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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八章 ...


  •   当夜,程立平将推行女子纸烟的设计图纸和种种构思方案整理后,出门前便将一沓图纸和两封信压在了桌上的烛台下。
      程立平提着一只皮箱在程立白屋前默默伫立良久,对着紧闭的屋门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从后门出了烟厂。
      程立白推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院中燃着一点火星,便开门在屋檐下唤了一声:“沈琅。”
      沈琅斜斜地倚在院中那棵高大的凤凰木下,头顶艳若丹凤之冠的红花开了满树,在地上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沈琅瘦弱单薄的身子就埋在这片阴影里,身形如同鬼魅。
      他伸出细长的食指弹了弹指间夹着的烟灰,歪着脑袋笑道:“大爷,我得为自己伸一下冤啊!三爷如今这一走,怎么着也赖不到我身上!我并无手眼通天的本事,我们这些人都是分散的,各司其职,我便是算无遗策,也算不到我们这些人中竟然还有着三爷的相好啊!再说,我也只是负责坑几笔钱让他们好做事,其他的本事倒没有。”
      程立白并无责怪他的意思。若没有沈琅在暗处的操作,程立平怕是早已投身这些人的队伍之中了。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负手站在沈琅面前,低声请求道:“再请你帮个忙,替我……”
      沈琅咬着咽嘴,不待程立白说出请求,便笑出了声:“大爷千方百计阻止三爷,却不知自己早两年前就已开始支持朝廷口中的反贼了。大爷不怕杀头?”
      程立白拱手,向他深深作了一揖:“请你尽力护好他。”
      “我不能向你保证。”沈琅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凝重地道,“不过,我尽力。”
      程立白再次对沈琅躬身致了谢。沈琅叼着半截烟一瘸一拐地出了后门,一手插着兜,一手抬起向身后的程立白洒脱地挥了挥手。
      “大爷如此信任他?”
      程立白回身,见黄中慧缓缓向他走来,笑着道:“从前的他做过许多荒唐事,可他终究是百姓心中正直不屈的沈钦芝沈大人的儿子。我信他。”
      黄中慧不由赞叹道:“用人不疑,大爷这份胸襟,黄某自愧不如。三爷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大爷这两年对他的用心,他终有一日会明白。”
      程立白苦笑道:“老三性子向来冲动,若是只凭一腔热血草率行事,只是白白送命而已,又如何成事?但愿他能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吧。”
      黄中慧暗叹一声,未多加评断,而他的眼中分明有几分落寞与无可奈何。

      而兴华烟厂在眼前寸步难行的困境下,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程立平留下的设计图样与方案重新整合与改进了一些,开始着手去试验女士纸烟的制作了。纸烟燃烧后的口感与烟的尺寸也有着密切的关联,在一次次的尝试与改进下,女士纸烟的试验却因烟厂费用的问题而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试验,仍旧凭着以往的技术与外商较量,苦苦撑了过来。
      广州的十一月,是一年中最凉爽舒适的月份,孙荣自接到黄中慧从广州发出的电报,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黄中慧在码头接着他时,再次将孙荣送上了另一艘大型乌篷船,便赶回了烟厂。
      船舱舱顶铺了一层一层的茅草,又用黑色油布遮风挡雨,船舱两侧是一扇扇玻璃窗,一眼便能见到滚滚翻腾的水浪;船尾设有一间高于船舱高度的亭子,厅内设有一套八仙桌椅,与船舱相通。
      孙荣进了船里,才知船尾的亭子里还有一位小他几岁的年轻人。
      沈琅的嘴里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斜倚在船尾亭子的柱子上,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时而从嘴里吐出一圈圈浓浓的烟圈,他又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去戳那些虚无缥缈的烟。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缓地回过头,歪着脑袋对着孙荣笑了。
      孙荣只觉那双盯住自己的眼睛仿若磁石一般,紧紧地锁住了他;而那双眼太过明亮狡黠,他不敢细看。在船舱通往亭子的通道里停住,他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友好地问候着:“你好,我是孙荣,很高兴认识你。”
      沈琅始终扬着嘴角、垂着眼皮盯着伸过来的那只细长白皙的手,并不伸手去握。他将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间的烟送进了嘴里,缓缓吸过一口,才扬起右手掌轻轻一拍孙荣的手心,散漫地回了一句:“幸会。”他又撇嘴冷笑:“洋人的礼仪,孙神医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
      孙荣尴尬万分,涨红着脸低头致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琅掐灭烟头,起身伸了伸懒腰,一看孙荣这副腼腆温吞的模样,只得放缓语气说着:“我已收到了程家大爷的信,特来送你去见你快要死的哥哥……”沈琅蓦然见孙荣听到自己这句话后,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头疼万分,索性改口道:“自己人,我说话向来不怎么中听,你千万别哭!我说的是事实,你早晚得接受!”
