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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山里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还散发着泥土草木的气息,静得能听见虫儿掘土而出的声响,林间偶尔有飞鸟飞过,朝阳初生的雨后山谷,依旧十分幽静。
      仙雾遮路断,清露沾衣凉,石泉可掬水,绿芽烹茶香。
      越阡早起采过半筐雨后春茶,在湿漉漉的山道上便见家的方向冒起了炊烟。他压低了斗笠,拄着在山中随手折下的一截树枝加快了步伐。
      篱笆小院前,越阡看见程立白如同雕塑站在自家院门前,却不见家里的老婆子出来接待客人,站在远处朗声喊了一声:“大爷!”取下头顶的斗笠,他提起沾满雨露青苔的裤脚大步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到庐州的?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坐坐?”
      程立白先是拱手与越阡行了一礼:“芝兰先生。”将要开口述说缘由,越老夫人正从厨房出来,站在院中朝院门喊了一句:“老头子,茶采回来了?”
      越阡顾不上与程立白叙话,推开篱笆小院就走了进去,献宝似的将背后的半筐新茶送到越老夫人面前:“这些也够喝三两月了。”
      越老夫人拎起半筐新茶便回了厨房,并未与程立白说过一句话。越阡见程立白依旧恭敬规矩地站在院门外,向他招了招手:“老婆子不会待客,怠慢了大爷。快请进!”
      程立白在外拱手致谢,进了院子,越阡便将他引到院子一角的竹桌竹凳上坐下。
      “老婆子,茶煮好了,就给大爷送上来!”
      越老夫人不情不愿地从厨房端出煮茶的火炉、铫子和一套竹制茶具,她将这些工具往桌上一搁,颇显不耐烦地道:“我得准备早饭,你自个儿煮茶,别再支使人!这是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后一点茶了,省着点喝,这是玲珑最爱的祁门红茶,给女儿留一些!”言罢,又狠狠瞪了程立白一眼,方才转回了厨房。
      对于老婆子这样的性子,越阡实在无奈,歉意地道:“大爷别见怪,玲珑被困牢里,她心里着急,见人就是这副脸色。”
      程立白匆匆赶回庐州,得知家中遭人如此构陷,一时无计可施,才上山来共商对策。被越老夫人给脸色,他倒是丝毫不在意。毕竟,越氏这无妄的牢狱之灾,也是受了程家的牵连。
      他深知芝兰先生性情淡泊,只想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若非两家儿女彼此倾心,以芝兰先生的性子,也不会让越氏嫁入程家这样的世俗家族。
      而观芝兰先生超然淡定的姿态,程立白不禁有几分疑惑,斟词酌句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向先生请教。”
      越阡正舀出一瓢水,用竹夹搅拌着铫子里的沸水,无暇分神和思考,便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大爷直说无妨。”
      程立白等到越阡舀出两碗汤色红艳的茶汤,接过轻抿了一口,才道:“令媛深陷囚笼,芝兰先生不担心么?”
      越阡眉间无丝毫担忧,反而笑着说:“她自小随我深山野林地采药行医,常常风餐露宿的,待在牢里没什么不好,能遮风挡雨,还不用忍饥挨饿。这孩子既然选择了嫁入程家,若连这点磨难也经不起,也不配做你们程家的奶奶。”
      对于芝兰先生一家早些年的遭遇,程立白所知甚少,只知越老夫人乃是旗人出身,与朝廷宠臣荣禄有些匪浅的关系,而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的芝兰先生曾经也是宫廷御医。这样的一家子,来此隐居之前,也曾过得艰辛么?
      程立白见芝兰先生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一面心悦诚服地感慨着:“先生胸有千壑,虚怀若谷,晚辈望尘莫及。”一面又真心实意地请教着:“程家如今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求先生指点迷津。”
      越阡喝了一口茶,便将碗中剩下的茶水倒掉了。程立白不解,越阡只是简简单单问了一句:“倒掉的茶,大爷觉得可惜么?”
