。本身她跳跃姿态问题就很大，樊苏和方知桃花了好大功夫给她纠正过来，不然她连本届奥运会都很难挤进来。

　　“还记得吧？我们跟你说的……”

　　她指的是田珠珠经过樊苏指点而跳成的3A。这在田珠珠的短节目中至关重要，所以特别的提醒了。

　　田珠珠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沉默就是最严肃的认同。

　　很快，第一组选手开始进行上冰热身，以往这个时候，田珠珠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反复询问教练自己应该如何如何了，这次田珠珠出人意料的没有立刻扑向方知桃寻求安慰。

　　意外之余，方知桃想，是因为在奥运会的赛场，所以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做出相应的姿态吗？奥运会，可真神奇呀。

　　田珠珠上场前也确实保持住了这份应有的姿态。她对方知桃说：“我不会忘记的。”

　　方知桃目送她走向冰场，第一次觉得田珠珠真的像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了。

　　田珠珠这一组竞争压力不算激烈，六练的过程中一切顺利，除去田珠珠失败的第一个3A以外。

　　田珠珠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虽说这个跳跃失败在她意料之中，但是毕竟是个人赛的第一个跳跃，多少有点挫败感。

　　六练结束，田珠珠慢慢滑回场边，方知桃赶紧去看田珠珠的脸，生怕她又一下子心态崩掉。但是田珠珠到底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拿手撑了一下膝盖，轻轻喘口气，只是盯着不远处地板上的一处花纹。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方知桃只好一手虚扶着她的肩，一手擦擦额头上的汗。

　　这一组的短节目已经开始，前面上场的选手选了一支非常快节奏的曲子LIGHT STREAM ETUDE，虽说是钢琴曲，但跳脱活泼得仿佛午后从树叶缝隙里逃脱出来的光斑，随风舞动。且不说选手本人表演得如何，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听到，搞不好并不能领悟到作曲的美意，只能徒增烦乱。

　　很快，田珠珠的额头也沁出细汗来。场上的选手紧张，她也跟着紧张，但是她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冷静，所以躲开了方知桃给她拍背的手。

　　“我可以……老师，我可以。”

　　这句话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只要田珠珠想，方知桃安抚她一会儿又有什么问题呢？但是她拒绝了，只是因为某个瞬间她意识到自己缺乏别人一样独立面对的勇气。

　　很快轮到田珠珠，突然间她心下一横，觉得自己也许并不需要那样的关怀和爱护，也是可以做到的。

　　方知桃的视线随着田珠珠的背影慢慢向冰场中央滑去。

　　《雪之梦》是方知桃为田珠珠选的，洁白的雪片仿佛尽数落于少女的裙摆，在裙摆边缘凝成梦一般的蓝色。突如其来的雪使尚在懵懂中的主角觉得略微惊讶，但是天性中追逐美的本能驱使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臂去接它。

　　可是仰望天空，雪片纷纷扬扬落下，却在掌心转瞬即逝，忧郁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这样的雪，这样的虚幻，却如此真实的落在了她眼里。

　　此处的田珠珠流畅地从虔诚感受的姿态舒展开来，接上转体动作，指尖滑过裙摆，真像是如同雪花一般翩然落下。

　　“我在想什么？”

　　田珠珠什么也没有想，那小小的任性、不自觉的情绪崩溃，什么都没有。

　　只有脚下的冰面和足够敏锐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