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02、一些琐事（三）

　　“好脏啊，你在干什么？”

　　卡佳一手把那孩子拖出来，一手试图把她身上的灰扑掉，可那孩子扭来扭去，在她手里像是一条柔软的蛇，最后卡佳失去耐心，松手放她去了。

　　“你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季鲤奇道。

　　“我和谁关系不好？”卡佳摊手。她可是很郁闷的，整个组里最闷的就是季鲤，当时卡佳观察他许久以后季鲤还是不来和自己搭话，于是卡佳只好自己跑上去搭话。

　　在季鲤看来，她这么快就和新来的小选手混熟了，也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卡佳轻轻叹口气。

　　那孩子挣脱了卡佳的手，非常谨慎的贴着墙边，一路小碎步跑到季鲤身边的那个同伴旁边。因为同伴正一脸艳羡的抬头望着季鲤的照片，她也立刻抬头一起看。

　　季鲤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了另一张照片，是个美艳的女郎。他以为看错了，但仔细一看果然还是索尼娅，那张美丽的脸和亮闪闪的水钻装饰，叫人见之难忘。

　　她胸前挂着本届冬奥会的金牌，同四年前一样肩上披着俄罗斯队的队服，也同样梳着高高的发髻，只不过身边没有别人，自然也没有大家所熟悉的奥列格。

　　“……”

　　季鲤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张索尼娅的照片给吸引了。按道理来说就算奥列格不觉得尴尬，索尼娅自己也不一定会同意把她的照片挂在这个地方，所以这是……

　　他想到这里，飞速瞄了一眼身边的奥列格。

　　结果奥列格比他看得还要认真，连季鲤转头看他一眼都没察觉。季鲤意识到，也许只有在看到索尼娅的时候，奥列格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那总是十分挑剔的看着别人的蓝眼睛里如有无限遐思，但眉头却紧皱起来，这是季鲤从未见过的。

　　于是季鲤就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生怕扰了奥列格的思绪万千。

　　最终还是那个极像森川的孩子扯了扯奥列格的衣角：“奥列格。”

　　“哈……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奥列格终于清醒过来，飞快的把眼神从那照片上移开，然后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也许该和你谈谈接下来的计划……”

　　“等等。”季鲤也忍不住了，他指了指奥列格走向的方向，“那边是出口。”

　　“……”

　　奥列格再次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实际上他走神是有原因的。就在前不久，奥列格还在乡下老家享受他难得的假期的时候，忽然间看见了索尼娅。

　　本来他也认为是自己眼花了，但谁知道那人认出了他的车，竟直接跳上奥列格的车来，然后不容奥列格拒绝，“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叔叔，下午好。”

　　那女人开口的一瞬间奥列格的所有猜想都溃不成军，因为这的确就是索尼娅，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姑娘索尼娅。

　　“你……”奥列格感到自己的喉咙被胶水黏住了，于是他就这么无声的看着索尼娅。

　　“我只是来给你送点东西。”那年轻女人语调轻快，仿佛过往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似的。但奥列格可不这么想，他看着索尼娅，想起当时在莫斯科街头的那个浑身血迹的小女孩，想起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一切。

　　“不管你喜不喜欢。”索尼娅补充了一句，她抱着愉悦的心情来到这里，简直像是来复仇的。

　　也许是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奥列格怎么也不愿意打开她递过去的那个盒子，像是面对再生版的潘多拉魔盒。

　　于是索尼娅自说自话，把盒子包装撕开，展现在奥列格眼前的赫然是她在札幌赢到的那枚金牌。

　　“你在干什么……”奥列格的眼神几乎可称为是惊恐了。

　　“还给你的。”

　　“我？”

　　奥列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过索尼娅大概会狠狠地羞辱他，告诉他他是错的，他的所作所为是没有意义的，但没想到她把象征选手荣誉和成就的金牌当做礼物送了过来。

　　世界上只有奥列格一个人可以体会到那种百味陈杂。甚至连索尼娅本人都不明白这对奥列格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这是还给你的。”索尼娅看他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于是随意把那个盒子扔到副驾上。“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希望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仇恨了。再见，我亲爱的叔叔。”

