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0、季鲤在“新星”

　　一场集体训练下来，季鲤虽然满头大汗，止不住的跪在了场边，但是同时他感觉到了一股新的滚烫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后背流向大脑，因此这抵消了剧烈运动后的那种缺氧感。奥列格滑过来问他还好吗？季鲤抬起头来，一双圆圆的杏眼闪闪发光。

　　“没问题！”

　　仿佛是受到了高强度训练的洗礼一般，季鲤从场边离开时，尽管训练服被汗水沾在他前胸和后背，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意。从冰面传来的寒气在这个早晨消失殆尽了，到很久很久之后，季鲤重新站上冰场时，这股寒意已经变成了唤醒他神经的一股微风。

　　奥列格示意他跟自己来，显然他对季鲤这样的状态十分满意。昨晚的季鲤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身后竟然还跟着个翻译，这让奥列格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人。而只是一夜的休整后，这个孩子就露出了十分有活力的眼神。至于他与其他顶级选手在滑行和韵律感知上的差距，奥列格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一切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这是他这个教练的责任。

　　“首先，我们确认一下你的储备，”奥列格把一张日程表推到季鲤面前，“如果你认为自己擅长拿的选项就圈起来。”

　　季鲤看了看那张表，虽然是英文的，但是一大半术语他看不懂，只知道大概是花滑相关的基础素质。只勉勉强强认出了“芭蕾”“柔软”和“古典音乐”几个词。

　　他犹豫了一会，先是勾选了一个“柔韧度”，接着又提笔把它划掉。

　　奥列格眼睁睁看他就这样把这张近乎空白的表递还给了自己。

　　“……”

　　季鲤看他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我的柔韧度不算很好。”

　　方知桃给季鲤上软开课时，曾经试图换芭蕾功底更好的副教来，可是没有方知桃，季鲤被副教在练功房按得鬼哭狼嚎。方知桃最后心软了，心想男单做不了贝尔曼没问题，只要把其他旋转做标准就行。但是问题是季鲤自身条件不错，半吊子的软开课以后，基本的柔韧度都有了，在普通人的世界已经算是值得惊叹的程度。但一到了大赛上，这就根本不够看了，别说那些小女单一个一个把腿后拉得和身体快贴上了，像森川这一类年纪不大的选手，几乎人人都可以毫不费力的拉起一个贝尔曼，下腰鲍步更是信手拈来。

　　世锦赛之前，季鲤为了拗出自由滑那个恢弘流畅的下腰鲍步，可颇费一番功夫，世锦赛结束还是被吕四方警告了，说不许花那么久练习这样的动作。

　　奥列格叹了口气，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抬头，季鲤一双眼睛仍然闪闪发光的看着自己。

　　“……”

　　最后奥列格什么也没说出来，咽下了这口老血。

　　奥列格不是对季鲤毫无了解，他已经盯着季鲤的比赛好几年了，从一些全国性的比赛开始，季鲤就一直是以超出同龄人的高难度跳跃取胜，不过要说表现力和滑行，大约是因为方知桃这个女性教练的存在，很难看得出季鲤实际居然连基本的芭蕾基础都没几天。

　　“你说，你的那些表演动作的技巧都是方女士教你的？”

　　“当然，她对我帮助很大。”

　　季鲤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在世锦赛的那段编舞。”奥列格比划了下动作，大概就是季鲤脚踝受伤后以手掩面、接着以一连串的步法“奔向黎明”的动作。“看不出来你没有舞蹈功底，你的天赋很棒。”

　　对面的季鲤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要是说这段是他即兴的，奥列格会不会说他撒谎啊？

　　但是季鲤很爱听别人夸奖方知桃，也就默认了。

　　奥列格的小女孩们有的白天需要上学，所以这时候冰场上的人忽然少了。季鲤朝那剩下的几个女孩看了一眼：“哪位是您的侄女？”

　　奥列格显然没想到季鲤的思维跳脱得这么远，愣了一下：“你说索尼娅，她不在这里了。”

　　季鲤这才想起新闻里说那位奥运冠军不久前转去了森川之明的教练组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奥列格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拍拍季鲤的肩：“这样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谢谢。”

