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意》烛儡

4、第三章

　　行到一片平原地区，晚上终于有军帐可睡了．江耀把铺子铺好，跳起来急忙忙地去找张校尉．

　　张校尉上下打量他几眼，揶揄道：＂怎么，食髓知味了？＂

　　江耀还是装出那个腼腆少年样，＂我……我喜欢他．＂

　　张校尉摇摇头仍是拒绝，＂不行．＂

　　＂为什么？＂

　　＂他是我的人．＂

　　＂可是，那天你不是把他给我……＂

　　＂现在不一样了．＂张校尉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江耀的失望显而易见．

　　张校尉安慰道：＂看上他你小子眼光算是好．别垂头丧气的，等你立了功，做了官，什么人要不到？＂

　　江耀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这些，沮丧的告退．

　　张校尉喜欢上不夜了？

　　江耀有些吃惊，但也略微放心下来，至少不夜不会再吃什么苦了．只是，少了不夜，自己的计划也要改一改了．

　　张校尉最近心情不错，自然不是因为打仗杀敌的缘故．但是，他也有些苦恼，就像东村的毛头小伙看上西村的俏丫头，但是两村素有矛盾，这情啊爱啊的总被什么阻了．

　　＂你怎么不笑了？＂张校尉捏着消瘦的脸颊，＂那晚笑的多好看．＂

　　因为雨夜里的那次□□，不夜患了风寒．张校尉一听连军医都拉来了，之后伙食也改善了不少，张校尉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拿了出来．

　　＂你身子怎么这么差，多穿点．＂他这么说．

　　不夜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疯了．然而，此后的一系列现象都指向了一个不夜打死也不想相信的荒唐原因．

　　好在张校尉遇见这种事，平日的厚脸皮也嫌薄了，在加上那么一点愧疚之心，这窗户纸才没捅破．怀揣着这种心理，连举止间都露着小心．

　　不夜都知道，但他选择无视．

　　＂小夜．＂张校尉放柔声音，听的不夜直起鸡皮疙瘩．＂我知道你不是那刺客的同伙，等仗打完了，我就请求将军还你无罪之身．＂

　　不夜浑身一震，终于转头看他，半晌，淡淡地问：＂然后呢？＂

　　＂然后……＂张校尉本想说，然后我们就在一起，可是，现在的不夜会答应吗？不用想都知道，绝对不会．

　　＂你们会放我回家吗？＂

　　张校尉狠心摇了摇头．

　　不夜一脸＂我就知道＂神情，＂有什么区别呢，被几个人上和被你一个人上，有什么不同呢？＂不夜转过身，浑身都是拒绝的信息．

　　张校尉回味着他的话，忽然大悟，＂你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不夜悲愤上涌，猛然坐起身，大吼：＂知道又如何，只能让我恶心！＂

　　张校尉一怒，想都没想一巴掌甩过去，不夜当即被打的伏在病榻上起不了身．张校尉立刻后悔了，连忙去看他的伤势．突然，眼前白线一划，多年的经验让张校尉立时后退三步，只见不夜手里握着一片不规则的瓷片．那是他一次喝药摔碎药碗后偷偷藏下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贸然出手，可是这么多天了，江耀一直没有消息．而他，已经等不下去了．就算不能重获自由，手刃仇人也值得．他不敢忘记，当初那人的一句话把自己推入绝望的境地．

　　＂你想杀我？＂

　　不夜冷哼一声，＂可惜，失败了．＂他握着瓷片的手垂下，＂这次你又想怎么对付我？＂

　　张校尉知道他记恨自己，颓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还记得当初得到举报，刺杀将军未遂的刺客先藏身在一家山间医馆．他追捕而去，没有了刺客，只有一个小郎中，清秀的小郎中．于是把人带了回去，本想以他当诱饵引来刺客，可惜，一连七天都没有动静．将军一怒之下要将小郎中处死，是自己怀揣着私心提出了另一种方式．将军对男男情事起了些兴趣，试了一夜．不夜被抬出来的时候几乎送掉了半条命，但好歹是能活了．

　　张校尉知道将军不好此道，一次尝鲜外就不会管了．果然，人被丢给他处置．自己就把他安置在军妓里，那段日子的不夜——

　　张校尉摇摇头，不想再回忆．

　　自己怎么喜欢上他了呢？而且这么突然．

　　张校尉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缘由．他也不是凡事追根究低的人，粗枝大叶惯了．喜欢就喜欢呗，喜欢就对他好，把他当媳妇看，如此简单．

