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45、“新星”们之九

　　芭蕾课结束后，季鲤坐在林霖的副驾上一言不发，林霖以为他像往常一样在想事情，就没打扰他，一直到家门口，林霖先下车去取后备箱里的菜，这才发现季鲤还坐在车上没下来。

　　他敲敲车窗：“怎么啦？”

　　季鲤还是没回答，他只好拉开车门去查看季鲤的情况。这回季鲤终于动了，林霖还没说话，他就抢先说了：“霖哥，你回家吧，我走走。”

　　林霖一猜他就是又溜去冰场了，无奈道：“去吧。”

　　季鲤一溜烟下了车，往冰场跑去。本来他并不需要特意跑去冰场研究自己的动作，但是因为林霖做完晚饭就要去工作，季鲤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很可能会打扰到他。

　　奥列格又一次在傍晚的时候碰见了季鲤，本来他是特意给季鲤小半天空闲用来休息和学习的，结果季鲤休息时间也往冰场跑，真是奇也怪哉。

　　不过好在今天季鲤没往冰场跑，只是借用训练室的镜子，否则奥列格就要动手赶人了。

　　与此同时的方知桃对着那份文件发呆。她衡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三个女孩子，无疑田珠珠是最有可能拿到入场券的……但是田珠珠的问题也很大，一是歪轴，二是心态不稳。除此之外，因为都是方知桃带的，在连跳上面的储备几乎差不多，到时候还是看临场发挥了。想来想去，手心手背都是肉，方知桃有点崩溃的挠了挠头，躺在训练室的地板上自言自语：“看你的造化了。”

　　王韶是今天最后一个来训练的，因为合乐问题比较大，方知桃特意留了她半小时，让她把最后一段合乐做好再走。换了以前，王韶早就不乐意了，但是因为方知桃把她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不练了？下个月选拔赛结束我替你打报告回省队吧。”

　　王韶闭了嘴，乖乖练习起来。

　　这个王韶确实是和冰协的人有点裙带关系，虽然性格骄气，但是耐不住她从小就接受最好的训练，家里也是把她当宝贝培养的。在这三个女孩子中间，王韶的三周连跳是最稳的，只是还不会四周跳，这让卢教练和王光华都很着急，一再拜托方知桃一定要好好强化训练。王韶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跳跃训练一结束就理所当然的打算结束训练离开了，结果被方知桃截住了，自然心里不爽。

　　“稳住别动哈。”

　　方知桃暂停音乐，王韶也就很僵硬的维持着后燕式的姿势，站在原地。方知桃拿手掰掰她的浮腿：“放平，尽量不要弯曲，你自己看看弯着腿好看吗？”

　　王韶穿着冰鞋，很快站不住了，“啪”的一下把腿放下来，在冰面上凿出一个洞。

　　“教练！”

　　她有点生气了。

　　要不是卢教练这几天陪别人去比赛，她才不要方知桃陪练呢！当初是听说她教出了季鲤才缠着叔叔转到方知桃这里，结果方知桃整天给她穿小鞋！

　　方知桃也很不耐烦，从工作人员那里要了一桶冰，仔细填好刚刚那个冰洞以后，自己亲自上阵给王韶表演了一个燕式姿势。她自己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做燕式的时候都是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基本上横平竖直，哪像王韶那样软趴趴的抬腿就算做完了？

　　“我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要是结婚早点，我孩子都已经开始上冰训练了。”

　　方知桃吐槽，但是她只是随口一说，实际上别说孩子，她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这个后燕式确实比王韶做得标准，王韶哑口无言，也不好意思再敷衍了事，这次开始鼓足力气，绷直身体了。

　　和方知桃同龄的花滑选手，要么是成绩很好，所以一直奋斗到三十出头才退役，要么就是成绩一般，早早退役回家结婚生孩子了。还真已经有以前的队友想把孩子送来方知桃这里启蒙的，但是方知桃手底下选手太多，没法答应。但是同龄的运动员中，只有方知桃既没有家庭也没有成绩，但仍然站在这片她为之奋斗到如今的冰场上面。

　　她看着王韶的姿态逐渐标准起来，小声的跟着音响哼起了歌。

　　今天冰场放的是王韶的自由滑曲目《春江花月夜》，应该是王光华帮忙选的，很微妙的和季鲤一样都是国风古典乐。早在中国杯的时候，就有媒体把王韶和季鲤报道成“国风民乐金童玉女”，当然因为王韶中国杯没出场，这个稿子也就吹了。