      程立白摇头:“晚辈不甚明白。”
      越阡又给自己续上半碗新茶,道:“好茶倒掉便可惜,可茶里落了秽物,当然要倒掉了,再添一碗新茶,还能让你尝到不同的茶味。如此,大爷还觉得可惜么?”
      程立白似懂非懂,越阡继续循循善诱:“大爷不妨尝尝第二道茶。”
      给程立白续上新茶,看着程立白慢慢喝下后,越阡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程立白咂了咂舌,实话实说:“有些涩,不过,余味更长。”
      越阡点头,讲解道:“这是我添了新的茶叶,就着第一道茶的茶汤泡出来的,并未经过那几道煮茶的工序,在保留了第一道茶味的同时,茶最原始自然的味道也锁在了茶汤里,虽涩,却让人回味无穷。”
      程立白一边细细品味着带点涩味的茶水,一边领会着芝兰先生话里的深意,一杯茶水下肚,口中涩涩的;而他,似乎也明白了芝兰先生的一番话。
      茅塞顿开的感觉让他神清气爽,起身向越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受教了!今日多谢先生热情款待,告辞!”
      越阡起身朝着他走出的背影喊了一句:“不用早饭再走啊?”
      程立白转身站定,再次拱手弯腰行了一礼:“事态紧急,请先生见谅!”
      越阡也不多加挽留,一个人坐在院中喝了会茶,突然大惊失色:“糟糕!连玲珑的那份茶叶也喝了!”
      越老夫人出屋,剜他一眼:“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越阡唯恐教她知晓,一面慌慌张张地收拾着桌上的茶具,一面讪笑道:“没事没事,只是忘了给家里的两只母鸡撒谷子了,我怕这两只家禽又去偷家里的米!”
      越老夫人因锅里还烙着饼,没有心思追究,只道:“收拾好了,再管你的那两只鸡-吧。”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不心疼女儿,让她陪那傻小子在牢里受苦,若是连女儿最后的一点茶也偷喝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越阡做贼心虚,只能连连应声,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瞒过这几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托人送些正宗的祁门红茶来。

      程立白急匆匆赶回家,看到家中毫无生气,就连平日里最皮的儿子也将自己关在屋里,不与人接触,程立白心里就生出许多愧疚。
      这些年,他忙于料理家里的烟田,多是在外应付那些烟农和烟商,对儿子却疏于管教。他看得明白,程业明在他面前与在他人面前,全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程立白先去西院看望了卧病的父母,因院中的丫鬟正伺候着两位老人用膳,他与老人问安后,径直回了菊香院。换下上山被雾气和露水沾湿的长褂,程立白想着与程业明一同用饭,未进屋,便在门外听到了摔碗碟的声音,还有程业明带着哭腔训斥人的声音。
      “我说了我要吃我娘做的芙蓉汤和莲子羹,这根本不是我娘做的!你当我是傻子么?”
      屋内的丫鬟慌得跪下:“三少爷,大奶奶……大奶奶如今不在府里呀!奴婢……奴婢上哪儿去给您弄大奶奶做的芙蓉汤和莲子羹……”
      程业明蹲在她跟前,脸上依旧有些青肿,突然开口恳求道:“你放我出府,我去找我娘回来,好不好?”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三少爷,您饶了奴婢吧!大爷若是知道是奴婢放您出了府,会……会将奴婢赶出府的!”
      程业明焦躁地起身跳了几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全都听他的!他不管我娘死活,我也不要他管我!”
      程业明跳到门口时,看到程立白静默在门前,下意识地向后躲了几步。那丫鬟看程立白跨过门槛缓缓进了屋,跪着行了一礼:“大爷。”
      程立白扫她一眼,道:“你先出去吧。”
      她起身弓着背匆匆退出屋子后,程立白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汤羹,低低地道:“外边许多人家吃不上饭,你还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胡乱对人发火。哪天你若也沦落到无衣可穿无饭可食的地步,那些被你责骂欺负的人就会来笑你欺你,谁还会记得你少爷的身份?谁也不会一尊独大,总会有人踩在你头上,蛮不讲理地打你害你,打死了也没人替你讨回公道。”
      程业明听不明白,却也懂得父亲在责怪自己,他心有不甘地小声反驳了一句:“我就是想吃娘为我做的!”