　　张校尉隐约知道将军今次北上是去配合夹击姚栖——北军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但行军到此，张校尉也多少看出些不对，这大军并不是朝着姚栖去的．

　　总觉得会出些事．

　　心思不由又转到不夜身上，千万要保住他才好．

　　大军已经在这山间低谷里隐蔽两天未动，似乎在等待什么．江耀总是凝望天空，黝黑的眸子里深深，让人一眼望不尽底．

　　是夜，有黑影钻出军帐，绕到偏僻一角．哨兵看见了，也没多在意，估计是起夜的人．

　　一道比黑夜更深的影子自天上俯冲而来，江耀抬起手，那影子堪堪冲上他的手臂，江耀却没有一丝震动．那东西有着精亮的眼睛，江耀安抚地捋着它的羽毛，然后在它腿上找到自己在等待的消息．

　　放走了传信的鸟儿，走过火把时匆匆一瞥已是把纸条上的字尽揽于眼底．一闪身又钻回帐里，黑夜如此宁静，江耀的心里却烧出一把火来，竟有些兴奋的无法入睡．

　　军中本是一日造饭两次，早饭兼备干粮．现在却是天色刚亮就开灶，晚上不再开．旗秆子放倒了，入夜后火把的量也减少，再看军队驻扎的地点，有低山环抱——明显地隐蔽举措．

　　江耀肯着手里的干粮，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军中的情况．

　　小师侄猜的果然不错，这支军队真是本齐原的驻军去的．叛军这次行动真是下了血本，不仅大举进攻姚栖，同时出暗兵牵制可能的援军——齐原，看来真是下了决心要攻破北军防线呢．

　　只是，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耀低下头，勾起一抹冷笑．

　　拍拍手，抖落掌中的细屑，站起身，挺如松柏，少年的身资越发成熟起来．目光迅速穿越重重昆黄的军帐，突然精光一闪，那是捕获猎物的兴奋，是瞄准目标的坚定．

　　就是今晚了．

　　目光收回来，中途却不禁稍稍偏转，看见那几顶被隔离起的帐子．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不夜的风寒已好的七七八八，人不再那么嗜睡，但精神却越发不济了．张校尉看着心疼，隐约明白原因出在哪里，却只能狠心看着他憔悴．

　　江耀悄悄靠近，正寻思着不夜在哪顶帐子里，却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张校尉从一顶帐子里钻出来．他神色有些狼狈和无奈，眷念地在帐外站了许久，才叹着气离开．待他走远了，江耀一闪身钻进去．

　　＂你还来干什么？＂不夜侧躺着背对着门，声音极其冷淡和厌恶，＂我不会喝的．＂

　　目光扫过榻前的碎碗，蓦地，江耀的心情不错．他勾起笑，不再那么冷，＂不夜，你把我当成谁了？＂

　　不夜一震，慢慢支起身，转过来，眼睛里流露的绝对不是友好的信息．他盯了江耀一会儿，忽然又躺回去，像放弃了什么似的．

　　江耀有些错愕地走近，＂你怎么了？＂

　　不夜闷闷地声音传来，＂你舍得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啊．＂江耀笑了，＂我不知道你这么想我．＂

　　＂想个鬼！＂不夜猛地跳起来，身体却不好使，立刻一阵晕眩．

　　江耀看他软软跌下，连忙上前扶住．＂你看到我也不要这么激动嘛．＂

　　不夜推开他的手，＂少废话，我只想知道我怎么时候能离开．＂

　　＂这个啊——＂

　　＂你反悔？＂

　　＂怎么可能．＂江耀不满地看他一眼，＂这不正想和你说嘛，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枚指环哪来的？＂

　　不夜本能地否认，浑身紧张害怕，却那么决然．

　　江耀笑了笑，＂我想我救你不会白救．＂

　　不夜见他不再追问，但浑身还是戒备．

　　江耀一正色，忽然严肃起来，＂今夜安静地待在帐里，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隐藏好自己，我会来接你．＂

　　不夜听是听明白了，可是心中疑惑大生，正想提问，江耀一指抵上他微启的唇．＂乖乖听我的话，你还想到送你指环的人吧．＂

　　不夜眼睛陡然睁大．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