　　和季鲤的《兰陵王入阵曲》比起来，这首曲子合乐难度其实没那么大，但要出彩的话，还是比较难的。王韶目前的进度属于无功无过，因为她的编舞也是特意找了中国舞老师和外国编舞一起编排的，乍看上去赏心悦目，清水出芙蓉一样好看，只不过因为王韶自己不够投入，让人觉得缺乏神韵。

　　“ok了，下一节。”

　　方知桃拍拍手，王韶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滑向方知桃这边。

　　虽然王韶不喜欢方知桃，但是方知桃确实能一针见血指出她的不足。

　　简单休息后，方知桃让王韶做的一组动作是举手触额，然后保持手型向外展开。编舞老师这个动作意图很明显，希望表演者体现出那种“皎皎江中孤月轮”的仙气和寂寥。王韶的动作虽然很优美，但是气质上还是没到位。方知桃用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尖：“这里有根手指，感觉到了吗？”

　　方知桃的手指尖冰凉凉的，大概是刚刚伸出手来摸了冰面的缘故。王韶被她一根手指定住了动作，不知为什么大气也不敢出。

　　“好，现在我这样顺着你的鼻尖下去，你的手跟上……”

　　指尖沿着王韶的鼻尖滑下去，与面部轮廓若即若离，即将碰到她上唇时，又如一缕微凉的雾气一样溜走了。

　　小姑娘的手指背跟着滑下去，从额头滑到鼻尖，接着虚虚实实，在唇角边外移，这才缓缓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方知桃手指上的凉意，王韶的心境瞬间就冷静下来，她再次尝试了一遍这个手部动作，不自觉间寒意满怀，她也感受到了缠绵的雾气。强烈的孤寂感让她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一轮高悬的明月，只不过离她很远，伸手也够不着。

　　“不错。以后就照这样做。”

　　方知桃笑嘻嘻的指了指她的鼻尖，“你可以用另一根手指辅助找找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王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小声说：“教练真厉害……”

　　“你说什么？大声点说嘛。”

　　方知桃逗她。

　　“教练！”

　　队里压根没教练这样开过玩笑，王韶臊得脸更红了。

　　合乐的能力还是需要选手自己悟性，毕竟教练不能每个动作细节都跟着选手一一复盘，只能挑点问题太明显的地方进行指导。不过王韶既然有体会到音乐的情感氛围，接下来就很好办了。

　　方知桃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冰场旁边闭着眼睛，比划着舞蹈动作，心下甚慰。打磨节目不急于一时，把今天的合乐片段练完后，方知桃就让她回去了。

　　不过这时候这两人才发现王光华早就在门外等候很久，因为王韶半小时以前就应该回去了。

　　看见方知桃亲自送王韶出来，王光华张了张嘴巴，看样子又想挑什么刺儿了，但是王韶先他一步抓住了王光华的胳膊：“小叔！我们回去吧。”

　　往日王韶训练总是一脸愁容外加发脾气，今天居然开朗起来了，王光华想挑刺儿也没处说，于是带着王韶就走了。

　　方知桃也知道王韶本身并不是特别喜欢滑冰，只是因为王光华和她父母早就安排好了这条路，她自己也有比较好的身体条件，怎么选择，大概不是王韶自己的权力。

　　说起滑冰的动机，虽然诸位都是高水平运动员了，但是方知桃还真是没见过很多只是为了滑冰而滑冰的选手。没多久以前，方知桃还嫌弃季鲤“为了老师滑冰”这样的动力很不靠谱，但是回到现实看看其他人，大多数人的理由还不如季鲤纯粹呢。

　　“没办法~”

　　方知桃哼着自己乱编的小调，一路唱着“没办法”回到了冰场。

　　看见熟悉的冰场已经没几个人了，方知桃这才想起趴在冰场旁边伸了个懒腰。

　　王韶的性子还是娇了些。她训练时间确实蛮久的，但是方知桃今天从早上起来，已经在冰场待了十个小时了。

　　冰场工作人员都很熟悉方知桃，有个年轻教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非要拉方知桃去吃晚饭。方知桃哀嚎：“放过我吧，我快累瘫了。”

　　这教练很暧昧的笑笑，压低声音：“姐，我扶你去。”

　　方知桃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推他：“去去去，我回家了。”