　　季鲤起身，穿过冰场的走廊去了训练室。奥列格快步跟了上去。

　　季鲤为了跳跃练习所做的热身总是比往常认真得多。曾经方知桃为了纠正他的空中姿态，经常端着手机在场边拍季鲤的跳跃，一拍就是一个上午。季鲤一边把弹力带绕到器械上，一边寻思着一会怎么说服那个胖胖的教练帮忙把奥列格支开，他想要试试自己的跳跃感觉。

　　可奥列格好像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一样一直待在季鲤旁边，像欣赏什么世界名画一样长久的看着季鲤做出各种动作。

　　季鲤被他看得一整个烦躁起来，于是很不客气的说：“奥列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只是在观察你，你做你的事就可以了。”奥列格又耸肩。“这关乎我们的训练规划。”

　　热身完毕，季鲤重又换上冰鞋，踏上冰场。

　　从早上集体训练时，季鲤就注意到了，新星的冰面格外坚硬，此时他的冰刀在冰面上愉悦的发出沙沙的声响。首先，他要确认一下自己Lutz，于是他就跳了。这个4lz从愉悦的感觉开始，也以愉悦的感觉结束，季鲤落冰后在冰面上滑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接着恢复成了以往的滑行习惯，沿着冰场慢慢的滑着。

　　要他自己评价的话，这个4lz简直再完美不过了，高度、远度都是能够直观感觉到的突出。季鲤远远看着那个胖教练正举着手机朝着自己的方向，于是滑向了他。

　　“早。能看看我的录像吗？”

　　季鲤说。

　　胖教练把手机递给季鲤，果然完完整整的拍下来季鲤的4lz。

　　季鲤把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咂了咂嘴巴：“什么嘛，不够高。”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胖教练没听懂，他朝季鲤笑笑，比划了一个收紧身体的姿势。季鲤点点头：“确实也不够收紧。”

　　说起来4lz已经陪他两年了，季鲤自己非常清楚发力时哪里存在着不到位，以至于后来队内的但凡谁出了lutz都要请季鲤来点评一番。可是他在莫斯科的首个跳跃，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4lz，明明脚感非常好，但在视频上看却还有欠缺。这让季鲤有点恼火。他寻着机会又跳了一次，这次同上次一样，感觉良好，可再次去看胖教练的手机时，也仅仅是好了一点点。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季鲤，只好跟那位教练仔细交流了一阵。

　　“为什么这个跳跃看起来并没有我感觉得那么好？是因为我的感觉出问题了吗？”

　　哈珀用他浅色的眼睛看着季鲤。这个孩子身上透出一股被旁人娇宠长大的自信，虽然这宠爱并没有让他成为软弱的废物，但这股带着天真感的自信在他看来，还是相当少见的。

　　“或许你需要锻炼腿部力量……伤势总是会带来跳跃质量的反复。”

　　在季鲤的眼神慢慢变得震惊时，他又补充，“但是我看过你在世锦赛上的4lz，那很好。”

　　季鲤远远看见奥列格拿着一个笔记本过来，本想滑走，但奥列格已经发现了他和哈珀，季鲤只好站在原地。

　　原来奥列格拿着的是刚刚季鲤那个4lz的ai数据，这比眼睛更加直观。

　　据奥列格的推测，季鲤状态很好的4lz预估高度是65cm开外，但是由于季鲤大赛经验实在太少，掘地三尺也就挖出来世锦赛自由滑那个4lz做参考。而在“新星”的冰场里，配置了最新的实时ai同步设备，季鲤刚跳完，那边奥列格就收到了数据，堪堪过60cm。

　　“相信我，孩子，我和哈珀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奥列格看着季鲤的表情笑道。

　　这时季鲤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了，因为刚刚他还对奥列格语气不善。也许是因为媒体报道中对于奥列格的“魔鬼式训练”渲染太过，导致季鲤从一开始就对奥列格有些抵触。这样的心情在得知他的亲侄女转组走掉以后更加强烈，可奥列格的举动着实是让季鲤一拳打到棉花上了。

　　“对不起。奥列格。”

　　季鲤没有再纠结于那个有点扎眼的60cm，而是乖乖向奥列格道了歉。

　　“你太谨慎了。”奥列格回答，“我们是伙伴关系，你完全可以对我提出意见。”