      程立白叹道:“想吃你娘做的,那便等你娘回来的时候……”
      “爹都不管娘的死活,娘何时能回来?”程业明焦急地打断程立白的话,满是怨恨地哭诉着,“你还不让我出门,不让我去见娘,你就是不想要娘了!我都听三叔说了,你留在省城不回来,是因为一个叫白玉的女人!你要给我找后娘!”
      程立白的脸色倏地变了,厉声道:“跪下!”
      程业明被这一声厉喝吓得慌忙跪了下去,却又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倔强地跪着,双手死死地扣着腿上的衣料,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程立白心中不忍,睨着他,缓缓地道:“起来吧!”
      程业明含泪嘟哝着:“不起!”
      程立白有些气恼,烦闷地在屋内走了几圈,又寻了张椅子坐下,默默地看了程业明许久,心中一时感慨万分。这一看,眼前这团倔强身影又令他迷惑了,也不知他这犟脾气随了谁。
      “明儿。”程立白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见程业明抬头向他看来,他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程业明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起身挪了过去,依旧是捏着衣角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程立白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明儿,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程家历代以宽厚仁义治家,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其中道理。爹与祖父商议好了,无论什么条件,都会救出你娘和三叔三婶,这几日,你安心在家待着,把脸上的伤养好,别再闹脾气。”
      程业明已很久没听过父亲这样与自己说过话了,胸中一股难言情绪喷薄而出,又因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竟是扑进程立白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程立白又吩咐院中的丫鬟送来早膳后,父子俩其乐融融地用了早膳。
      西院里,程先泽从一只上锁的铁盒里取出一张平平整整的田契,谨而慎之地交到程立白手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道:“记住,钱财乃身外之物,家人的性命安危最重要!只要能让大奶奶、老三和越姑娘清清白白地回来,无论孙楷提什么要求,你都得应下!”
      程立白道:“儿子明白!”
      程先泽朝他使劲点了点头,似有许多话要叮嘱,最后也只能嘱咐一句:“你也多当心!”顿了顿,他又问道:“他约你在哪里商谈啊?”
      程立白道:“纳乐园。”
      程先泽皱眉道:“那里都是他的人啊!那戏园子里鱼龙混杂,千万要留心!”
      程立白的双脚未出西院,原本卧病在床的老夫人竟颤颤巍巍地追了出来,将一只半旧不新的铁皮嫁妆盒塞到他手中,泪眼昏花地道:“这是娘出嫁的嫁妆盒,里面有些首饰,你去牢里打点打点,让牢里的人多关照关照老三和你媳妇。”
      程立白将嫁妆盒递回去,郑重地道:“牢里边,儿子会打点,沈大人也会关照一些,您放宽心。”
      老夫人却流着泪道:“我怎么放心啊!前阵子那牢里还有人对芝兰先生家的闺女施暴,他们人多,心思不轨,你媳妇要是让人给玷污了,你让她怎么活啊!我们程家的脸又往哪里搁呢!”
      程立白于袖中握了握拳,低声劝道:“过了今日,就没事了。您还在病中,回屋歇着吧。”他示意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会意,便连哄带劝地扶着老夫人进了屋。
      老夫人的一番话像是点醒了程立白,他心事重重地走出程家大门,就是徐仲成与他说话,他也恍然未闻,倒惹得徐仲成担忧不已,追出来问了一句:“大爷,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程立白猛然惊醒,稳了稳心神,方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没事。家里劳烦您打点了。”
      徐仲成犹自不放心地叮嘱道:“大爷出门万事小心!”