      船头划桨的老船夫为了避开前头劈浪而来的大轮船,奋力划桨调离了船头,这才生生躲过了一劫。而这时的沈琅正瘸着腿走到八仙桌旁斟了一杯水,才举杯到嘴边,船上剧烈的颠簸颠得他直接摔倒在地,更是让杯中的水溅了一身。
      孙荣扶着柱子勉强站稳了脚,正想要伸手去扶沈琅,船身再次摇晃起来。待船渐渐平稳后,沈琅才一身狼狈地从桌椅下爬起,气急败坏地冲船头喊道:“老头,你会不会划船啊?”
      孙荣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唯恐他将气撒在老船夫身上,忙上前劝解道:“方才事态紧急,老人家也是为了一船人性命才冒了些险,若不是他,我们早就掉进江里了。”
      而沈琅依旧气得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开;孙荣又关切地道:“我看你走路不似常人,我是医生,兴许可以替你看看。”
      沈琅的脸色顿时变了,阴森森地盯着他,道:“不需要!我情愿拖着一条废腿!”
      沈琅性情多变,让孙荣有些惶恐,不敢再多管闲事。他看着沈琅拖着一条残腿慢慢走进了船舱,也缓缓地跟了进去,却见他再次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了。
      舱内玻璃窗紧闭,烟味熏得孙荣浑身难受,他将自己身后的两扇玻璃窗打开,江面的风便一股脑地灌了进来,空中的烟灰直窜他鼻尖,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沈琅略有不喜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默默打开了自己身后的窗子,将才点上的烟扔进了水里,翻腾的江水瞬间将燃着一点红星的烟头吞没。
      船只在菱角咀靠岸时,孙荣迫不及待地下了船,沈琅只与他说了一处旅馆的位置,便让老船夫领着他去了。他心无旁骛地对着水面梳理着自己硬朗英气的头发,重整了仪容,便靠坐在船舱的玻璃窗旁摸出一支烟。
      来来往往的江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沈琅目光专注而涣散地看着他们。他对岸边走过的每一位年轻貌美的贵妇小姐轻佻地打着招呼,全然不在意她们些许厌恶鄙夷的目光。
      岸边走来的女子二十如许,俨然一副官小姐的装扮。她身材高挑,嘴上涂着淡淡的唇脂,收到沈琅投来的含情脉脉的目光后,她在岸边驻足了许久,一双杏眼望着沈琅不停地眨啊眨。沈琅从玻璃窗内向外探出头,瘦削的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
      “小姐要坐船么?”