　　她哪里不知道这人是在有意无意撩自己，但是在好不容易和段先生分手后，方知桃发誓再也不和别人将就恋爱了。因为不喜欢，实在太折磨精神了。

　　她换了便服往停车场走去。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她决定还是去东盘大街逛逛。她自己退役以后，对于饮食的控制就不那么严格了，刚开始还喜欢去人来人往的地方觅食，但很快就发现因为长期清淡饮食，消化系统对于太油腻的菜品早就没什么应对能力，方知桃的食欲也就随之减淡了。但是一个人太久了，去商业区坐坐也好。

　　这时候天才刚刚黑，东盘大街华灯初上，方知桃照例把车子停在商场的车库里，在街道上瞎转悠。

　　不知不觉已经又看到了那个做手工手链的小摊子。方知桃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想看看这简单的小摊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以至于来这里的小情侣都会光顾。

　　走近一看，有点刺眼的白炽灯下面，坐着个年轻女孩子，看着很像那么回事，但在她一身暗紫色的女巫服底下藏着御寒的羽绒服。她长着猫儿脸，眼睛很大，但是因为下半张脸很幼态，整体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她手边除了手链要用的珠子和编织绳，还有两套疑似是塔罗牌的东西。

　　看见方知桃过来，她停了停手里的活计，转了转眼珠子，似乎不确定方知桃是否是冲她的摊子来的。因为她这摊子搞了个许愿开光的噱头，而且不贵，小情侣们就算不信，也要凑个热闹来请她祝福两句。

　　“你好……呃。”

　　方知桃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买点啥，顿了一下迅速编了个借口，“我想定制一串手链。”

　　“欢迎光临！这边可以自由搭配饰品，按首字母和色系分类查找就可以了！”

　　生意上门，小姑娘很会做生意，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第二根半价！”

　　方知桃笑：“……谢谢。”

　　她在那硕大的珠料盒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桃”字，被滴胶封在一小块贝母上面，拿起来对着灯光一看，贝母闪着漂亮温柔的珠光。

　　“很漂亮……”

　　当然虽然看起来有点土气，但是不影响它很漂亮。

　　猫脸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这是天然贝母哦。”

　　方知桃哈哈一笑，继续挑她的装饰物。

　　最后她也没挑中第二个饰品，就把那孤零零的“桃”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职业素养很好，也不嫌弃她挑得少，把一边的样品指给方知桃看：“要珠链、编织绳还是……？”

　　方知桃指了指编织绳。这块贝母太炫目了，再挑个珠链子属实是会土到出不了门。

　　“好的。请您把手放到这里来哦。”

　　她取下一根新的丝线，递到方知桃面前，“可以许愿哦，我替你把愿望编进绳子里！”

　　她说得一本正经，估计对哪一对小情侣都这么说，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么中二的话了……

　　方知桃还是把手指按了上去，想许个愿，但半天想不出来该许什么愿望。

　　最后旁边又来了一对情侣，方知桃不想耽误别人，在心里随便许了个愿：“孩子们奥运会顺利。”

　　这个愿望很好，作为一名教练，没人比她还敬业了吧，连许愿都想着选手们的比赛顺利。

　　这小姑娘招呼完那对情侣，手脚麻利的编起了手链。

　　方知桃眼看着她一边编一边念念有词，心想这孩子真敬业啊，说编进去就编进去。简直虔诚得像手抄佛经的信女。

　　最后她带着那手链走了，一路上还不停看它，似乎这玩意真的会应验似的。

　　啊，等等。

　　她忽然想起，季鲤和田珠珠也来过这里，不知道他们当时许了什么愿……如果像普通情侣那样许了“一直在一起”之类的愿望，那也太不灵了吧？那天晚上可是当场就出事了。

　　过了几分钟方知桃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这种事情居然认真的思考起来了。

　　不过这个手链放到其他店的灯光下还是蛮好看的，方知桃拿手指摸了摸，又把手放回桌子底下。

　　因为满足了好奇心，方知桃也没心思再逛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车回家。

　　一路上车里放的音乐是还是《春江花月夜》，方知桃又跟着哼了起来。

　　这首曲子没有配歌词，但是方知桃还背得上原诗，于是小声唱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也不知道合不合乐，反正她就瞎唱一气，渐渐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冰场上的选手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就像月亮一样，每年总是同样的经历阴晴圆缺。

　　虽然脱口而出，希望季鲤他们的第一次奥运会可以一切顺利，但是方知桃内心早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就像每一届奥运会一样。

　　是了，每届奥运会都有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但是奥运会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就变得更加容易呀。

　　“嗷~好困~”

　　想到这里，方知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总之，那都是明天的事，今天先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