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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对付无赖,就得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打一顿。
      程立平接住抛出去的石子,随手交到紧随他身后的程立白手中,笑道:“大哥帮我拿好。”
      程立白未想到程立平闻到风声会来得这般快,他接过几颗石子,低声叮嘱道:“他有枪,别冲动。”
      程立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甄兖见势不妙,慌乱地爬上车,程立平大步蹿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硬生生扯下了马车。甄兖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程立平蹲下身乘机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
      “抽了半年大烟的人,和我比力气?做梦!”程立平见他在自己身下不停地挣扎,不无鄙夷地冷笑道。
      他又朝身后的车厢喊了一声:“业文,快下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在甄兖身上来来回回摸索,终于摸出了那把古铜色的洋枪。
      “有枪就很神气啊?我看你如今还怎么神气?”程立平将洋枪揣入自己囊中,起身狠狠地踹了甄兖几脚,“敢踹我大哥?小爷踹死你!”
      他似乎仍不解气,还要再踹,程业文忙拉住他,劝道:“三叔,别闹出了人命。”
      程立白也上前劝道:“出气了就行。”
      程立平最后踹了他一脚,十分不解恨地道:“看在我大哥和业文的面子上,放过你!下次再敢来撒野,小爷打断你的腿!滚!”
      甄兖有气无力地道:“把枪还来!”
      程立平掏出洋枪,蹲下身在甄兖眼前晃了晃,笑问:“想要回去啊?”甄兖连连点头,举起双手欲抢过,程立平快速收回,起身,冷哼一声:“想得美!”
      洋枪是甄兖保命的唯一威吓他人的手段,他不甘心就此被人抢去。即便他害怕程立平的拳脚,依旧挣扎着爬起,冲程立平转身而去的背影凉凉地讽刺着:“你们程家这群盗匪,就爱抢我们甄家的东西!抢了人不算,还要抢别人的家底?”
      徐仲成虽遣散了凑在一处的丫鬟、家丁,然,程家门前早已围了过路的百姓。如今旧事重提,那些被人们遗忘的陈年旧事再次在百姓口中传开了。
      程立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对程立平说道:“将枪还给他,让他走。”
      程立平却已听不进任何话,还来不及收起的洋枪再次被他握在了手中。程立白察觉到他的意图,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他扣动了扳机。
      四周突然静了。
      程立白却松了一口气。
      程立平举着枪,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豆子?”
      他拆开洋枪看了看,果真没在槽内看到那种一击致命的弹头,只剩下一颗干枯的黄豆。
      豆子打在两腿上犹如针刺,甄兖本还想继续揭程家的老底,看到程立平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很意外吧?你们程家上下就是被小爷用这把枪唬得团团转!现在想想你们那怂样儿,小爷就感到畅快!”
      程立平听了他得意张狂的笑声,火气更大,一个箭步上前,一拳砸向他的肚子。甄兖顿时疼得直不起腰,再挨上程立平一拳,他只能无力地蜷缩在了地上。程立平抬脚欲再给他些教训,程立白却突然上前将他拉开,他不悦地叫了一声:“大哥!”
      程立白面色凝重地道:“他犯了烟瘾。”
      此时,甄兖已躺在地上浑身抽搐,面目狰狞而痛苦。他多次想要抽出腰间的烟枪,无奈双手哆嗦得厉害,他身上也力气全无,只能抽搐得更厉害。
      围观的百姓见了这骇人的一幕,渐渐散了。
      程业文见甄兖如此痛苦,犹豫着上前,捡起落在一旁的烟枪,摸索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打了一个烟泡,将烟枪送到了他嘴边。甄兖如同饥饿的婴孩儿喝到母亲的奶水一般,贪婪地吸食着,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程立白惆怅万分地感慨道:“一杆烟枪,杀死好汉英雄不见血;半盏灯火,烧尽田园屋宇并无灰。”
      程立平收起方才生出的一丝恻隐之心,低声骂道:“可怜可恨!”