　　接着又如同来时一样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奥列格试图开车追上她，可索尼娅很快上了另一辆车，那车显然对此地的路况非常熟悉，性能也远超奥列格那辆suv，于是很快就在半路甩掉了奥列格。

　　奥列格因此吃了一张罚单，但也没能看到索尼娅的半点踪迹。

　　索尼娅大概是筹划了很久，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比潇洒的离去。心思之缜密，又强势无比完全不给奥列格解释的机会，奥列格差点被她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所有人都认为奥列格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有奥列格本人还在苦苦消化。

　　有时候他挺后悔继续做教练的，但是大概是一种凭空而来的使命感推着他来到了这一步。

　　现在，索尼娅的金牌正安静的躺在他家的保险柜里，就像那天之后杳无音讯的索尼娅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他习惯性的摸一把自己的脑袋，最近他总是怕自己那点不太茂盛的头发因为这些事儿掉光。但结果是摸到一头的彩色纸屑。

　　季鲤见他开始摸脑袋，便知道奥列格是真的很慌乱，于是主动把话题扯回来：“我在札幌的时候和森川一起练习过几天，有点新发现。”

　　“哦？说来听听。”

　　奥列格求之不得，借驴下坡，赶紧借助话茬，顺势带着季鲤往楼上走。

　　那两个小孩见奥列格走了，紧赶慢赶的又跟上去，奥列格回头看眼身后的一溜人，很无奈：“你们回去训练吧，跟着我干嘛？”

　　季鲤笑道：“她们很喜欢你呢。”

　　“哦，也许吧。”

　　自从奥列格稍稍改变了以往的严苛训练方式，这两个小孩便是越来越黏他了，虽然她俩才来了“新星”没几个月，但奥列格已经烦得不行。

　　这也很正常，对于奥列格这个长期单身、一心只想关心他那教练事业的人来讲，虽然在把她们带进“新星”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了很好的资质，但冰场之外，她们年纪还是太小了，小得奥列格觉得有些烦人。

　　这天正是休息日，因此虽然正值下午，但冰场上的人是不少的。季鲤一边走一边和奥列格比划着森川的动作，却不防冰场上那几个小选手都探着脑袋向他这边看过来。

　　因为还没换冰鞋，季鲤也没法现场给奥列格来一段表演，于是就支棱着两只手臂在原地绷紧身体转了一圈，虽然陆地的摩擦力太大，但季鲤仍旧轻松的完成了这个单足动作，并且极其舒展地顺势行了个礼。奥列格看了微微一笑：“这个动作是塔季扬娜女士的招牌动作。当年我们坐在剧院里，为了多看几遍这个动作，甚至重复买三张不同场次的门票。”

　　“哦！是她教我的。”

　　“我很惊讶，你学得很快嘛。”奥列格哈哈一笑，“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索尼娅给他带来的那些阴霾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一扫而空。奥列格那挫败的自信心和自尊肉眼可见的又回来了。

　　于是季鲤再次手舞足蹈的给他展示一个想法时，奥列格点点头，给出一些建议，没等季鲤回答，他又接着说：“我感到未来一片光明灿烂。”

　　“啊？哦……”季鲤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回答什么。

　　他可是非常认真的在研究节目的改进方法呢！可是奥列格的注意力好像已经飞到天边去了。

　　第二日，季鲤还是照常来“新星”，只不过因为奥运前的时间调整，除了早训的日子，再也不用点灯熬油大清早的就跑过来了。这一点让他觉得非常愉快，于是他神清气爽的踏进了冰场的入口。

　　卡佳今天也在冰场，季鲤一眼瞧见她，立刻打了声招呼。卡佳朝他眨眨眼，又继续自己的练习去了。有点儿休息日可不容易，卡佳也不顾季鲤是不是刚回来的了。她眼前有个机会去参赛，可不能再浪费时间。