      而程立白向城中纳乐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心中始终因老夫人的话而耿耿于怀,又折转回来找到了徐仲成,不安地交代道:“麻烦您去衙门走一趟,请沈大人多关照关照牢里的大奶奶……和越氏。”
      徐仲成道:“大爷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不知为何,程立白的心总是发慌,右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他穿过两条街来到纳乐园前,这园子周围日夜有衙役把守,堪比孙楷的第二衙门。孙楷自上任后,在衙门办事的日子屈指可数,几乎日夜宿在纳乐园里,成日里与园中的伶人戏子说唱打诨,俨然就是调笑卖场的戏子,哪里有官员的做派。
      而孙楷更是不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语,那些诋毁谩骂他的话若是传到了他耳里,他总有办法令人折服,让人再也不敢在背后胡乱嚼他舌根。长此以来,城中百姓也摸清了孙楷的喜好:爱听好话,喜欢受人追捧。
      在百姓心中,孙楷虽一无所长,令人生畏又生恨,可他的戏唱得好。他爱听奉承话,百姓也便知晓如何才能哄得他开心,犯了错,只要夸他戏唱得好,一切皆可揭过不提。
      程立白被门人请进园内后,偌大的戏台下已坐满了城中百姓商贾,台上锣鼓震天,咿咿呀呀唱的正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一折《鸿雁捎书》的戏唱完,台上静了片刻锣鼓声一响,下一出《赶三关》的戏已开场,呼啦啦涌出三人。一人扮作雁仙,脸上涂了红,头戴鸟形盔,身穿鸟形服青彩裤,腰间套着腰箍,脚蹬薄底靴;一人做太监装扮,素脸,戴太监帽,穿太监服,配红彩裤,同样蹬一双薄底靴;那最后上场的素脸老生,挂黑三髯口,戴草王盔,缀翎尾,披红蟒,穿玉带青彩裤,蹬厚底靴。这老生俊扮的正是孙楷本人。
      那引程立白进来的门人在他身边小声说道:“大人这出戏唱完就下台了,大爷先听戏吧。”
      程立白颔首,在后排随意找了处空位坐下。

      东直门挂着匾,界边儿就是俄罗斯馆。
      俄罗斯馆照电影,界边儿就是四眼井。
      四眼井不打钟,界边儿就是雍和宮。
      雍和宮有大殿,界边儿就是国子监。
      国子监一关门儿,界边儿就是安定门。
      安定门一甩手,界边儿就是交道口。
      ……
      镜前,孙楷一面哼唱着北京胡同里盛传的歌谣,一面换下戏装。取了脸帕洗了脸净了手,他嘴里的调子已唱完,而他却有些意犹未尽,望着倒映在水中的脸,哀伤地叹息一声:“还是四九城好啊!”
      半开的窗子外刮过一阵凉风,有冷雨随风飘入,让孙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捞起床头架子上的丝绒长褂子穿上。走到外间的红木椅上坐下,他喝着孙安下楼前泡下的热茶,翘起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
      孙楷停止敲打桌面,紧盯着手中的那杯碧青澄澈的茶水,觉得孙安今日泡的茶很不合他的意。
      又苦又涩。
      他焦急地起身走动着,听到孙安在门外的声音,他这颗突然变得烦躁的心才安定了下来。整了整衣襟袖口,孙楷又回到桌边的红木椅上坐下,这才说了一句:“进来。”随后便姿态从容地端起那半盏茶放在嘴边,却是不饮。
      程立白进屋便见孙楷举杯喝茶,并不正眼瞧他。他并不在意对方摆出这官架子,上前,慢慢撩起衣摆,毫无做作地行了一个跪拜礼:“程氏立白拜见孙大人!”
      孙楷微微移开遮住了视线的茶盏,小心翼翼地觑着朝他跪拜的程立白,满意一笑,便放下茶盏,抬了抬手,故作体贴地道:“大爷快快请起!未能及时接见大爷,请大爷莫怪!”