      程立白摇了摇头,对依旧蹲在甄兖身边的程业文说道:“业文,回屋。”
      回屋的途中,程立平突然折转身子,跳下台阶,取下别在腰间的洋枪,放在仍在吸食大烟的甄兖手边。
      “还你!”
      甄兖掀起眼皮对着他一笑,又闭上眼睛叼起了烟枪。
      程立平清清冷冷一笑,正要起身,突然——
      砰!
      一声枪响,响彻长街。
      程立平未站直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老三!”
      “三叔!”
      “业文,快去请城中最近的大夫!”
      程立白一边急急地吩咐着,一边急急地跑下台阶。枪声再次在耳边响起,一阵不寒而栗的冷风擦着他的耳朵,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落下,激起一地泥石。
      “大伯!”
      “业文,别……别慌!”程立白心有余悸地开口,“大伯没事。”
      他来不及平复心情,也不去管从稀稀拉拉的人群后走来的怀特,看到程立平身下已溢出一滩血,他上前慢慢扶过他的身子。程立平的右手死死按着冒着汩汩鲜血的腰部,疼得冷汗直冒、双唇发白,他强忍着痛意,哆哆嗦嗦地说着:“大哥,我……我像是……又又……闯祸了……”
      程立白小声劝道:“别说话。”
      怀特依旧一身整洁得体的黑色洋人服装,脚上的皮鞋永远擦得锃亮,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而从容不迫。他将握在手中的双管洋枪擦净放进腰间的皮匣子里,又掏出白色手套戴上,近前摘下帽子向程立白行了一个标准的洋人礼仪。
      “让您受惊了,实在抱歉。”他从上衣衣兜里掏出一瓶蓝色药水,恭恭敬敬地递到程立白手中,再次弯腰致歉,“这是强力止痛活血的药水,三爷服下后,不会有性命之忧。真的非常抱歉,鄙人无意伤害三爷,只是三爷突然起身,这才误伤了他。”
      程立白接过药水并不拧开瓶口,只是反反复复看着瓶身上的英文字样。
      怀特见他犹疑不决的模样,再次温声劝道:“大爷,鄙人诚心认错,请放心给三爷服用。这是从鄙人国家带过来的药,见效快,不会带来任何不适。”
      这些年,程立白也见过许多出洋留学归来的穿着白大褂的中国医生,他们会给人喝奇奇怪怪的药,也会拿着又长又细的针管往病人体内注射各种不知名的药剂,不出几日,病人便生龙活虎地上门拜谢。
      程立白相信怀特不会在这个时候耍心眼手段,看程立平抵触的模样,他拧开瓶盖,好言好语地劝道:“老三,身体要紧。喝下去吧!”
      程业文忙奔过来,喊一声:“大伯,先等等!让侄儿看看!”他双手从程立白手中接过药水,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辛味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随后,他将药递回,笑着对程立平说道:“三叔,喝吧!侄儿去请大夫!”
      程业文才起身,怀特便用手杖拦住了他的路,笑容可掬地道:“不忙,三爷的伤情耽误不了。”
      他缓缓从大衣里侧掏出一份抵押书,“甄兖”字样下按有鲜血的五个指印。程业文离得近,纸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而他,竟在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舅舅他……”
      怀特点头微笑:“如你所见,你舅舅将你做了抵押。鄙人只是来追债,如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所以,你,得跟鄙人走。”
      程立平喝进嘴里的药来不及吞下,听闻却是气得吐了出来。他顾不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挣开程立白的手,捂着伤口站起身,一脚踹向身后吞云吐雾的甄兖,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他感到又气又急,体内鲜血的流失,让他站不稳脚。看到甄兖仍一副懒大汉的样子躺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笑着。他一时气火攻心,嘴里喷出一口血来,指着他骂道:“你个……”
      程立白起身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老三,你受了伤,消停一些。”
      程立平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甄兖,再一张嘴,已是不省人事。
      “老三!”