      女子俏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向周围环顾一圈,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她进了船舱,沈琅便迫不及待地将船舱两头的布帘子放下,又动作迅速地将玻璃窗上的竹帘拉下。
      船舱内,黑漆漆一片。
      在铺着毛毯的船板上,走路几乎未发出任何声音,沈琅便见那杏眼粉腮的少女到了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琅伸手摸向腰间,紧张又忐忑地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只要她稍有不对,沈琅会毫不犹豫地在这漆黑封闭的船舱内,将这位送上门来的美人杀掉。
      少女似乎并未察觉沈琅心中的杀机,天真地眨了眨双眼,撩起耳后乌黑的长发,轻启朱唇:“带来了。”她埋头从衣襟内摸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帛,满面娇羞地递到沈琅手中。
      沈琅在舱内点上火水灯,将布帛在舱内的木桌上一点点展开,一座威严大气的总督衙门府邸便一一在眼前呈现。沈琅一处处细看,嘴角不禁向上弯起。他抬头看着局促不安立在一旁的女子,拉过她的手,将她搂在自己身边坐下,贴着她的耳,轻声问道:“张小姐的院子在哪里?”
      女子浑身如遭电击,伸出僵直的手臂,纤纤细指点了点布帛上的两处地方,脑袋垂得低低的,似乎是羞于见人,声音细腻温润,十分悦耳:“我住在后院的西厢第二间,兄长多是歇在东厢正房里。”
      面对这样的女子,沈琅内心深处初次有了愧疚感。他收起布帛,亲昵而深情地看着她,道:“瑶瑶,有了你绘制的地图,我们日后见面方便了许多。你信我的真心么?”
      张瑶微微抬眼,温顺地应了一声:“我信你。”
      “船上的帘子怎么都放下了?沈琅呢?”
      船头接连有脚步声响起,船身不停地晃荡。孙荣当先挑开舱外的布帘子,在微微灯火下见到舱内的情景,登时面如充血,呆呆地立在了原地。很快,他又迅速放下了布帘子,焦急地对正要上船的程立白说道:“等一下!里头……”
      程立白背上背着病怏怏的孙尧,看孙荣脸色不对劲,便好奇地问了一句:“沈琅在里头做什么?”
      孙荣在船头焦急乱转,眼看着程立白背着兄长上了船,他死死地拉住程立白的衣袖,急急地道:“里头有个姑娘!”
      程立白迈出的脚步一顿,还未想明白,便见张瑶垂着脑袋匆匆从舱内走了出来,一声不响地上了岸,转瞬便跑远了。
      程立白似乎明白了,眉头紧蹙,快步走入船舱,沈琅已将四周的帘子卷起,此时正靠在窗边抽着烟。
      舱内,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久久不散,程立白不由一眼瞪向了置身事外的沈琅。在孙荣为孙尧医治时,程立白催促老船夫解缆开了船,随后便走到沈琅身边,低声质问:“你行事向来如此荒唐么?”
      沈琅不喜他用长辈的口吻指责教育他,冷冷地回道:“爷干的是正事!我与大爷之间干的是钱财交易,你出钱,我办事,仅此而已。其他的事,你无权过问!”
      程立白见他态度恶劣,便放低语气道:“你是沈钦芝的儿子,我便想你能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更何况,令姊回来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心中定然难受。”
      沈琅突然将烟头摁在身下的毛毯上,毛毯上顿时被烫破了一个洞。
      程立白只觉此时的沈琅,身上全是戾气,目光凶狠而阴冷,早已不似那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少年。看着他桀骜又落寞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向船尾,程立白深感无力。
      乌篷船在珠江码头靠岸时,沈琅坐在船尾看着头顶飞过的片片乌云,向船舱内说了一句:“广州的天变化多端,大爷还是回庐州吧。”
      程立白讶然之际,却是问道:“三爷现今如何?”
      沈琅道:“挺好的。”
      程立白没再多问,登岸后,又朝船尾的沈琅说了一句:“你多保重!”