      程立白依言起身,心无波澜地回应着孙楷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大人召见,立白自当恭候。”
      对于软硬不吃的程立白,孙楷着实没有办法,只得向一旁的孙安瞪眼:“小安,还不给大爷赐座上茶!上好茶!你这壶茶泡得不好,倒了重泡!”
      孙安一听孙楷责怪他茶泡得不好,心中惶恐,却又不明白哪里泡得不好了。他不会忤逆孙楷的话,遵照孙楷的吩咐端上一壶泡好的西湖龙井,为座上的两人续上茶水,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窗外的雨下得大了,淅淅沥沥落在窗子上,打得窗棂噼里啪啦响,风更是吹得窗子咯吱乱响。孙安关好东西两侧的窗子,似乎将屋外的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程立白并不愿与孙楷虚与委蛇,喝了主人送上来的茶,他便开门见山地道:“立白遵照大人吩咐,田契已带来。大人这边怎么说?”
      孙楷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大奶奶落下的非一般的人命官司,那是活生生四条人命啊!若不是看在我们两家有多年交情的份上,本官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大奶奶脱罪。大爷交出田契也不吃亏,既能救了你们大奶奶,也算是为朝廷立了一功,本官会在上奏的文书里记你们程家一大功!老佛爷向来赏罚分明,少不了你们程家的赏赐。所以,大爷将田契拿出来吧!”
      程立白无动于衷地听他“舌灿莲花”,在对方那双眼里捕捉到他的急切,他反而不慌不忙了。端起茶再次抿了一口茶,他不由得瞟了一眼默默立于一旁的孙安。
      这随从泡茶的手艺不错,性子温吞,手脚麻利,对主子也是忠心耿耿。
      可跟了孙楷,他即便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终究是为虎作伥,同样不可原谅。
      程立白目光一凝,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孙楷渐渐失去耐性的脸,缓缓地道:“大人只要放了那三人,立白自当双手奉上田契。”
      孙楷听了,果真变了脸色:“你在耍本官!”
      “不敢。”程立白不慌不乱地道,“立白人既已到了,就不会食言,只要大人今日放了我们程家的人,并为内子脱罪。”
      孙楷拍案而起,震得他面前茶盏里的茶水晃了几晃,而他却是疼得将手藏进了袖中,板着脸道:“你们商人最是阴险奸诈!”他沉住气,又慢慢坐下,不再摆出一副好脸色,冷冷地道:“本官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谅你也不敢在本官眼皮底下使诈!本官能抓一次,就能再抓一次!小安!”
      狠狠地瞪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程立白,孙楷又转头对孙安道:“去衙里传我口谕,程姚氏经查实,无罪,释!越氏大不敬之罪,鉴于态度良好,诚心悔过,释!程立平大不敬之罪,已杖责;失手伤人罪,事出有因,念其初犯,宽大处理,释!”继而,满口怨气地对程立白说道:“满意了吧?”
      程立白笑而不语,反而看向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孙安。孙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听孙安嘴里嘀嘀咕咕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回衙门将口谕传给沈通判,让他着手去办!”
      孙安苦着脸道:“大人,小的……小的愚笨,记不全……您方才的话。”
      孙楷气得吹鼻子瞪眼,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蠢货!记不住,就告诉沈钦芝,让他将牢里的程家人放了!”
      孙安被踹得脚骨疼,一跛一跛地开门出去了。
      孙楷坐下不情不愿地对程立白说了一句:“大爷就安心等那个蠢奴才带回消息吧。”
      程立白一本正经地道了声谢:“多谢大人开恩!”
      孙楷极爱听奉承话,即便是违心的好话,他也乐意接受。然而,此刻,程立白这不轻不重的一句道谢,却让他膈应得紧。
      “赵家的赵小四,大人如何安置了?”程立白清淡如水的目光落在孙楷脸上,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孙楷却不耐烦地道:“本官的事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程立白也不恼,态度始终温和:“立白逾矩了,大人莫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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