      “你们的大少爷,鄙人带走了。”怀特笑容满面地走向停放在一旁的马车,对程立白弯了弯腰,“鄙人将要上京了,大爷若挂念侄子,可随时来探望。”
      “慢着!”程立白抱着程立平的身子,毫无惧色地直视着怀特,“甄兖欠下多少债,程家替他还!把人留下!”
      怀特伸出一根食指不停地摆动,一边摇头一边直呼可惜:“生意人讲究的就是诚信,说了今日来要人,就是今日,绝不出尔反尔!告辞!”
      他用木杖狠狠地敲打着甄兖,甄兖蹭地从地上爬起,烟也不抽了,哈着腰跑到怀特身前,谄媚地道:“先生有何吩咐?”
      怀特不屑地瞟他一眼,冷冷地吩咐道:“送大少爷上车!”
      程业文极不情愿地向前走了两步,程立白有心阻拦,怀特却故意拍了拍腰间挂着枪的皮匣子,笑着提醒道:“大爷,三爷的伤要紧。”
      直到甄兖驾着车走远,程立白都未能迈出自己的脚。
      而一门之隔的程家院内早已闹成一片。门外接连响起的两声枪声惊着了院中上上下下的人,老人、小孩惊慌失措地跑来想要出门一探究竟,却被徐仲成拦在了门后。
      一位年过半百的程家老仆人跪地哭着守住大门,不停地对老夫人和两位少爷磕头请求着:“外头很危险,请夫人和少爷快回屋,别再添乱了!老奴求求你们!快回去吧!”
      老夫人见徐仲成这般模样,不敢再上前,只是忐忑不安地问道:“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怎么会有枪声?”
      徐仲成闭口不语,只是连连磕头。
      门外长久的沉寂,令门内的众人更是心慌意乱。程业明多次想挣开姚春兮的手出门看个究竟,却拗不过母亲的意,只能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跺脚;丫鬟为老夫人搬来圈椅,垫上绣着芙蓉花的红色软垫,便提醒程业诚搀着老夫人过去坐下。
      “祖母,放宽心,不会有事。”
      老夫人摸着孙儿的手,一张脸上虽都是担忧焦虑,却还是泪眼昏花地看着程业诚笑着点了点头。
      在听到门外的动静时,徐仲成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被人拨动,他起身贴着门缝往外看了看,立马神色激动地打开了门。
      “去请大夫!”程立白来不及多说什么,对徐仲成快速吩咐了一句,便半扶半抱着程立平跨进了院门。
      他双脚才跨进院门,老夫人、大奶奶、两位少爷和老夫人身边的两名丫鬟就凑了上来,围着程立白问个不停。
      程立白不胜其烦,耐着性子回答道:“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没大碍。”

      大夫一刀刀割开程立平腰上的伤口,取出嵌在皮肉里的血色弹头丢进旁的清水里,又熟练地对伤口进行清洗、消毒和包扎。
      大夫擦了擦脸上的汗,净手后,对程立白说道:“伤口不深,不过未及时处理,有些感染,我写个方子,三爷若是夜里发烧,就煎了给他吃下去,外敷的药夜里记得换一次。还有,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千万不能剧烈运动!”
      程立白接过药方,对大夫道谢过后,便将人送出了门,对候在门外的徐仲成吩咐道:“徐管事,带大夫去领赏钱。”
      大夫拱手与程立白行了一礼,便跟着徐仲成走了。
      程立白命人将屋内清扫一番去了血气,才让老夫人入内。
      程立平的脸色依旧惨白无血,老夫人坐在床边一边拭泪,一边叹息着:“这孩子就是爱替家人出头,不顾自己生死。醒来知道大孙子被人带走了,哪能安心养伤呢?”她抓住程立平的手,回头对程立白叮嘱道:“老大,与院里人叮嘱叮嘱,这段日子里,谁也不许拿外头的事吵他!”