      沈琅眼角向上弯起,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些年,孙尧拖着病弱之躯为烟厂的前途与洋人商行辛苦周旋,此次却在谈判桌上与长期合作的英商撕破了脸,气得当场吐血晕厥。
      在孙荣亲力亲为之下,孙荣的精神总算恢复了些许。烟厂的未来令他担忧心焦,他觉得无颜再面对程立白与黄中慧,在精神稍稍恢复后,他强撑着身子与程立白谈论了烟厂的未来与前途。
      “不依靠那些外商,我们手中还有一重希望。”孙尧顿了顿,又道,“三爷先前的那个方案,可在筹齐资金后,再度实施。无论在国内,还是海外,这都是我们值得尝试的一道缺口。”
      程立白却是苦恼地笑道:“没有资金,再好的方案皆是空谈。我曾尝试着与上海的一些烟厂合作实施老三的方案,没人愿冒险做出这样的尝试。一旦失败,便满盘皆输。”
      孙尧道:“我们的烟厂还欠下多少外债?”
      程立白道:“一月前业已还清。我已与粤商自治会那边接洽过,他们欲将烟厂收购,在此新开一家报馆。这事……尧老板如何看?”
      孙尧叹息道:“广州也不太平,我这条命活不过几日了,想让阿荣带我回母亲家乡秣陵看看。至于烟厂,时局如此,大爷不如回庐州另做打算。”
      程立白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船在黄埔码头离开了广州,孙尧的身子越来越弱,饮食难消,言语难通。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孙尧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在昏昏灯火下,虚弱地唤了一声:“阿荣。”
      孙荣坐在火盆边打着瞌睡,头一下一下地点着,一听到孙尧的声音,他立马爬到孙尧的身边,急切地道:“二哥,怎么了?”
      孙尧道:“我与你交代几句话。”
      程立白听闻动静,从隔壁船舱掀帘轻轻走了过来,只看得到孙尧双唇一张一翕,孙荣正趴在他身边,将耳朵靠在孙尧嘴边。
      在那些断断续续又深深切切的话语里,孙荣早已泪流面面,不停地点头哭泣。
      到最后,孙尧告诫孙荣的话,也不过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一个人,好好地照顾自己,跟着黄……黄老先生好好学。”
      风雨灌进舱内,吹得船上窗户咯吱乱响。程立白闭上竹帘,跪坐在孙尧身边,看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瞅着孙荣,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再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蠕动着嘴唇。
      程立白抬手覆上他的双眼,轻声道:“尧老板,一路走好。”
      随着这一声话落,孙尧的双目才一点点阖上,再无任何声息。
      “二哥?”孙荣摸着孙尧渐渐冰冷僵硬的身子,张口哇哇大哭,“二哥!”
      船外风声大作,急雨如雹,敲打在玻璃窗上叮叮乱响。
      程立白守着孙荣至深夜,听着隔壁船舱内窗棂乱摇的声响,心中暗呼不好。他慌张地走进自己的船舱,原本压着一沓图纸的烛台已被风雨掀翻,桌上的图纸散了满船舱,又被风卷起,飞出了窗子。
      程立白趴在船板上抢起几张湿漉漉的图纸,纸上的内容早已面目全非,他顿时心如冰窖。
      这是老三离开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却粗心到这般地步。
      冰冷的雨丝飘进舱内,打湿了他的脸。孙荣的哭声一声声传入他心里,如铁锤击打着他的胸口,钝钝地疼。
      这份担忧害怕折磨得他日夜难安,魂不守舍,终于在回到庐州时,他病倒了。

      越玲珑背着药箱从纳乐园才进程家大院,徐仲成便迎了上来,低声向她说道:“三奶奶,大奶奶让您回了便去一趟菊香院。”
      越玲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徐仲成见她眉间愁云密布,想到她是前往纳乐园替姑奶奶诊断病情去了,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姑奶奶的病……如何了?”
      “她这是心病,药石罔效。”越玲珑垂头叹息着,眼里是悲天悯人的光芒,“世上唯有心病难医。”
      徐仲成心中惋惜悲痛,浑浊的双目里已有泪花闪烁。
      程家子孙皆是他看着长大的,哪一个不好了,他心里总是异常难受。这些年,程家遭受了太多的磨难,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却是七零八散。
      家中唯一能主事的大爷自从广州回来后,便一病不起了;三爷更是不知所踪、生死未知;大少爷毅然选择只身一人深入云贵川蜀等偏远地区,消息难通;而老夫人自从老爷子去世后,便待在西院一心吃斋念佛,不再过问家中之事了。
      前往菊香院的途中,越玲珑与路过的丫鬟、家丁友好而真诚地见礼问过好后,见了从菊香院中出来的一名丫鬟,便上前笑着问了一句:“大爷今日可好?”