　　季鲤第一次听说“伙伴”这个词用以形容教练和自己，一时间有点糊涂。也许是十多年来，一直以对待老师的心态对待方知桃这位教练，这个概念让他觉得新鲜而充满挑战。

　　另一方面，跳跃练习之外，由于季鲤已经17岁了，身体柔韧度也相对不太好再开发，在奥列格的指导下，季鲤只能选择第二次缓慢的拉伸韧带，以求可以做到在蹲转和躬身转时不那么僵硬。十七岁的季鲤倒是没有在练功房里再一次鬼哭狼嚎，因为成人只能通过高频按压拉伸韧带，提升柔软度，倒也确实没有那么难过，当然效果也没那么好。但是半小时的拉伸下来，季鲤已满头大汗，可能一整场三个四周的自由滑结束，也就是这么个惨烈的场景……

　　他习惯性的躺在地上不想起来，然而一睁眼看见奥列格已经走了，只好慢慢爬起来，收拾好器械然后准备回家。

　　好吧，他在等什么呢？他意识到自己在等方知桃伸手拉他起来……

　　十七岁的季鲤走在莫斯科街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废物。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拿出手机去拨打方知桃的电话，然而拨了半天也没拨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在国内时方知桃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家了吧。季鲤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国内已经是春天尾巴了，但是莫斯科仍旧很冷。

　　一条流浪狗跟着季鲤走了一路，最后季鲤很不耐烦地从路边的小商店买了一条肠丢给了它。小狗很雀跃的追着肠走了，季鲤加快了脚步。

　　这是季鲤和助理小哥在酒店住的最后一晚，因为助理小哥工作效率相当快，用了一天就在冰场附近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季鲤兴致缺缺，懒得去看自己的暂住地长什么样，吃了饭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收拾行李了。

　　助理小哥很想帮忙，但是季鲤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继续给方知桃他们打电话而已，自然没给他机会。

　　正往行李箱里丢衣服时，方知桃的电话打回来了。

　　“歪，小鱼下训了？”

　　方知桃在电话里问他。

　　“嗯，老师。”

　　季鲤刚答了一句，眼泪就止不住的涌出来了，嗓子也顿时哑了。他本不想第一天就哭的，可是没忍住。

　　方知桃在那头也傻了，不过由于季鲤向来很爱对着方知桃哭，方知桃也就很快淡定下来了。

　　“怎么啦小鱼？在新冰场习惯吗？”

　　她柔声哄着季鲤，没想到那边哭得更惨了。

　　“老师……我好痛……”

　　季鲤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在练功房里没有人拉他起来的委屈也就顿时涌上心头，明明是个极其无聊的理由，他倒是能一本正经哭得很起劲。

　　实际上奥列格根本没有拉伤他的韧带，这点痛对季鲤来说什么也算不上……他就这样跟方知桃哭诉了半天，得到对方一声轻轻柔柔的“呼呼”抚慰以后，总算恢复了平静。

　　方知桃被他哭得脑壳发疼，但想到是自己哄他出去外训的，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慰。谁知季鲤哭完意识到自己是个十七岁的大人了，一股血流轰的涌上脸来。

　　“老师再见！！”

　　季鲤迅速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方知桃：“？”

　　气死她啦，这熊孩子。

　　方知桃最近在陪田珠珠练3lz，用的就是季鲤的3lz录像。也不是没有更标准的更优美的模板，但由于田珠珠强烈要求，她们最终还是敲定以季鲤的跳法为主……毕竟，这也是方知桃最熟悉的一种跳法啊。

　　田珠珠也看过方知桃偶像羽生结弦的跳法，然后发现这位哥不但轴正周足，而且pre居然还比普通人要小，刀齿点冰的方式也是清奇，总之学就不要想学会了……方知桃说，要不怎么会是自己偶像呢？她说这话时，田珠珠总觉得老师的表情莫名眼熟。

　　她思索良久，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过这个表情，反正，那是充满憧憬和敬意的表情没错吧？

　　季鲤出国的第一晚，田珠珠外放着季鲤的训练视频刷牙。

　　忽然从黑掉的手机屏幕里看见了自己的脸，终于找到了方知桃看羽生结弦跳跃时那个表情的熟悉感的来源。

　　这就不是田珠珠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