      程立白躬身在老夫人耳边提议道:“娘,家里本不清净,不如让老三去芝兰先生那儿养伤。业文暂不会有性命之忧,儿子定会将他接回来!”
      老夫人又气又恼地道:“二奶奶的那个兄长,怎么就能做出这种昧良心的事呢?大孙子怎么说也是他亲外甥,他竟拿他去抵债!毫无人性!”
      程立白劝道:“娘,犯不着与这种人置气。您守着老三,儿子去西院与爹说说情况。”
      老夫人点头,目光瞟到他身上的血渍,柔声提醒道:“换身衣裳再去。”
      经老夫人这一提醒,程立白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沾了程立平身上的血。从四方院出来,他换完衣裳从卧房出来,却见姚春兮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快步上前,询问了一句:“业诚怎样了?”
      姚春兮道:“哭了许久,累着了,睡下了。明儿在那边陪着呢。老三呢?”
      程立白道:“还未醒来,娘在那边守着。”
      姚春兮却百思不得其解地道:“街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衙门怎么没有动静呢?”
      程立白无从回答,却见徐仲成领着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向这边而来。姚春兮见有客人,脸上挂上温婉和善的笑,款款迎了上去。
      “沈小姐今儿怎么过来了?”
      沈珧才到及笄,一身鹅黄曳地云袖百褶凤尾裙,衬得她的身段袅袅婷婷,端庄秀气,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是温柔矜持的笑。她上前先是对长房夫妇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才不急不缓地说了来意:“家父今日抱恙在家,衙内人偷懒,未能及时处理街上的事故,特命我前来赔罪。”她递出手中的药包,态度诚恳而谦恭:“这一帖益气补血的药权当是赔罪,也望贵府三爷能早日康复!”
      姚春兮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药包,邀请道:“沈小姐进屋坐吧!”
      沈珧有礼有节地道:“不劳大奶奶费心接待。家父床前无人侍奉,我便先回了。”
      姚春兮念在她一片孝心,也不加挽留,亲自送她出了大门才返身而回。

      程立平于当夜发起烧后,昏昏欲睡了两日,热才慢慢退了下去。这天夜里醒来时,小竹窗外洒进斑驳月影,山风吹得窗下的竹片碎玉铃铛叮铃作响,和着山谷里悠悠流淌的溪水,让人心中宁静。
      程立平脑中有些迷糊,这两日里,他只记得身上疼得厉害,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进了山里老丈人家里,甚至还睡在了越玲珑的房间里。
      越玲珑熟睡的脸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床边,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了,转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腰部的伤口仍旧撕扯得疼痛,他咬牙下了地,费力将越玲珑抱上了榻,又为她盖上了薄被。将要撒手时,越玲珑突然翻身抱住他的胳膊,呓语了一句:“三哥……”泪水无声无息地滑出眼眶。
      程立平一时有些错愕,待她再次进入梦乡松了他的手臂,他才慢慢从她臂弯里抽出手臂,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而越老夫人因不放心隔壁屋子里的孤男寡女,不顾越阡的劝说,披衣而起,越阡只得追了出去。
      夫妻俩猫着身子从小竹窗向里瞅,越老夫人惊得站直了身子,将贴在自己背后的越阡拉到一旁,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越阡没瞅清屋内的情形,被老伴儿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住了,忙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越老夫人拍了拍胸口,道:“那小子醒了!”
      越阡喜出望外:“醒了?”很快又蹙眉,满腹疑惑地问道:“醒了是好事,你怎么像是看到吓人的事了?”他说着,甩开越老夫人的手,快步走到窗下。
      越老夫人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越阡才走到门口,越玲珑便从里走了出来,见到笑容满面的越阡,她慌乱地垂下了头;又看到越老夫人从后边赶来,她更是紧张得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道:“爹,娘,你们怎么……三哥醒了,我……”
      越玲珑感觉如芒刺背,越老夫人的目光更是让她感到无处遁形。她逃也似的跑去厨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才想着为程立平熬一份补气益血汤。然而,她却如何也平复不了此时激动又忐忑的心情。
      方才,在屋里,她的三哥……亲她了?