      “三奶奶。”丫鬟福了福身子,面有戚色地道,“早间还是好好的,可徐管事送来一封信,大爷看过后,又不大好了。”
      越玲珑道:“你去给大奶奶熬一份银耳竹笙汤来。”
      长房卧房内,丫鬟正清理着屋内地板上的秽物,越玲珑进屋,她便躬身垂首道:“三奶奶。”她快速清理着屋内秽物,便垂首退了出去。
      越玲珑挑开帘子进了内室,见姚春兮挺着个半大肚子守在床边,上前唤了一声:“大嫂。”
      姚春兮见是她,望着她笑了笑,轻声道:“吃了药,刚睡下,我们出去说话。”
      越玲珑看了看床榻上程立白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也只能在心中暗叹。她扶着姚春兮坐在外室,姚春兮便问道:“姑奶奶怎样了?”
      越玲珑笑道:“挺好的。姑爷日夜在边上照顾着呢!”她摸了摸姚春兮的脉,眉心微微蹙起,又笑着宽慰道:“大嫂本就肺气虚弱,如今又有了身子,子盗母气,更应放宽心,好好养胎。”
      姚春兮笑道:“玲珑,这阵子我的精神头和记性愈发不好了,管不了事了。这家里还得靠你操持……”她咳嗽一阵,越玲珑忙倾身为她顺了顺气,眼里已泛起了泪花:“府中上下皆认可大嫂的本事,玲珑还需大嫂多指点指点,大嫂可别说这样的话!”
      帘外,丫鬟恭敬地道:“大奶奶,三奶奶,汤都煎好了。”
      越玲珑立即擦干泪水,姚春兮便向外说道:“送进来吧。”
      丫鬟将托盘中的汤搁在红木茶几上,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越玲珑收起悲悲戚戚的神色,便端起茶几上的银耳竹笙汤,道:“大嫂先喝汤吧。”
      姚春兮接过碗,心疼地道:“辛苦你每日两头跑着为我们操心身体。”她喝一口汤,又问道:“老三近来有来信么?”
      越玲珑摇了摇头,笑道:“他不方便常与家里通信,若是被发现了行迹,他也会有麻烦,倒不如不来信得好。”
      姚春兮道:“业文前阵子来信说了说他的近况,他自己觉得过得挺好的。可是,近来家里的人都是病怏怏的,业文与沈小姐的亲事没了着落,他如今又不思回家,我想着业诚如今不小了,先为他选一门亲事,也去去家里的晦气。”
      越玲珑道:“大嫂如今身子不便,这事儿我找媒人去说说吧。”
      姚春兮捉住她的手,感激地道:“你自进了这个家门,没享过一天的福,我替程家上下感谢你!”
      越玲珑忙推辞道:“大嫂说哪里话?我嫁进程家,自然得为这个家分忧解难。”
      送走越玲珑,姚春兮进到内室时,程立白已醒了过来。
      姚春兮斟过一杯热茶送到他嘴边喝下,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老三真在广州出事了?”
      程立白道:“信是黄兄从广州寄出的。革命党在今年的三月底焚毁了总督衙门,他们举事失败,一批人被抓捕枪决。黄兄赶到枪决现场时,只看到血肉模糊一片,早已认不出面目了。”
      姚春兮见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咳嗽不断,缓缓地顺着他的胸口,宽慰道:“你放宽心,别太担心。老三说不准没被抓呢?”见程立白渐渐平静,她又蹙眉问道:“沈琅呢?他那边没来消息么?”
      程立白有气无力地道:“广州乱得很,沈琅的情况也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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