　　虽说塔季扬娜女士整天忙得没法顾及她和爸爸，但卡佳在滑冰这件事上还是非常有自驱力的。无疑，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充满美的熏陶，但很显然相比起塔季扬娜女士卡佳更像个英勇的女战士。

　　季鲤没得到回应，但很快嗅到了空气里那股紧张的味道，大概猜到卡佳有什么新的目标了。但是……

　　“我也有新的目标了。”

　　季鲤免不了一阵沾沾自喜。

　　虽说小时候就夸下海口要拿奥运冠军，但这次这个目标才是真实的、深刻的刻在他的脑海中了呢！

　　他上冰也感觉自己状态饱满极了，虽然此时人有些多，季鲤稍微有点放不开手脚，但很快同一片冰场的卡佳就从诸多选手中感觉到了来自季鲤的压迫感。

　　她本来是不想理会任何人的，只是季鲤比她更旁若无人，除了稍微和别人保持着一些距离之外，她就算只用余光瞥去，都能感觉到季鲤的动作要比以往联系中更加情绪饱满，张力十足。

　　虽然季鲤也没透露过什么，但卡佳也接收到了他那股子想要勇往直前的意念。她惊讶于人类的意念为什么可以传达得如此之强烈之余，却也感觉到自己好像也他那股子冲劲感染到了。

　　“好神奇……”

　　不过卡佳是个能专心做事的好孩子，很快她就把季鲤和他的这些异常表现从脑子里清除出去了。

　　“你今天状态真好。”

　　卡佳结束了一轮练习后，哈珀已经在旁边看了很久，对她的那套动作相当满意。

　　“谢谢。”卡佳朝他微微一点头，便又转头向冰场另一边滑去了。

　　她大概是憋着一口气的，毕竟前不久季鲤还需要向她讨教表演技巧，但不过大半年功夫，便已在这方面大大的进步了。她倒是没感觉到不安，但这无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什么也不用说。

　　季鲤这个人大概向来就是要被卷进竞争之中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距离冬奥会结束不过才半月有余，季鲤便飞快的进入了新的训练周期，赛后的什么大会什么表彰也就浅尝辄止，虽然很多人颇有微词，但这件事传到李瑞安耳朵里，无异于瞌睡送枕头，正是拿来激励小选手们的好榜样。

　　田珠珠从李瑞安嘴巴里听见“季鲤”二字时差点原地晕过去。

　　虽说发脾气的时候田珠珠是觉得很痛快的，但是后来被方知桃带回酒店的路上，田珠珠就开始后悔了。

　　明明忍一忍就好了，明明知道那只是无理取闹的借口……实际上田珠珠心里明白，既不是因为范琢宇冒犯到了她，也不是因为真的看不得季鲤开心，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为什么季鲤总是不开心呢？”

　　季鲤哪有不开心啊，明明是田珠珠自己不开心。

　　愣神之间，田珠珠被身边的林白波推了一把，她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是李瑞安在叫她名字。

　　“我在……”

　　田珠珠这才是真的慌了神，她以为迎接她的铁定是一顿教育。

　　谁知李瑞安表情平和：“……本次参加冬奥会的选手们都十分优秀，尤其是田珠珠。”

　　“欸？”

　　田珠珠眼神乱飘，一时间不知往哪里看。

　　这是……在夸奖她？

　　实际上田珠珠本次冬奥会的成绩已经算是中国队女单在多年的发展断层后迎来的一个新开始了，但很可惜，因为一直以来她的目光牢牢地紧贴在季鲤身上，所以她并没有像李瑞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对于自己的成绩感到过分的喜悦。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脱口而出：“这次冬奥会……我的最大收获是……”

　　几个女单选手都在等着她说出那个“收获”，然而田珠珠说出的却是：“我能够独当一面的完成比赛。”

　　“……”

　　现场一片死寂，很显然其他的选手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独当一面的完成比赛”，这算是什么“收获”？

　　或者说，谁不是一个人站在赛场上，完成了自己的比赛呢？

　　可是李瑞安仍旧微微一笑。

　　“那么，恭喜你了，田珠珠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