      思及此,她的脸颊如同被开水烫过,滚烫得令她浑身的血液也发热发烫。
      “玲珑。”
      越玲珑惊得险些让刀刃切到了手,见到是一脸带笑的母亲,她才心有余悸地垂头唤了一声:“娘。”
      越老夫人越看她这情形,越确信方才并未看花眼。她靠近越玲珑身边,用温柔的语气问道:“那小子是不是占你便宜了?”
      “没!没有,娘!”
      越老夫人眼里泛起促狭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她微微松散的发髻,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家,还是要矜持稳重些,不要一味顺着男人的意。你三哥不是什么君子,也会见色起意,你这辈子既然决定跟了他,要么拿出为娘的气势震慑震慑他,别让他在外头拈花惹草,要么有那个胸襟让旁的姑娘也住进他家里。”
      越玲珑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与自己说这些,因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愿,只能点头称是。
      越老夫人看她懵懂无知的模样,有些心灰意懒,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做了高墙深院里的奶奶,没有你想得那般容易。”
      越玲珑突然想到程家大奶奶的悲惨遭遇,心里不是滋味。她并非不明白母亲的话,只是不愿去深想,她试图安慰着伤感的母亲,埋头娇羞地说:“女儿信三哥。”
      越老夫人笑着剜了她一眼,酸溜溜地道:“还没嫁进去,心就偏了?”
      “哎呀!娘!”越玲珑臊得无地自容,气呼呼地将越老夫人往厨房外推,“我要给三哥熬汤呢!娘就歇着去吧!”
      越老夫人气恼地道:“女大不中留!”
      越玲珑慢火熬出一锅补气益血汤给程立平送去时,见越阡仍在床前与程立平交谈,她当下便冷下脸催赶道:“爹,三哥才醒来身子虚,您别说这些糟心的事惹他心烦。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去吧!”
      越阡听出她这话的言外之意,故作伤心地哭诉道:“你这是嫌我碍眼么?女儿长大了,眼里心里也就只有你的心上人,没有爹娘了?”
      越玲珑不作声,却是程立平安抚道:“岳父啊,您的话小婿记在了心里,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越阡不过做做样子,他见好就收,对程立平叮嘱了几句话,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道:“玲珑,他醒了,夜里不用你一直守着了。你伺候完了,不许再与他一个屋子里睡!”
      越玲珑做贼心虚地应了一声,程立平脸上的惊喜却多于意外。等到越玲珑将越阡送出门,再返回喂他喝下一口汤后,他便盯着她问道:“这两日,你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么?夜里就趴着睡一觉?”
      越玲珑被他赤-裸坦诚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嗡嗡应了一声,小声解释道:“你这两日一直在发热,夜里须人守着。你家人送你上山看病养伤,我身为医者,照顾病人是职责所在。”
      程立平听她说得冠冕堂皇,也不去揭穿她,笑着从她手中接过碗,劝道:“我没事了,汤我自己会喝,你去睡吧。”
      越玲珑抬起憔悴的脸,泪光莹然地看着他,声如蚊蝇:“我想守着三哥。”张嘴,泪水便流出了眼眶,哽咽不能语:“三哥养好了伤,就会上京了,我怕……”
      程立平忙放下手中的汤碗,下床将越玲珑拉到床沿坐下,拢起衣袖不停地替她擦着泪,急急地宣誓:“我发誓,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见你!”
      越玲珑泣不成声,双肩一抽一抽的尤为可怜。
      程立平双手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对着她的嘴亲了下去。越玲珑顿时睁大眼睛,不哭了。
      “别哭了,好不好?”
      越玲珑的脑中一片混沌,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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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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